..續本文上一頁本來人。”《祖堂集》卷17《岑和尚》它是十字街頭和泥合水、“風吹滿面塵”《傳燈》卷22《竟脫》 的禅者,是存在而超越的生命情境:“本來人,觸處居塵不染塵!”《通玄百問》
“本來身”是超出肉質生命之外的精神本源。它離形絕相,無可比擬,“舉世不相似”《祖堂集》卷14《杉山》, 因此不能向四大五蘊的肉體中去尋求,而要返觀內照才能見到:“如何是本來身?”“回光影裏見方親。” 《五燈》卷13《弘通》但它同樣不能離開現實生活。《傳燈》卷10《景岑》:“問:“離卻五蘊,如何是本來身?”師雲:“地水火風,受想行識。”” 在煩惱中體證“本來身”,就可將熱惱的紅塵世界化作清涼的菩提道場: “隨流認得本來身,遍界莫非無價珍。”《圓悟錄》卷19“本來姓”也是超出趙錢孫李之外的精神本源。禅師常以“姓王姓張姓李俱不是,汝本來姓什麼”勘驗學人《傳燈》卷20《審哲》, “本來姓”是純明的自性,不可言說。一落唇吻,即成過咎。
“本來事”也叫“本分事”,即清淨無染的本心。它存在于相對的意識沒有生起之前,《祖堂集》卷19《香嚴》:“汝初從父母胞胎中出,未識東西時本分事,汝試道一句來。”卷9《洛浦》:“佛魔不到處,猶未是學人本分事。” “圓滿十方,亘古亘今”《五燈》卷10《慧誠》, 它不能被言語思維所描述度量,《古尊宿》卷21《法演》:“上堂,僧問:“如何是本分事?” 師雲:“結舌無言。””《傳燈》卷10《靈鹫閑》:“是汝諸人本分事,若教老僧道即與蛇畫足。” 人人本具,不可外求。《祖堂集》卷9《洛浦》: “僧問:“如何是學人自己本分事?”師雲:“抛卻真金,拾得瓦礫作什摩?”” 但縱使不從人覓,也未曾遺失,《傳燈》卷12《豐德僧》:“問:“如何是本來事?”師曰:“終不更問人。””《五燈》卷5《屍利》:“問石頭: “如何是學人本分事?”頭曰:“汝何從吾覓?”曰:“不從師覓,如何即得?” 石頭曰:“汝還曾失麼?”” 由于執著于分別妄想,人們悖離了“本分事”, “只爲無始劫來抛家日久,背馳此本分事,向六塵境界裏妄想輪回,不能回光返照,甘處下流”《圓悟錄》卷13。 只有放舍下欲望的人,才能明白這個 “本分事”:“須是奇特人,方明本分事。要明本分事,還他奇特人。”同上卷4“本分事”是“昨夜叁更日正午”的照亮暗夜的陽光《傳燈》卷17《遁儒》, 是“皮膚脫落盡,唯有一真實”的脫落浮華回歸于純淨本源 《續古》卷3《圓悟勤》引藥山語。
“無縫塔”也是本心圓滿的典型象征。無縫塔是沒有縫棱的石塔。一般的佛塔用木或石累砌而成,所以都有縫。用一塊卵形整石來建造的塔,塔身無縫棱,作爲墓塔之用,就是無縫塔。禅宗指出,對這“無縫塔”,用肉眼無法看見,必須用超越形相的慧眼才能見到:
欲建南陽無縫塔,般輪下手實應難。本來成現何須作,到處巍然著眼看。 《頌古》卷8本覺一頌
“無縫塔”縱是一流的工匠也難以斫造,但是,如果執著于“無縫塔”不可見的觀念,則又會形成新的迷執,因此禅宗隨說隨掃,將“無縫塔”超越形相的觀念又加以破除:“如何是無縫塔?”“五尺六尺。”《傳燈》卷18《悟真》 “直饒說似個無縫塔,也不免老僧下一個橛。”同上卷20《龍溪》無縫塔不在形相中,不在形相外。只有用慧眼去“看”,才能“向無縫塔中安身立命,于無根樹下嘯月吟風”《五燈》卷6《立禅師》。
二、“無位真人”
“無位真人”是本心的典型象征之一,側重本心的尊貴性。“無位真人”是臨濟禅的思想精髓。鈴木大拙在《臨濟的基本思想——〈臨濟錄〉中“人”之研究》中指出:““人”的概念是全書的關鍵,也是真正禅宗精神的核心。”轉引自阿部正雄《禅與西方思想》第82頁,上海譯文出版社1989年版。 《臨濟錄》載:
上堂雲:“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常從汝等諸人面門出入,未證據者,看,看!”時有僧出問:“如何是無位真人?”師下禅床把住雲:“道,道!”其僧擬議,師托開,雲:“無位真人是什麼幹屎橛!”便歸方丈。
佛教一般修行之次第,有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覺、妙覺等階位。“無位真人”即指不住于任何階位的自由的人,即人人本具的佛性,是無始以來的真我。爲了避免觸犯,所以不說是佛性。學僧探問“真人”之所在,臨濟便以峻烈手段逼拶他,要他回光返照,自己解答。僧人正要開口,臨濟擔心他落在識心中,觸了不可說的忌諱,遂立即將他推開,阻止他開口,又擔心他執著名相,便隨說隨掃,將“無位真人”等同于“幹屎橛”,顯出凡聖一如之境。 “無位真人”公案說明,每個人都有圓滿自足的本心,由于它受到情識汙染,以致于隱藏而不能顯露。禅林頌雲:
春風浩浩烘天地,是處山藏煙霭裏。無位真人不可尋,落花又見隨流水。 《頌古》卷21白雲端頌
