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處處都參同一句話頭。
2.單提向上——觀、照、提
話頭的方法非常單純,只有一句話頭,不需要思考其他的問題,禅宗稱之爲「單提向上」。所謂「單提」,是只要提起一句話頭,不必思前想後,也不需要分析研究這句話頭;「向上」則是向上一著。向上一著是明心見性、是無上菩提心、是發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心。已經見到無上菩提心的本性是什麼,也就是見到了佛性是什麼,叫做「向上一著」;若是執著煩惱、自我、分別心,就叫做「向下一著」。向上一著是進入第一義谛,向下一著則是進入第二、第叁,甚至進入第四義谛了。
第一義谛是一實相印,是脫離言語、文字、思想,是「不可思,不可議」、「離四句而絕百非」的境界。所謂「四句」指的是:「正,反,反反,反反反」。以現代的邏輯而言,「正,反,反反,反反反」是相同的一件事,也就是說,無論從正面、從反面解釋是錯的,從正反兩面一起解釋也是錯的,所以是不可思、不可議,而不可思議就是向上一著。
向上一著既非有相,亦非無相,而是「非有相,非無相,非非有相,非非無相」。一般人經常處于第二義谛,或是第叁、第四義谛之中,經常是向下一著,即使是在打坐參禅時,也是如此。所以要提醒自己,提起話頭是爲了向上一著,在向上一著裏,沒有是非好壞,沒有善惡、大小、多少,是不可思議的境界。
若是覺得自己已經有所成就,覺得這炷香坐得很好,大概達到了某種境界,這是向下一著;若是坐得很煩躁、很苦惱,也是向下一著。凡是心中起分別心,都是向下一著。許多人經常是往向下一著去,一句話頭提出來,便與妄念混雜不清,一受到妄念幹擾,便生起厭惡;沒有妄念時,則沾沾自喜,以爲已經沒有妄念,就是有了境界,這都是在向下一著的範圍裏兜圈子。單提向上提不起,向下一著卻很快,衆生真是非常可憐!
遇到任何狀況、心中生起任何念頭要立刻提起話頭。以思辨的方式參話頭,不僅方法不容易得力,也是向下一著。因爲思辨是以自我中心來做解釋,並沒有離四句、絕百非。還未脫離自我中心,就稱一切法是佛法,一切相是實相,那麼殺人、放火、偷竊或造口業也算是做佛事嗎?五逆十惡,也是如來的功德嗎?在無法離我執以前,說實相是一切相,這是絕對錯誤的顛倒見。
要好好地用方法,不管過去,不擔心未來,不在乎有雜念妄想,不要求每一念都是好念,也不要求姿勢必須坐得四平八穩,重要的是念念都系在話頭上。該如何念念將話頭提起呢?有叁個非常簡單的方法,就是觀、照、提:「觀」,是用話頭的方法;「照」,是知道自己在用方法,然後加上渴望著、期待著話頭發生效果,因爲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效果,所以繼續再問;當自己忘掉了、離開了方法,馬上將方法提起來,則是「提」。
3.身心放下、方法綿密
參話頭時請不要自我菲薄,認爲自己一開始只是念話頭就好了,或是自己大概只能念話頭。不能有這種心態,要一開始就發參話頭的心。
雖然念話頭對産生疑情有幫助,但念話頭只是問話頭的第一步,僅僅是停留在念話頭,而沒有想要、希望知道答案,就不會有疑情。這只能算是靜坐的一種,並不是話頭禅,而且時間久了,會感覺是在念一句毫無意義的話,非常無聊。但是問話頭時,對話頭已經産生了興趣,希望能問出答案來,所以不會感到無聊。
因此,話頭禅至少要進入問話頭的階段,因爲問話頭存有疑情的成分。想要、希望知道答案,連續不斷、一句一句地問話頭,清楚知道自己在問,然後期待答案,但是不要想象或揣摩答案,因爲有任何答案出現都不是答案,所以要連續不斷地問。問的時候要懇切、持久、不間斷,話頭猶如環扣一樣,一環一環的扣緊著,話頭與話頭之間沒有其他雜念。若是因爲沒有答案而失望,或停止參話頭,等于是將已串起的環扣全部散落,前功盡棄;一定要連貫持續地問下去,一氣呵成,這樣疑情才會形成。武俠小說中,常常形容武功高強者在舞動刀劍時,因爲工夫綿密,所以是連一滴水都潑不進去的,而問話頭也要有如此滴水不漏的綿密工夫。
方法要綿密、懇切,但是心情不能急,也不能緊張,如果心中著急,容易造成精神上的問題。臨濟宗參話頭的方法稱爲「逼拶」。所謂「逼」,並不等于緊張,而是用話頭將自己的雜念、妄想、偷心、煩惱心、貪著心和分別心逼到無路可路走,沒有進路也無退路,但是目的並非要對抗散心、雜念,而是要將話頭用得綿綿密密,達到刀槍不入、潑水不進的程度,自然會進入疑團。如果話頭一放松,很容易産生妄想,只要一念妄心起,便不在話頭上,這時要趕快回到話頭上。什麼是「一念妄心」?受到身心種種狀況打擾,即是妄心。
