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
然不發願度衆生,有什麼不對呢?因爲在無功用心中,豈有發願跟不發願的差別。「空、無願、無作」叁解脫門中,也謂無願才能解脫,甚至八地菩薩已證無功用心,也是「無願」度衆生的。
但是「不發願度衆生」,和「發願不度衆生」,卻是天淵之別。我們知道在原始佛教中,不管是迦葉尊者、舍利弗尊者,還是目犍連尊者,他們經常還是「隨緣」爲衆生說法,只是不刻意強調要度衆生,而非刻意不度衆生。
問曰:聲聞乘卻不強調要「發菩提心」?
答雲:菩提,原意爲「覺悟」。既佛法是從覺悟而完成解脫道,雲何能不覺悟呢?聲聞乘于證得初果時,即已覺悟矣!
事實上,當需要我們強調時,常已了不可得矣!就像「複古」運動,因爲古代已經過去了,所以才求複古。而搞了老半天,真複古了嗎?
于原始佛教中,既求解脫,則非得透過覺悟,否則不能解脫。是以釋迦牟尼佛最初也是發菩提心,才出家的,而最後終在菩提樹下完成覺悟。所以,覺悟本是求道者首要的課題。而既是首要的課題,則必念茲在茲,何必他人再來強調、提醒呢?是以刻意地強調、提醒,反而是在它快消失時,或已消失後,才來刻意強調、提醒。
所以不管解脫道,還是菩薩道,都得經過覺悟。而要覺悟,當然得先發菩提心才行。如聲聞乘的證初果,謂已入法流;但若未覺悟,雲何入法流呢?所以聲聞乘即使不強調要發菩提心,但事實上于證初果時,即已完成覺悟也。
問曰:有謂「大悲心」爲大乘不共法,聲聞乘者卻無大悲心?
答雲:著相不爲大,必見性才能大。既覺悟見性,雲何不大呢?
對這個問題,各位如較敏感,便當對我剛才所講「當今很多行者,乃是貪習者修慈悲觀」而有所警惕。所以,在大乘強調慈悲的當下,其實是有很大情結地。有什麼情結呢?有貪生、戀世的情結。
因此既著相而發心,即不可能爲大。必見性,見到普遍性、包容性的理,且心與之相應,自然心量能夠廣大、涵容而成就于大慈心、大悲心。
反之,如未見性,而只是一而再、再而叁地強調大悲心、模擬大悲心,卻難免後繼無力而歧路亡羊也!
問曰:何以菩薩乘謂「知空而不證空」?
答雲:真空本不離妙有。故雖證空,卻不必擔心會偏空也。
大乘經典常謂:菩薩當「知空而不證空」,爲什麼呢?怕因爲證空,而變成灰身滅智、焦芽敗種。
那麼我們要反問:釋迦牟尼佛是已證空?還是未證空?如曰:釋迦牟尼佛未證空。則他雲何成就佛道?反之謂:釋迦牟尼佛已證空,已變成灰身滅智、焦芽敗種,則他又何能說法度衆生呢?
所以我們當知:真空本就不離妙有。故證空,不必擔心因偏空,而變成灰身滅智、焦芽敗種。所以如謂:當「知空而不證空」。也只是「此地無銀叁百兩」,暗示他對「空義」,未有真正的理解跟體證,才會說出這樣不切實際的話來。
問曰:何以謂「聲聞乘人爲焦芽敗種」?
答雲:焦芽敗種,乃是「不受後有」之意。而非如凡俗之人,瓜葛綿延,輪回不盡。
被稱爲「焦芽敗種」,種子都敗掉了,不會再發芽;芽也焦黑了,不可能再成長。聽起來似不爽快,而有貶谪之意。但焦芽敗種,其實就是不受後有之意。以一般人不只不期許不受後有,且期許瓜葛綿延,多福多壽多兒孫;多多益善,輪回不斷。故聽起來就心有戚戚焉!
