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不能以爲別人看不見,就行爲懈怠、放逸、打妄想,甚至造惡業、生是非、偷雞摸狗。《禮記‧大學》中有所謂的「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自己如果講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情,別人都會看得清清楚楚,逃不過衆人耳目;也由于大衆都看得見,就應當更要老老實實地做人做事,不可以妄求利養、沽名釣譽。
如果,我們想做一個正大光明的人,建立完整的人格,想修菩薩、成大人、得解脫,就必須先從因上做起,所謂因,就是要隨時注意自己的起心動念;一般人在獨處時,最容易縱肆自己的起心動念,例如:自己一個人睡覺,或是在山中單獨住著茅棚,這種獨處的時候,每一個人都易于隨便、放逸、懈怠、懶惰,並且容易做錯事;因此,人在獨處時,更要注意我們的身、口、意叁業。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
一個人的心境,不外乎喜、怒、哀、樂這些心理上的變化,但是佛法裏講的受、想、行、識,比喜怒哀樂更爲微細;譬如我們的心態、心境、個性,如果把它歸納起來,在日常生活上的轉變,不外乎歡喜、生氣、悲哀、快樂,而這念心要是沒有動一念喜怒哀樂,又是什麼樣的境界?
《六祖壇經》當中講到「不思善,不思惡」的當下,便是我們自心的本來面目;中道就是本來面目,也就是自己的本心本性。喜、怒、哀、樂尚未發起的這念心,就是「中」,亦即我們的本心本性,此點與佛經所講的道理相通。
然而,雖然與佛經義理相通,在層次上仍有深淺之別。例如,這念心現在沒有喜怒哀樂時,不是感到無聊、打瞌睡,就是在想過去、現在、未來,心當中始終患得患失,這些都不是中;所以《中庸》上對「中」的解釋,並沒深入得很透徹。如果明白佛法中道實相的義理,在闡述此理時,便能夠講得精辟入理,並且讓人清楚明白,有所受用。
「喜怒哀樂之未發」只是一個定境,在《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中提到,只有達到無住,心中沒有生種種妄想分別的心念,才是中道實相的境界。修行人要達于真正的中,能無住生心;這念心,時時刻刻保持在定、慧之中、定慧不二的這念心,才是真正的中道、真正的實相,將這一念心善自保任,就能契悟真正的道。
發而皆中節,謂之和。
要真正能做到「喜怒哀樂之未發」實在是不容易,一個人不可能沒有喜、怒、哀、樂感情的表達;所以還是要發,只是,喜怒哀樂的表現要能合于節度,合于時節因緣而發。比如說,當我們事業成功、金榜題名,這時可以喜;又像詩經所說:「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笃周祜,以對于天下。」也就是「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武王一怒,亦安天下之民」,文武二王因爲國家社稷,一怒而推翻暴政,安定天下,借著這一怒反而成就了一件功德,解救許多百姓;所以,這種怒便可以發。當遇到父母至親往生,這時就要哀;在這個時節因緣中,哀傷哭泣,別人也不會覺得怪異,這就合于因緣、節度。至于樂,其中有心理與生理的快樂,如身體受到外境的刺激,産生了快樂,就是生理上的樂;而心裏面歡喜,也是一種快樂,像古人修道時,豁然領悟了道理,哈哈一笑,也就是樂;乃至于七月十五諸佛歡喜日,十方諸佛看到許多佛弟子證果、悟道,諸佛也會很歡喜。不過,如果喜、怒、哀、樂的表現沒有合乎時節因緣,失去了平常心,就會變成不當的言行及情緒反應。
