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到許多香味,檀香、桂花香、玉蘭花香、含笑花香‥‥各式燒香、花香,不一而足。有時甚至覺得空氣都很甜蜜。
其次我初聽到香板聲時,會整個人跳起來,後來我練習,一聽到板聲,立刻將心穩定,將氣沈下,果然身子不再跳躍晃動了!最後當我聽到香板聲時,自然一股暖流自上向下擴延,好舒服呢!打香板!好!多多益善!
晚上覺得胸口有股暖氣充塞,吐不出來,咽不下去,真不知是痛苦,還是快樂?後來再坐禅時,我索性不再數息了,數息太易執著身體,用什麼方法呢
明月觀吧!于是我自心中提起月亮,咦!怎麼天地都不見了,混沌之中,感覺有只袋子,袋口周邊,圈圍著如孫悟空頭上的金箍煉,那鏈子猶在黑夜之中閃耀著光芒,倏爾,那袋子愈縮愈緊,感覺我(是什麼?在那裏?)快窒息了,我好緊張!雖然我自揣已逼臨了生死關頭,然而卻只害怕,師父呢
他在那裏?怎麼不見了?于是在那驚慌疑慮的心思下,幻境消失了,而我如惡夢方覺。
爾後,我下座找到師父,將上述情形和他報告,當我說到有一股氣抑郁胸懷時。師父兩眼一瞪,大喝一聲:什麼氣
「啊!我完了!」我心中不禁呼號而出,頹喪至極;以我所知,以幻除幻,這是禅七的根本方法,而我此世智辯聰,硬是不叫自己入幻境,每次身心一有變化,我會很自然地找些理由,將之诠釋一番,甚至師父一個口令,一句棒喝,我都會費盡心思去揣摩它內層的含意,並預測它將引致的後果,並且極力防備,小心上當!唉!像我這樣錯用心思,怎麼會是參禅開悟的料子呢?
隨後,我心灰意冷地又回到禅堂,數息不想數了!明月不敢觀了!幹什麼好?當時禅堂有電扇在吹,學學觀音菩薩耳根圓通的法門吧。「呼!呼!呼!」電扇不斷吹著,霎時像風劫所起的大風,一下子就把妄想吹光了!「轉!轉!轉!」電扇不斷轉著,立刻天旋地轉,一下子,天不見了,地不見了,周遭是無盡的虛無和黑暗,像是人死後中陰身,要過陰陽河一般,「我在那裏?」我四處尋找,可是找不到我自己。「師父救我!佛陀救我!」我急得大叫,淒厲哀號。「是誰在哭?」「不是我嗎
」
「哭什麼!怕什麼!這不過是幻境而已!」一念提起,幻境立刻又消失了,像跳降落傘一般,我從無邊黑暗的虛空降落于光明確實的大地,曆劫歸來,心猶自驚魂未定,還好還好!總算過去了。
可是一下子,我又後悔了,大死、大生,通過黑暗的重關,也許就是光明的彼岸。然而我就是這般膽小頹廢,一下子就退縮,拚命想退回過去的小天地,以前我總以爲,我很富于拓荒探險的精神,現在才發覺一點都不是;以前我總以爲我是學緣起性空的:「衆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無煩惱可斷,無生死可了,無菩提可證,無涅槃可得,無修無證,無智無得,言下大有此生已盡,所作已辦的慨歎。可是想不到現在一個小小的幻境現前,就嚇得我手足無措,淒厲哀號,以前那種自信、那種灑脫又到那裏去了?頓時,我謙卑了。
接著我又將此報告師父,那時已是晚上十時,師父只淡淡地說:「睡覺去!」但是我又不甘心,我想我是應該參話頭的,像剛才的情形,若是能守住話頭,不讓妄念雜起雜落,也許我的生命已有了轉機。好吧!師父不叫我參,我自己參!師父不給我話頭,我自己找,于是我問道:我是什麼?我執在那裏?剛開始我坐著問,後來躺著問。
當我從無意識覺醒過來時,才發覺自己躺在禅堂,啊!罪過,師父明明告誡不得在禅堂睡覺!慚愧!慚愧!我起身望望四周有幾個人仍在打坐,想還是趕快去休息吧!但是當我撈起手表一看!哇!叁點多了,又得進禅堂了。
第六天
早餐後,師父開示:所謂話頭,就是在未有話前,先有話頭。這一點我頗能意會!因爲在我過去的打坐經驗裏,我知道在意念剛現形和將之付與確確的語言文字間,是有一段距離的。這好比從大海裏旋起一個小氣泡,這是意念初動;慢慢這氣泡上升,最後浮出水面掀起一道浪花,才成語言文字。一個修行人,若能覺照靈敏,便能在氣泡剛形成的剎那,便將它打散,這樣心海中就可經常保持波平浪靜。其次師父再開示:我們對四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卻不准起任何妄念,關于這一點我就不懂了,我們不是一向用妄念去分別嗎?去此妄念,還能清楚什麼?還能明白什麼?