這就像我以前所說:常謂的「一邊涼快」,其實是贊美之詞。爲什麼呢?若這邊是無明煩惱的此岸,而那邊是寂靜涅槃的彼岸。則你何不到那邊涼快呢?但是,一般人聽起來就是覺得不相應。這也是爲前所謂:我們還著順著自己的習氣去解釋而已!
問曰:何以菩薩乘謂當「留惑潤生」?
答雲:難免有「貪生戀世」的嫌疑。既佛已入涅槃,雲何佛弟子卻發願不入涅槃呢?
所謂「留惑潤生」,即是說且不急著把煩惱全斷盡,以便能生生世世再來度衆生。這「希望生生世世再來」的心態,即難免有貪生、戀世的嫌疑。故還是當從內省中,去確認自己有沒有這種情結?而不是美其名爲菩薩道,便能了事的。
至少對我而言,如佛已入涅槃,我也發願早入涅槃。其次,何以需生生世世來度衆生呢?因爲你未把度衆生的工作做好,尤其未有高明的傳法弟子可以頂替,才需生生世世再來。
佛于入涅槃前,不是說過:當度者已經度盡,未度者已作得度因緣。所以他不需要生生世世再來。
問曰:如聲聞乘有四果之別,此是否也屬增上心呢?
答雲:雖有四果的次第,但卻是由「內銷法」去證得的,故非增上心也。
在原始佛教中雖有初果、二果、叁果及阿羅漢果的位次,且證果也是從初果、二果、叁果及阿羅漢果的位次,順序去證得的。但這卻不能說是發「增上心」。爲什麼呢?因爲這些果位,都得從「內銷法」去證得。而關于「內銷法」,將于〈緒言之二〉中,會有更詳細的說明。
問曰:有謂富樓那別于五百結集的洞窟外,結集大乘法藏。
答雲:既阿難是多聞第一,且是「外現聲聞身,內行菩薩道」的行者;則何待富樓那,才能集結大乘法藏呢?
當佛涅槃之後,由迦葉尊者爲首而號召五百羅漢,所結集的經律論叁藏,後來被稱爲聲聞藏。因此有人說:富樓那尊者乃于洞窟外,別集大乘法藏。我想,這主要是爲大乘經典找一個源頭吧!
如果我們平心而論,迦葉尊者雖是公認苦行第一,也是最典型的阿蘭若行者,故似爲小乘的代表人物。但如我們對迦葉尊者的行儀,有比較深入了解之後,或許看法就不一樣矣!
在《雜阿含經》裏有,佛問迦葉尊者:你爲何堅持要行十二頭陀呢?他說:此乃爲給後世衆生作榜樣。這要爲後世衆生作榜樣者,表示他乃是用另一種方式來度衆生也。
其次,于釋迦牟尼佛入涅槃之後,爲何是由迦葉尊者來號召而結集法藏呢?如果他是純小乘的典型,則佛既入涅槃,他也入涅槃,不就一切沒事了。爲何還要結集法藏?因爲他知道:結集法藏對來世的衆生非常重要。因爲如不結集法藏,則佛陀的教法很快就會失散的。以我的看法:佛陀說法,功德第一;迦葉尊者結集法藏,功德第二。因此,從這個角度來看,迦葉尊者乃是個大菩薩行者,而不是一般所認爲的焦芽敗種。所以由迦葉尊者來號召而結集的法藏,就不能說是純小乘而已!
