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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嚴帝網印禅心——論《華嚴經》、華嚴宗對禅思禅詩的影響▪P2

  ..續本文上一頁,離物何有時”:時間因事物之存變而引起,離開某物之存在來想像時間不合于真相。唯有時空一體時,一切法的真相才顯現出來:“如見花開,知是芳春;茂盛結果,知是朱夏,凋落爲秋,收藏爲冬,皆因于物知四時也”(《宗鏡錄》卷28)。時空一如,通過對時間現境化的充分體證,小我融入“大我”,融入宇宙生命本身,于是,個體生命和宇宙生命成爲一體,一朝風月涵攝了萬古長空,電光石火包容著亘古曠劫,對時間的焦慮遂得以克服,時間被空間化、境遇化,對時間的恐懼最終消融于自然、消落于空間的純粹經驗世界中。對時間境遇化的體證,形成了禅宗的特殊的生命觀。寒山子詩雲:

   欲識生死譬,且將冰水比。水結即成冰,冰消返成水。已死必應生,出生還複死。冰水不相傷,生死還雙美。全冰是水,全水是冰。全生是死,全死是生。詩中既有時間的互攝,又有空間的互攝,更有時空的交融。正是基于這樣的生命觀,禅宗在表達生命“向何處去”時,便充滿了生機圓趣:生命如青山瀉翠,似皓月流輝,是楊柳扶風,是聚沫擁浪,是歸海的水,是回山的雲……微小與博大,黯淡與光明,浮漚與江水,短暫與永恒,個體與族類,自然與人生,都涵容互攝,織成了珠光交映重重無盡的華嚴帝網。在這裏,有的只是生命大圓滿,境界的大圓融,和由之産生的無上法喜。

     叁、禅詩的理事圓融境

   理事無礙是華嚴要旨。禅宗對理事的體證,深受華嚴影響。《永嘉集》立“事理不二”門,自石頭希遷開始,禅宗把理事無礙觀說作爲構造禅法體系的理論基礎,作爲指導參禅實踐的原則。希遷《參同契》說:“靈源明皎潔,枝派暗流注。執事元是迷,契理亦非悟。門門一切境,回互不回互。回而更相涉,不爾依位住。”“靈源”是明潔的心體,“枝派”是由真心所派生的千差萬別的事物。執著于事不見其理是迷惑的表現,抛棄事而只追求契合于“理”也非悟。事不離理,理不離事,希遷吸收華嚴理事無礙思想論述理事關系,吸收事事無礙思想論述事與事的關系,認爲一切事物(門門一切境)間的相互關系,無非“回互(互攝性)和不回互(獨立性)兩種。沩仰宗禅學思想的中心是理事不二,法眼宗對理事關系也非常重視,將華嚴理事無礙觀作爲禅門的宗旨。在這種背景下,作爲禅悟載體的禅詩,運用了大量鮮明可感的藝術形象,表達深透的理性思辨。《華嚴經》中形容理事關系曾有水月之喻:“譬如淨滿月,普現一切水。影像雖無量,本月未曾二”(晉經卷14)。在玄覺《證道歌》中,這則比喻被提煉爲形象精譬的詩句,成爲表達華嚴與禅之理事圓融境的名言:

   一性圓通一切性,一法遍含一切法。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五家七宗中,曹洞宗對理事關系尤爲注重,並將理事無礙作爲宗風,其偏正回互、君臣五位理論,遠紹華嚴,近繼《參同契》以禅詩的形式進行形象的表征。在曹洞五位禅法體系中,“正”指本體、平等、絕對、真如等,“偏”指事相、差別、相對、生滅等。正偏回互,組成五種不同的階位,是爲正偏五位。“正”相當于理法界,是本體界;“偏”相當于事法界,屬現象界。曹洞宗認爲把兩者分開來看,都是孤立的存在。只有理應衆緣(事),衆緣應理,達到理事圓融(兼帶)的認識,才合乎真宗大道。由此出發,曹洞宗禅的禅詩象喻系統,由相應的兩大意象序列組成,一是皓月、寒岩、青山、流水、岩谷、孤峰頂上之類的本體意象序列,一是輕煙、薄霧、白雲、波浪、市廛、十字街頭之類的事相意象序列。曹洞宗的各種五位,都是兩大意象的不同回互關系。理事回互構成了曹洞宗禅詩觸目菩提、能所雙遣的美感特質。(注:參吳言生:《曹洞宗禅詩研究》,《陝西師範大學學報》1999年第1期。)

   克文禅師的《法界叁觀六頌》(《古》卷45)組詩,前二首分詠真空觀、理事無礙觀,呈現出禅者對理事圓融境的通靈體證。詩雲:

   色空無礙,如意自在,萬象森羅,影現中外。出沒去來,此土他界。心印廓然,融通廣大。

   理事無礙,如意自在,倒把須彌,卓向纖芥。清淨法身,圓滿土塊。一點鏡燈,十方海會。法界叁觀即真空觀、理事無礙觀和周遍含容觀。真空觀是理事無礙觀的基礎,故第一首吟詠真空,不執妄有。詩意謂幻有不礙真空,雖則萬象森羅,禅者卻能洞知其如影像般虛幻不實,湛然真心不爲擾動,故能來去自如,展開現象界的生活;第二首吟詠理事無礙觀,以須彌納芥象征理體與事相的融合,以土塊譬喻法身,揭示在形而下的事中,涵蘊著形而上的理。理事一如,方爲圓滿清淨。並以鏡燈互照重重影現之譬,象征理體對事相的涵攝,以及事相的當下即是理體。