就佛法而言,喜、怒、哀、樂等情緒都要轉化,經常讓心念處于禅定、智慧、慈悲、願行中。例如:笑,要笑不露齒,就像世尊拈花,迦葉微笑一般,只是微微的一笑,並非哈哈大笑,笑得威儀盡失。所以,遇到很高興的事情,可以笑,但要「笑不露齒,笑不出聲」,若是保持這兩個原則,則怎麼笑都能笑得很輕松、自在。儒家中所講的「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主要是教導大衆如何知進退,如何老老實實地成就完整的人格;但是,尚未進一步探討如何將這念心提升到佛、菩薩的境界。儒家所主張的內聖外王,也是如此:沒有喜怒哀樂,就是內聖;假若要外王,也不會妨礙到喜怒哀樂之「發而皆中節」。
如果真正能做到喜怒哀樂,皆能表現合于節度,就表示我們可以作主了。反之,如果心當中作不了主,喜怒哀樂的表現總是反複無常,人們就會認爲這個人情緒失控,甚至患有神經病。所以,修習菩薩道,就是要能處處作主,在發起喜、怒、哀、樂時,又同時能夠「發而皆中節」,有體有用,才能落實自己的修行。
那麼,什麼又是菩薩道?菩薩道就是不離開衆生與社會,要能恒順衆生;若以四攝法(布施、愛語、利行、同事)來講,就是要能依當下的因緣隨順衆生的喜怒哀樂。例如:人家笑,我們也跟著人家笑一笑;如果我們不笑,就好象不隨順他,如此,也就難以有因緣度化他了。
從前,有一個人犯了五逆十惡大罪,殺了人,事後自己一想到要墮地獄,就很傷心地哭了起來。這時,有位菩薩知道這個人已經深自忏悔,但因爲自己已經殺了人,心中害怕會墮地獄,並且覺得已經無可救藥,所以傷心掉淚。菩薩爲了要度化這個人,也在旁邊哭,這個人覺得很奇怪,問道:「你在哭什麼呢?」菩薩便說:「唉呀!我以前殺了些人,現在覺得很後悔,所以難過得哭了起來。」這個人就說:「你殺了人,我也殺了人,真是同病相憐!」于是,兩個人便商量該怎麼辦。這時,菩薩便巧設方便,向這個人說:「聽說佛陀正在此處講經說法,佛陀有辦法替我們消業障,我們還有希望!」所以,這個人就停止流淚,一同和菩薩去聽聞佛法,並在聽法的當下得度,這個就是菩薩的善巧方便。
這些方便我們也要了解,能善用這些方便,就能普度衆生,即是「發而皆中節」的和。此外,「喜怒哀樂之未發」是心之體,「發而皆中節」是心之用,修行有體有用,若能用得恰到好處,則所用的都是善法,都是好事,這就是和,亦即與菩提心、善法、涅槃心、功德相和、與身口意相和,一切都是自在、安穩的;如此,就有無量的功德。
一般人如果對喜怒哀樂的表達不能發而皆中節,過之、不及都有不當之處。過之便會認爲,隨其因緣「發而皆中節」就是要表現俗氣、油頭油嘴、老奸巨猾、谄媚奉承。若是不及便又會表現出避而遠之,僵硬死板的「喜怒哀樂之未發」,不留情面、冷冷冰冰,這又是偏到一邊;一旦落入了油頭油嘴和冷冷冰冰這兩邊,都不正確。喜怒哀樂的表現是要能適得其中,適得其所。
若以佛法來看,「喜怒哀樂之未發」,就是一個妄念不生、就是大禅定,修行人安于定慧不二這念心,一念到底,如此便能成就無上正等正覺。佛法當中,有一位薄拘羅尊者,他八十年來未曾講過一句話,就是因爲他的心與空性相應了,這念心保持在安穩吉祥中;反之,儒家對于這個道理,就沒有探討得這麼深入,只是探討到做人做事的方向與規則,所以如依照儒家所說的如實去作,雖能夠做一位世間的賢人;但是,並不能達到超脫生死、自在清涼的境界。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
所謂的「中」,是天下之大本,一切的根本;根本就是實相,爲諸法之體,因爲一切有情、無情、凡聖淨土、東西南北都是歸于實相,此即「萬法歸一」。所以,實相是一切的根本。修行如果能悟到菩提涅槃這個空性、中道實相,就是根本;亦即「一切法無不從此出,一切法無不歸還此法界」,而《中庸》所言的「天下之大本」,就是如此。
唐朝永嘉大師言:「但得本,何愁末」。這裏的「本」,就是指我們本具的心性。本具心性,即是人人本具的實相。此外,儒家除了提到中道實相,還有論及「誠」字,就是說明我們這念心要誠,亦是《中庸》第二十四章中所講的:「至誠之道,可以前知。」,這裏的「誠」就相當于一念不生,是一個定的境界,如此便與佛家所言的中道實相,有一些契合。其次,「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和,是相互通達的一條道路。若以佛法來講,便是真谛、俗谛、中道第一義谛,其中有事、理,事理無礙,事事無礙,這些就是十方世界所共同通行的道路。