用過飯後,准備打掃!咦!我正在走路,可是所踩的不是地而是話頭「我執!我執!」拖地時,向前推是話頭,向後拽還是話頭;用布巾擦桌椅,布巾擦到那裏,話頭跟到那裏;擰布巾,擰來擰去,還是話頭,最驚奇的是擰過後一滴滴掉下去的不是水,仍是話頭!那一剎那,我對參話頭的法門起了無量的敬意!原來話頭是一把掃把,能將我們的妄念一掃而空。
早上打坐,雖身體已不再劇烈震動,但還會蜿蜒蠕動,無法專心。所以師父幹脆要我拜佛,慢慢地拜,細細地拜,注意每個動作。我因爲身體較敏感,所以能觀察到每個骨節、每條筋絡、每部肌肉、在拜佛過程中力勢的轉移變化,如此我緩緩地拜,小心地拜。
當我再度回複知覺時,發覺師父正站近我身旁,並朝著我說話。但是我只能間斷地聽到幾個字,聽不懂,也不明白那是怎麼回事(後來師父說:我在第一次禅七中,即能將天、地、我及一切拜得不見了,已很難得。)
晚上,大家心得報告,氣氛似很沈悶,而我仍在恍惚狀態,無法傾聽。
第七天
早上師父要我們參: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但我已提不起興趣,隨後叁皈五戒,便隨大家下山去也。
後記
下山後第一要事,便是洗澡,我把那件連穿七天的汗衫,聞了再聞,並不覺得有何異味!然而第二天准備傾洗,將大把的衣服一撈而起時,我卻聞到了一股香味,如桂花一般,尤其那條我擦汗的手帕,香氣更濃(在禅七中,我身體汗流不多,只是額頭經常有豆般的汗珠滾滾直落,那時我好緊張!頭爲諸陽之首,像這樣汗如泉湧,恐怕快虛脫了吧!)聞到了香味,我不敢自信,邀了幾位室友,共同鑒定,大家都說:果然!果然。也許這也是禅味吧!
第二次禅七
(民國七十一年一月二十九日———二月四日)
第一次禅七後,我扪心自省:我獲得了什麼?沒有!除了在生理上、在感官上,有某些異乎尋常的感受外,其余在我心智上,在我生命中,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突破。
當時我自己檢點了一番,原因是我對生理上的反應太敏感,每次修行用功,生理上一有了變化,注意力便被分散了,于是方法便用不上。故每次用功至某個階段,便不由自主地敗退下來,總是無法突破。當時我以爲若是用「參話頭」的法門,也許早就輕騎過關了,于是我期待著第二次的禅七。
在第二次禅七中,由于我對數息方法有了更深切的體認,也由于在冬天打七,人體的血氣較沈,所以在生理上和感官上的反應便自動淡化了。雖然在六根上仍會不時竄起某些幻相,然而只要我把心一沈,氣一攝,幻相便自動消除了,故大致而言,前四天,我都坐得很安穩,心理上亦頗覺愉悅。
在這次打七中,剛開始,還是遵照師父所指示數息的方法。過去數息,我大致能維持在第叁、四階段(數字分明不斷,雜念亦時起時落。)而這次數息,我以接力賽的方式來數,即每個數字綿綿密密一直數到下個數字來接棒爲止,接過後棒,前棒即丟,有棒在手,即一心一意地往前沖刺,不思前,不思後,不管妄念若起若落。用這種方式當然要比過去我所用打棒球方式辛苦(球投出來後,揮揮棒子,然後略事寬緩,以待下球。)但是它也很快讓我在第叁天即數到第五階段(呼吸很緩、很細、很長,若有若無,有幾回,我一口氣吸下後,此氣變成一股暖流,在全身上下左右回繞不已,像火車載著如旅客數字環島旅行,幾個數字才數過,引磬一響,又一支香了。)數息數到這個階段,真是享受,無天無地,無身無心而空靈寂樂。
然而師父並不許我有太多的享受,在第四天早上,即要我改變修行的方式(參話頭)———我是誰?接過話頭,我頗激動,心浮氣躁,于是淚盈滿眶,久久才將擒止。
「我是誰
我是誰?」我不斷地問下去,于是此一話頭,終究堅固成一道銅牆鐵壁,橫阻了一切妄念的滲透,譬如在忏悔拜佛時,不管師父如何斥責呵罵,然像「雞蛋碰石頭」,我硬是不起一絲情感的紊流。不像上回打七,剛開始忏悔,就涕泗縱橫了。其次當我止息諸念,于是小狗一叫:「我是誰?我是誰
」時鍾一敲:我是誰?我是誰
有一回用齋,一陣冷風吹過,意識一個閃動,仍是:我是誰
我是誰
如是我用提起話頭、排拒妄念和止息諸想並收納話頭的方式,大致而言,能將話頭牢牢看住。但是「我是誰」這是什麼問題呢?二十多年來,我不一向過得很好嗎?雖然我不是一個完美的人,雖然我自知有許多缺點待改進,有許多智慧德行待涵養,但這也不是可一蹴而成就的,它是需要時間來慢慢雕琢的。即使換個角度,以佛學的理論,我是緣起,是四大五蘊的假合,是叁世因果八識心田的業報體,這不是也很明白嗎
「我是誰
」真是莫須有的玩笑。
顯然對我而言,這是一個不關痛癢的問題,所以無形之中,參話頭便成爲一件勞煩的工作,雖然爲了開悟(悟什麼呢
能開悟嗎?我必須開這個悟嗎?)我仍堅決挑起話頭,但每隔一段時間,我便會自動把話頭一放:「太累了,休息一下!」尤其當呼吸喘促,氣脈急竄,那話頭更像脫了缰的野馬,在我全身各處暴動,止都止不了,生理上的緊張,令我厭煩,于是「我是誰」的話頭不覺變爲:討厭!討厭!無聊!無聊!荒唐!荒唐!
也許是因爲話頭用不上力,于是有幾回…
《一葦過江 附錄:禅七心得》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