播土揚塵沒處藏,面門出入太郎當。撒尿撒屎渾閑事,浩浩誰分臭與香。 同上保甯勇頌
臨濟喜歡用“活潑潑地”來描述平常的、自由的人的生命活動。“你還識渠麼?活潑潑地,只是勿根株。擁不聚,撥不散,求著轉遠,不求還在目前,靈音屬耳。”《臨濟錄》“無位真人”洋溢著詩情畫意的情趣,流宕著活潑圓轉的機用。春風送暖,烘拂天地,而無位真人卻如同潛藏在煙霭裏的春山,如同白雲缭繞的桃花源,迷離惝恍,不可尋覓。從流水飄浮而至的落花上,可以感受到它的氣息,但如果尋源問津,卻杳無迹象。一個“又”字,點明作者追尋無位真人不是一年,而是多年。參禅者只有發現自己心靈中的那片桃源,才不再尋求,而向內“看,看”,與本心合而爲一。
與守端重在塑造意境不同,仁勇的禅詩,則直截指出,禅者的生命中存在著無位真人。鈴木大拙說:“臨濟的“無位真人”即指自性。他的說法幾乎完全圍繞著這個人,這人有時亦稱作“道人”。他可說是中國禅宗思想史上第一位禅師,強調在人生活動每一方面都存在著這個人。他孜孜不倦地要他的弟子們去體認這個人或真正的自性。”鈴木大拙《禅學講座》,見《禅宗與精神分析》第43頁,貴州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汾陽“十智同真”中的“同遍普”指出,開悟並不是進入到一個特別的世界裏,日常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事物,如土、石、瓦礫中,都存在著佛法;浮山九帶的“平懷常實帶”則指出,佛法無特別處,著衣吃飯都是真實佛法,“信手拈來草,無可無不可。設使風來樹動,浪起船高,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有何差異”,“無聖可求,無凡可舍。內外平懷,泯然自盡”《人天眼目》卷2, “吃飯吃茶無別事,見山見水總皆然”《五家宗旨纂要》。 “無位真人”存在于日常生活之中,自然會展開現象界的撒尿撒屎的生活,在看似平凡卑下的生活中,顯露著妙用。由此可見臨濟禅超越生活,又回歸于生活的特質。
與“無位真人”同類的象征是“主人公”。“主人公”超出世俗的名姓之外,是每個人原真的自己。《古尊宿》卷9《慈照》:“師雲:“主人公姓什麼?” 雲:“不得姓。”師雲:“名什麼?”雲:“不得名。”” 師彥在石上坐禅時,自喚“主人公”,提醒自己不要昏昏沈沈,上當受騙。師彥所呼喚的“主人公”,是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個自己,即“本來面目”;《五燈》卷16《如哲》: “有以瑞岩喚主人公話問者,師答以偈曰:“瑞岩長喚主人公,突出須彌最上峰。大地掀翻無覓處,笙歌一曲畫樓中。”” 洞山也以“阿那個是阇梨主人公” 來啓迪學人《洞山悟本錄》。 亡名古宿偈雲:
五蘊山頭一段空,同門出入不相逢。無量劫來賃屋住,到頭不識主人公。 《五燈》卷6《亡名古宿》
“五蘊山頭”即是肉身的物質的我。禅宗認爲,在肉身的物質的“我”的裏面,還有一個靈性的“我”,這就是“主人公”,即本心自性,它“有時呼爲自己,衆生本性故;有時名爲正眼,鑒諸有相故;有時號曰妙心,虛靈寂照故;有時名曰主人翁,從來荷負故;有時呼爲無底缽,隨處生涯故;有時喚作沒弦琴,韻出今時故”《真心直說》。 雖然純明澄澈的本心自性存在于我們每個人的身上,與物質的“我”同門出入,卻有很多人不識本心,“不知身是主人公,棄卻骊龍別處覓”《祖堂集》卷4《丹霞》, 正如寒山詩所感喟的那樣: “世有一般人,不惡又不善。不識主人公,隨客處處轉。因循過時光,渾是癡肉脔。雖有一靈臺,如同客作漢。”《全唐詩》卷806因此善慧提醒世人說:“夜夜抱佛眠,朝朝還共起。起坐鎮相隨,語默同居止。纖毫不相離,如身影相似。欲識佛去處,只這語聲是。”《善慧錄》卷3本心猶如“水中鹽味,色裏膠青。決定是有,不見其形”同上, 故而很多人“終日拈香擇火,不知身是道場”《五燈》卷2《寶志》。 只有回光返照,斷絕攀緣,才能將物質的我轉化爲本心自性:
五蘊山頭古佛堂,拈香擇火好承當。何須向外求賢聖,終日無非是道場。 《頌古》卷4本覺一頌
與“主人公”相類的象征還有“觀察使”、“使君”。“觀察使”、“使君” 在唐時是一個地方的最高行政長官,禅宗有時也用它來象征自性。明哲問洞山近離什麼處,洞山說湖南。明哲問起“觀察使”的情況,洞山說他“不得姓”、 “不得名”、“自有廊幕在”,他不治事,不出入,特別尊貴《傳燈》卷14《明哲》。 明哲借“觀察使”話頭勘驗洞山,洞山深知其意,回答自有“廊幕”爲他辦事,這個“廊幕”就是表層的、肉體的我。“我”的一切活動…
《禅宗哲學象征 第五章 禅宗哲學的本心論》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