要提起話頭,必須先放下身心。若是身心放不下、方法提不起,就無法有疑情,更無法見性。思前想後,是放不下心;在身體的感覺上打轉,則是放不下身體,這兩樣東西放不下,話頭無法綿密,話頭不綿密,疑情便不會連貫,也就不容易進入疑團。當下全部的生命就是一句話頭,死心塌地的只有一句話頭,否則,一直在思前想後、人我是非或利害得失之中打轉,即使得到了些許的心裏甯靜,也只是靜坐,與明心見性無關。
二、疑情
參話頭需要有疑情産生,若只享受身心的舒適、平靜,貪著無雜念的狀態,以爲自己大概入定了、快要開悟了,所以不需再參話頭斬雜念,參了反而累贅、啰嗦,最好不要參了,這種想法是遇到了懶惰魔,閩南話說「懶屍」——懶的死屍。不知提起方法,就像插了一根枯樁;身不動、心也不動,不算是枯木,不知道要用方法才是枯木。有話頭就不是插樁,用話頭就不是枯木。參話頭一定是不斷地參,不注意自己是否仍有雜念,即使沒有雜念,仍是要繼續參下去。
(一)疑情是參話頭的著力點
疑情不是懷疑,而是堅信自己一定有個未出娘胎前的本來面目、一定有個無性的佛性、堅信自己一定能達到明心見性的境界。爲什麼相信一定有本來面目、有佛性?因爲自己經常被環境影響而起煩惱,經常前念與後念矛盾沖突,而這就是無明。因爲沒有智慧,所以無明,見不到自性和本來面目,所以要相信一定有個本來面目,而自己現在正處于無明煩惱的殼中,而且這無明煩惱的殼相當厚,想要沖破、粉碎無明煩惱的厚殼,就必須以疑情爲著力點。
剛開始念話頭時,話頭是著力點,産生疑情之後,就要以疑情爲著力點,而將話頭當成工具。參話頭若是無法産生疑情,只是在念話頭,也就是只有工具,沒有疑情,那參話頭便沒有了著力點,成了所謂的「冷水泡石頭」、「插樁搖橹」。
什麼是「冷水泡石頭」?意指光是不斷地念話頭,可能心裏因此非常甯靜、安定,好象沒有什麼雜念、妄想,甚至身體負擔的感覺不強或似有若無,感到自我安全地沈浸于甯靜的享受中,心中非常貪戀這種甯靜。事實上,這種狀況只是一種靜坐而已。此時,話頭成了習慣性的一句話,如同冷水一般,沒有力量消融堅固的自我中心。
何謂「插樁搖橹」?從前有一種小船需要依靠人力搖橹,才能使船前行。如果在地上打根樁,將船綁在樁上搖橹,船仍然會停留在原地。「橹」指的是禅修的方法,不動的「樁」指的是自我,而自我就是煩惱、罣礙、束縛和無明。「插樁搖橹」是指念話頭只能將心圍繞、寄托在方法上,雖然也是在用功,但是自我仍然很堅固、清楚地存在,而無法化解或減少。禅修的目的是爲了明心見性,要明心見性就要化解自我,所以,「插樁搖橹」或「冷水泡石頭」的用功方式,與禅的修行不相關,也不相應。
1.製造疑情的條件
製造疑情的條件有:(1)參一句話頭;(2)清楚知道自己在參這句話頭;(3)現在雖然不知道話頭最後的功能是什麼,但是堅信一定有功能,而且堅信不斷地問,一定能得到答案,如同蚊子叮鐵牛,雖然毫無味道,但仍是不斷地叮下去。
海倫‧凱勒從小是個盲人,有許多人告訴她自然景物的顔色和形貌,雖然是聽他人轉述,自己沒有見過,不過她相信這個世界是有光明的。因此她曾經說,假如上帝能讓她的眼睛看一下這個世界,就感到非常滿足了!這好比我們自己尚未見到自性之前,早已聽說有自性、有佛性、有明心見性這些事情,但是自己未曾親自體驗。可能體驗得到嗎?可能,而且比起海倫‧凱勒希望見到光明而言,還要容易達成。因爲海倫‧凱勒複明的機率相當渺茫,而佛性、本來面目是天生具有,只要不斷地努力修行,一定能親自體驗,所以,要非常懇切地訓練自己産生疑情。提起話頭能減少煩惱,提起疑情能減少更多煩惱,所以一定要提起疑情。
2.疑情起自生死心切
疑情不是他人給予的,是要由自己産生。産生疑情的過程,就像是置身在一間已經失火的房子中,門窗不僅關著,而且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若是想要活命,就要利用僅有的時間逃生,但是卻根本不知道門在哪裏?如果此時只是不斷地問:「門在哪裏?」而沒有實際尋找的行動,就會坐以待斃。想要知道門窗的位置,就已經具備了想從火宅奪門而出的心理,但是因爲不知道門在何處,所以需要付諸行動去找門。找門時不能心慌,否則可能很快便會放棄尋找的動力,或是即使摸到門,也不知道這就是逃生口。心情保持冷靜,采取地毯式搜尋行動,不僅要綿綿密密、一絲不茍地搜尋,還要非常積極地搜尋,因爲時間有限、生命有限。這是譬喻要産生疑情,必須先放松身心,並且非常懇切、綿密地用方法,不能懈怠,如此才能摸到進入疑情的竅門。
疑情的産生,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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