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無事,所以他不會堅持執著我必須要怎麼,或者我絕不可怎麼,或者我不願意怎麼;只要衆生需要什麼,他都恰到好處的給他們支援、關懷、協助,使其獲得安樂的利益,這便是「無行而行」。我們雖然還未到心中無事亦無行的程度,但也應該學習著在修行的時候,心裏少一點執著,少一點牽挂,多一些悲願,多做有益于人的事。
每次我們農禅寺舉辦聯合祝壽典禮,在典禮上我都勉勵那些老壽星們:若要沒有病苦,就要少些煩惱。如何使得煩惱少些呢?我說:「少爲兒女擔心,少爲閑事唠叨,要做一個笑口常開的老壽星。」因爲他們已經年邁,不需爲了生活及事業而忙了,還管那麼多的事做什麼?但是爲了往生淨土,准備資糧,應當經常多念阿彌陀佛,應當老而不廢,能夠自己做的生活中的事,還是自己做;能夠多替他人做些義工的話,還是要廣結善緣;有機會給他人規勸、勉勵、贊美的話,還是要說。這樣也可以稱爲「無行而行,即超彼岸」。
「彼岸」是從苦惱的此岸而到離苦得樂的涅槃境。許多人認爲離開此岸的娑婆世界,才能到達彼岸的佛國淨土;在禅宗則認爲只要心中無事,又能行于萬行利益衆生,即是超越此岸而登彼岸,不必等待死後往生佛國,也就是說在生前便能體驗人間也有淨土的安樂。
如如不動
如如不動,動用無窮。
這是悟後智慧的功能,也可以說是智慧的作用,無形、無相,不可用語言、文字來說明,超越有和無,活活潑潑的,妙用無窮。所謂「無窮」的意思,是不能用空間的體積、數量、方位及時間的久暫、繼續、快慢等來衡量。
「如如不動」,就是開悟以後所證的理性,「動用無窮」是能證的智慧。開悟以後的人所體驗到的理性,是無我的實相,是超越于有無之上的,所以叫做「如如不動」。爲什麼叫做如如呢?就像本來這個樣,就照著本來的這個樣子超時空存在;沒有所謂動的作用的需要,也沒有所謂的自動和被動,因爲它不屬于某一項物體,也未離開任何一法,所以永遠是不動的。如果要形容的話,不僅像是無限的太虛空,根本就是前面所講的真空,又如《心經》所說五蘊皆空的空,是即五蘊爲空,空即五蘊,即空即有,非空非有的真空,此空是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不生不滅的,所以它是如如不動的。但是此空不礙世間的一切,是法住法位,所以它又是動用無窮的。
佛的十種稱號之中,有一種名爲如來,也就是如來如去如如不動,卻又擁有萬德莊嚴,神力自在,爲法中王,妙用無盡。對佛而言,如來本無來去,也沒有想做什麼或者已經做了什麼,所以叫做如來。然對衆生而言,如能接受佛法,便會相信,也能體驗到佛是處處都不在也處處都在的;因爲佛不執著諸相,所以處處不在,又可以隨類度化,所以處處都在。對衆生來講,佛是處處都在的,佛的功能也是處處都在的,時時都在的;但對成佛了的人本身來講,因爲是無念、無住、無相,所以處處不在。這也就是智慧功能的殊勝,能夠遇長則長,遇短則短,遇小則小,遇大則大,遇方則方,遇圓則圓,因緣需要怎樣他就怎樣。雖然隨著衆生而有所不同,但他自己永遠不變;因應衆生而爲器爲量,而佛本身並非器量。
念念無求
念念無求,求本無念。
念字本爲記憶所對之境而不錯妄;或做動心作意,例如《法華經.信解品》有雲:「即作是念,我財物庫藏,今有所付。」念是心之發動,遷流于叁世,如前念、今念、後念。如果「念念」二字連用,則有極短時間剎那之意,一念爲一剎那,念念即爲剎那剎那。
此處所雲「念念」,應指每一念中,或連續的念念生滅中,均是「無求」。此處的第一個「求」字是追取、貪得、尋求、需索的期待攀緣心,第二個「求」字,是願望、希望、立志、發心,例如學法名爲求法,沙彌本義爲求寂。作爲一個禅門的行者,不能有追求心,不僅不得爲名利求,也不得爲安樂求,不得爲果位求,不得爲悟境求,不得爲神通等求,故雲念念無求,乃至如《維摩經》所說:「不著佛求,不著法求,不著衆求。」但在初發心時,不能無願,到了大悟徹底之時,自然圓證無相無作無願的叁解脫門。那時雖亦有求,已經不用作意,所以等于無求,因其已是念而無念,不落攀緣的意念,但有淨智的功能。
故在大悟之後的人,念頭一樣有,那不是爲自己而有念,是因衆生需要而有念,例如《阿隬陀經》名爲「一切諸佛所護念經」,護念不是妄念,乃是悲智的流露。對徹悟的人來講一念萬年,一念萬緣,不需要有念,念念都是相同,沒有什麼需要思量的,沒有什麼需要回憶的,也沒有什麼需要分別的,猶如水有千江,月只一個,千江確映千江之月,但江江不同而月月不異。因爲是不可思議,所以用不到語言,用不到文字,用不到符號,赤裸裸的就是那個樣,只是爲了衆生的需要,他要告訴衆生,要指示給衆生,所以需要用語言、文字、符號、知識、形式,用種種念頭表現出來,讓衆生看到他──跟衆生一樣用語言、文字、思考、思量、分別,但對他自己來講,是念念無求,求也無念。