又當時的阿難尊者,乃被後世認定爲「外現聲聞身,內行菩薩道」的行者。故如果當世就有大乘經典的話,則阿難尊者所聽到的,絕對不可能比富樓那少。因此,如欲結集大乘經典,也未必待富樓那才能結集大乘經典。甚至,富樓那還可能比世尊早入涅槃哩!不信,且看下面所引述的經典:
爾時尊者富樓那,夜過晨朝,著衣持缽,入舍衛城乞食。食已還出,付囑臥具,持衣缽,去至西方輸盧那人間遊行。到已,夏安居,爲五百優婆塞說法,建立五百僧伽藍,繩床、臥褥、供養衆具,悉皆備足。叁月過已,具足叁明。即于彼處入無余涅槃。
這「即于彼處入無余涅槃」卻未詳細說明:是在世尊涅槃前,還是涅槃後?但至少有一點可肯定的是:他並沒有再回到中土。所謂中土,即謂當初世尊說法之所在。于是既未再回到中土,也就不可能別于洞窟外,更結集大乘法藏了。
總之,我再叁要強調的,乃是:世尊初說的法,才是正直道。而後期爲了接引更多善根不足的衆生,反而都用方便道。
故我們今天,既發心研習佛法的原典,既有意探索世尊的本懷,就必先有這樣的肯定,再去研習這些經典,才能更相得益彰也。
附:富樓那欲于西方人間遊行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尊者富樓那來詣佛所,稽首禮足,退住一面。白佛言:「善哉世尊!爲我說法。我坐獨一靜處,專精思惟,不放逸住,乃至自知不受後有。」佛告富樓那:「善哉!善哉!能問如來如是之義。谛聽,善思,當爲汝說。若有比丘,眼見可愛、可樂、可念、可意、長養欲之色,見已欣悅、贊歎、系著,欣悅、贊歎、系著已歡喜,歡喜已樂著,樂著已貪愛,貪愛已厄礙。故去涅槃遠。耳、鼻、舌、身、意,亦如是說。
富樓那!若比丘眼見可愛、可樂、可念、可意、長養欲之色,見已不欣悅、不贊歎、不系著;不欣悅、不贊歎、不系著故不歡喜,不歡喜故不深樂,不深樂故不貪愛,不貪愛故不厄礙。不歡喜、不深樂、不貪愛、不厄礙故,漸近涅槃。耳、鼻、舌、身、意,亦如是說。」
佛告富樓那:「我已略說法教,汝欲何所住?」富樓那白佛言:「世尊!我已蒙世尊略說教誡,我欲于西方輸盧那人間遊行。」佛告富樓那:「西方輸盧那人,凶惡、輕躁、弊暴、好罵。富樓那!汝若聞彼凶惡、輕躁、弊暴、好罵、毀辱者,當如之何?」富樓那白佛言:「世尊!若彼西方輸盧那國人,面前凶惡、诃罵、毀辱者,我作是念:彼西方輸盧那人,賢善、智慧,雖于我前,凶惡、弊暴、好罵、毀辱我,猶尚不以手石而見打擲。」佛告富樓那:「彼西方輸盧那人,複當以手石打擲者,當如之何?」富樓那白佛言:「世尊!西方輸盧那人,脫以手石加于我者,我當念言:輸盧那人賢善、智慧,雖以手石加我而不用刀杖。」佛告富樓那:「若當彼人脫以刀杖而加汝者,複當雲何?」富樓那白佛言:「世尊!若當彼人脫以刀杖而加我者,當作是念:彼輸盧那人賢善、智慧,雖以刀杖而加于我,而不見殺。」佛告富樓那:「假使彼人脫殺汝者,當如之何?」
富樓那白佛言:「世尊!若西方輸盧那人脫殺我者,當作是念:有諸世尊弟子,當厭患身,或以刀自殺,或服毒藥,或以繩自系,或投深坑。彼西方輸盧那人,賢善、智慧,于我朽敗之身,以少作方便,便得解脫。」佛言:「善哉!富樓那!汝善學忍辱,汝今堪能于輸盧那人間住止。汝今宜去,度于未度,安于未安,未涅槃者令得涅槃。」爾時富樓那聞佛所說,歡喜隨喜,作禮而去。
爾時尊者富樓那,夜過晨朝,著衣持缽,入舍衛城乞食。食已還出,付囑臥具,持衣缽,去至西方輸盧那人間遊行。到已,夏安居,爲五百優婆塞說法,建立五百僧伽藍,繩床、臥褥、供養衆具,悉皆備足。叁月過已,具足叁明。即于彼處入無余涅槃。
──《雜阿含經論會編》(上)p.398
《佛法原典 佛法原典研習─緒言之一》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