   唐宋禅人都或多或少、或明或暗、或深或淺地汲取、弘揚了華嚴思想,在禅僧中,圓悟克勤受華嚴的影響頗深,其思想殊多與華嚴相通處,華嚴四法界、六相圓融、一多相攝等,克勤都曾在著作中引述。他與張商英論華嚴宗旨時指出,不但事法界、理法界未達到禅的境界,即使是理事無礙法界,仍未是極則之論,只有上升到事事無礙法界始可說禅。克勤在回答學人什麼是四法界時說:a.理法界——“不動一絲毫。”b.事法界——“縱橫十字。”c.理事無礙法界——“銅頭鐵額,鐵額銅頭。”d事事無礙法界——“重重無有盡, 處處現真身”(《圓悟錄》卷10)。木村清孝認爲這四種譬喻象征著:a.真理世界極爲寂靜。b.現實的事實世界充滿活力。c.真理與事象間的關系堅實不變。d.無邊際的緣起世界是真實的、有生氣的,由此斷定“克勤發現唯有最後的事事無礙法界才與禅界有同一性。”(注:《圓悟克勤的禅和華嚴教理》,見楊曾文編:《中日佛教學術會議論文集》(1985~1995),第286頁,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會1997年版。)可見至事事無礙法界始可說禅是克勤的一貫主張。華嚴理事無礙境固然周密微妙,從中國傳統哲學的發展過程來看,它還沒有超出體用論的範疇。在理事無礙基礎上的進一步發展,便是代表華嚴極致的事事無礙論,即現象圓融論。在華嚴宗與禅宗對理事無礙超越法界進入事事無礙法界的同時,禅詩也由表征理事無礙境升華到表征事事圓融境。

     四、禅詩的事事圓融境

   禅詩的事事圓融境,表現爲以華嚴周遍含容觀、十玄無礙、六相圓融等吟詠,以及受華嚴事事無礙觀影響而形成的事事圓融境。克文《法界叁觀六頌》第叁、四、五首詠周遍含容觀,即事事無礙觀,這是組詩的重心:

   事事無礙,如意自在。不動道場,十方世界。東湧西沒,千差萬怪。火裏蝍蟟,吞卻螃蟹。

   事事無礙,如意自在。手把豬頭,口誦淨戒。趁出淫坊,未還酒債。十字街頭,解開布袋。

   事事無礙,如意自然,拈起一毛,重重法界。一念遍入,無邊刹海。只在目前,或顯或晦。叁詩吟詠事理無礙法界,化用了華嚴妙理。“不動道場,十方世界”是華嚴去來一如之境;“火裏蝍蟟,吞卻螃蟹”是華嚴毛端容國土、海水入毛孔之境;“十字街頭,解開布袋”是華嚴不離生死得涅槃之境;“拈起一毛,重重法界”、“只在目前,或顯或晦”是華嚴一即一切、隱顯俱成之境。克勤對組詩的第四首情有獨鍾,在與張商英談論華嚴要旨時曾全文引述。這是因爲它將事事無礙表達得淋漓盡致。按照華嚴宗旨,本體由現象呈現,現象與現象之間均爲本體之呈現而可相互呈現,不必于現象界之外尋求超現象的世界。不必離現象求本體,不必離個別求一般。這就打通了衆生界與佛界、現象與本體、個別與一般的隔絕,而達到圓融無礙。克文此詩所表現的,系現象的當體就是本體的悟境,其中“十字”兩句喻五代的布袋和尚契此。契此被當時的人看作是彌勒佛的化身,他的一切瘋顛行爲都被認爲是徹悟,也是拯救世人的表現。

   智通禅師吟詠《法界觀》的詩也頗有慧心。智通因看《法界觀》,頓有省悟,作偈示悟:

   浩浩塵中體一如,縱橫交互印毗盧。全波是水波非水,全水成波水自殊。(《五》卷18)在紅塵滾滾萬象森羅的大千世界裏,有情與無情、個體與族類、高峻與深幽、光明與黑暗,都是同時具足相應的緣起大法,共同織成了帝網寶珠,縱橫交錯互涵互攝。它們都在光華溢目的毗盧遮那佛照耀之清純澄澈,顯現出一真法界的莊嚴絢麗圖景。這些緣起的諸法,既有全波是水、全水成波的一面,又有波非水、水非波的一面。緣此,宇宙萬象,互爲緣起,又各住自位,呈顯出千奇百狀的生命樣態,自在自爲地嬗演著大化的遷變紛纭、起滅不綴、看朱成碧。

   華嚴事事無礙圓融境消解了一切對立,彙百川河海爲一味,熔瓶盤钗钏爲一金,是撞破乾坤共一家的圓融境。但禅宗對華嚴圓融境並不是機械運用,而是創造性地轉化,否則,禅也就失卻了所以爲禅的慧目了。禅宗不但對華嚴理事無礙進行超越,對華嚴事事無礙也進行超越。克勤以爲因陀羅網的法界觀,還不是極則之談,主張連事事無礙的念頭都要消泯掉。因爲從禅的終極觀點而言,四法界、六相義等都只是名相概念,只是說明上的方便而已。並且禅宗不但對理事無礙、事事無礙進行超越,甚至于對禅的本身也進行著超越,且超越而沒有超越之念:

   文殊普賢談理事,臨濟德山行棒喝。東禅一覺到天明,偏愛風從涼處發(《五》卷20)不論理事無礙、事事無礙,還是臨濟喝、德山棒,在饑餐困眠、秋到風涼的自在自爲中,都脫落無痕。投子義青指出,作爲一真法界體現的世界萬有,處于大小無礙,長短互攝的圓融無盡狀態,但縱是如此,還只“悟得佛邊事”,還須知有“七佛外消息”,禅者應當停止外求,返觀自心,自證自悟。(注:《投子義青語錄》,續藏經第2編第29套。 )克勤也指出,即使證得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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