對衆生來講,想求的東西太多了,求美眷、求子息、求盛名、求大利、求富貴、求權勢,佛教徒則求智慧、求解脫、求自在、求成佛。但開了悟以後的人,一切都是現成的,他已經沒事了,還有什麼要求的呢?其實,下等人爲己求,中等人爲他求,上等人則不爲己求不爲他求,一切時中接受人求,自己一無所求。我還算不得中上等人,比下等人略微好些。當十多年前我受張其昀先生之邀,由其位于臺北陽明山的文化大學,提供一層樓的空間讓我主持一個佛學研究所,不過所需的錢要我自己找,老師要我自己找,學生要我自己找;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就要到處「求」了,求錢、求老師、還要求學生。
中國佛教徒遇到做法會,不論是爲生者祈福,或爲亡者超薦,都願意出錢;聽說建廟造佛像,也願做功德。獨獨對辦佛學研究所,除了少數人,大部分都很難勸動他們出錢,所以求錢很不容易;又,如果請不到優秀的老師,便招不到優秀的學生;如果沒有優秀的師資及學生,這個研究所要想培養出優秀的人才,就很難了;既然培養不出傑出的人才,募款辦學也會落空了。這叁者幾乎是環環相扣,因此我是一路走過來,都在求人。
就以法鼓山的僧團而言,我有許多出家弟子,照理應該是讓弟子們求法的對象,其實,我經常是在懇求弟子們,珍惜已有的善根福德,繼續長養這份善根福德;每遇有弟子心魔出現,鬧著要還俗或搬離僧團時,我都會含淚相勸,不是怕自己沒有了弟子,而是憂慮他們失去了道心,喪斷了慧命。我求他們,對我有什麼好處嗎?我把時間投下去,把心血投下去,乃至把生命也投下去的目的,只是爲了報恩,報答叁寶恩、父母恩、衆生恩、師友恩、施主恩,此外別無所求。我尚未到完全不爲己求的程度,在我心中的,都是爲了提升中國佛教的地位而求,爲了改造中國佛教的形象而求,爲了培育中國佛教的人才而求,爲了給我們人類社會提供佛法的光明而求,爲了扭轉佛教被誤爲是迷信、消極、落伍、無知的印象而求。這到底是有求還是無求?沒有把個人的利害得失心放進去,也可算是「念念無求,求本無念」了。
「求本無念」,是有求的;「無念」不是沒有「心」的活動,而是沒有自私的分別執著,乃是智慧心的活動。《維摩經》也說:「若求法者,于一切法,應無所求。」這有點像《金剛經》講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如果要求得無著無爲的佛法現前,那就是無漏的空慧現前,這種真實的佛法,就如《壇經》所說,那是以無念爲宗,無相爲體,無住爲本的。以此可知,如果要想求得真正的佛法,就不得生起有所求心。
曾經有一位菩薩來問我,因爲他這一年多來非常的不順利,在事業上、家庭上都遭遇了很多的困擾與挫折,他問我怎麼辦,我教他念〈准提咒〉二十萬遍,問題一定會解決。結果,今天他告訴我:「師父!我已經念了〈准提咒〉四十萬遍了,問題還沒有解決,怎麼辦?」我問:「你是怎麼念的?」他說:「我念的時候,心裏希望我的問題解決。」我說:「這樣不對!要『無相』念、『無住』念、『無求』念,你的問題才能解決。你一邊念〈准提咒〉,一邊想:『我的問題解決吧!』根本不是在持咒,是在持你的問題,你把咒語和煩惱合在一起,結果咒也變成了你的煩惱;你一邊念,一邊想著:怎麼咒語還不靈?這樣的話,持咒還有用嗎?」他說:「喔!原來是這樣。」我說:「你趕快回去繼續念!」但願他能夠做到無求而念,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頓悟禅法的修行就是這樣的,如果以無求的心來精進行法,無漏的佛法馬上現身。我有一個弟子要求剃度出家,求了好久,今年七月份,終于確定要出家了,他覺得好高興,可是,突然間因緣不具足,常住宣布今年暫停一次剃度典禮,這讓他一直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想:「師父是因爲我才做這樣的決定,使我不能落發出家。」其實那次我們沒有舉行剃度典禮的因素滿多,是因緣如此,而不是針對他,他卻因此痛苦不已,世間人的追求心態多半也是這樣子。所以凡事不能太執著,對所追求的東西,要能看得開、放得下,否則追到最後希望落空時,就非常痛苦了。
修行佛法是爲了求智慧、證菩提、得解脫、般涅槃,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如果心中老是想著:我怎麼還沒有去煩惱?我怎麼還沒有證菩提?我尚需多少功夫才能得解脫?我還得修多久才能般涅槃?那反而會使你被煩惱困得更緊,距離涅槃更遠。若以無所求心來修六度萬行,以無所求心來自利利他,那當下即是菩提解脫,隨處都是佛國淨土,念念都在涅槃城中了。
第叁篇 菩提與般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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