一個人對于喜怒哀樂有所節製,進退得宜,人格便能完整,真正能夠做大事、治理天下國家。如果能夠通達這些道理,在待人接物上,更能頭頭是道,法法是道。「和」就是俗谛,也就是不舍一法,明白人與人之間該如何相處、如何去溝通?這些就是俗谛之理。把俗谛的道理切實做到了,做任何事情都會很順利,到任何地方也不會起煩惱。反之,如果沒有做到「和」,做到俗谛的道理,看到這個也是障礙,那個也是障礙,如此就不通達,就不是達道了。
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這一段的意思是,假使一個人對于心性有所體悟,知道體、用,又有俗谛、真谛、中道第一義谛,就能令──「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天地就是指外在的環境,這一念心如果能夠安住在中和之境,安住在第一義谛、實相、定慧當中,起心動念就是智慧、神通、妙用。釋迦牟尼佛在《楞嚴經》中提到:衆生心和佛心,畢竟無二,本來就是一個;然而,諸佛起心動念就是智慧、神通、妙用,衆生雖然也有這一念心,但由于衆生不能致中和,沒有定慧,沒有返照,所以在起心動念中,充滿了無明、煩惱,甚至罪過。因爲,衆生之心只有在理體上合于佛心,但是在事相上並沒有加以修煉、轉化,所以始終在無明、煩惱當中。
如果,我們能修持定慧法門,體悟這念心性,安住在中和當中,就能達到佛法所說的「成所作智」,亦即什麼事情都能夠成辦圓滿。如此心生萬法,外界就會有種種瑞相、感應了。
「天地位焉」──每個人各安其位;人就人位、僧就僧位、佛就佛位、法就法位,這個世界就能安住,各個相處不相妨礙,各遂其生。天地安住了,天地之本位就沒有地震等災難,因爲,發生地震就是天地變位,而外在種種的災害,也就是因爲我們沒有致中、致和,虛空當中便發生變化,産生了水災、火災、風災、地震、冰雹,乃至于閃電,這就是由于天地沒有安住于本位。
人的喜怒哀樂是無常的,人們不了解無常,處處執著,總是拼命地去占取、征服,當中貪瞋癡、殺盜淫什麼都有,致中和的道理就失去了;觀察時下的人們,不了解人生真正的道理,如果要他沒有喜怒哀樂,他可能就無法安住下來,因爲現在一般人在「喜怒哀樂之未發」的時候,經常是已經睡著,覺性暧昧。所以,我們要了解,中、和是一切的根本,它們看似抽象的名詞,但在佛法所講,中和,就是師父說法,諸位聽法的這一念心,也就是有定、有慧,定慧不二的這一念心;致乎中和,有定、有慧,則我們做任何事情,都能夠恰到好處,如此天地安于本位,就不會起天災,也就不會有水災、火災、風災……等,更不會有人禍了。
在古老的中國,有這麼一個說法:地有地龍,而地震就是地龍翻身所引起的;其實,就佛法講,一切的災難,實在是因爲人心所感應而來。佛法中講,地有地神,水有水神,火有火神,風有風神,而雨是由龍神在管理。如果,每一個人的心中沒有功德法財,心當中充滿了貪瞋癡,這個龍也就沒有功德力了,因爲人們都把功德用盡了,所以龍就去睡覺了,它這一睡就會産生旱災;同樣的道理,如果一個人脾氣太大、貪心太重,心中經常生無明、起煩惱,就感應到火神,火神一發脾氣,就有刀兵災,到處起火。所以,一切境界都還是我們這念心所産生的。這念心只要起念,外面就有相應的境界,所謂「心生萬法」,就是這個道理。所以,明白這個道理,更要時時刻刻保持定慧、安詳自在。
所謂的「萬物育焉」,就是春夏秋冬四時,風調雨順,什麼時候該刮風、該下雨、該出太陽、該打雷,當天地安于本位時,時節都不會亂掉,就能恰到好處;春天裏,草木就會長得很茂盛,秋天就能收成,乃至樹葉枯黃,到了冬天就是很寒冷,四時節氣的運轉都會恰到好處。如果,人心變異,天地變位了,即使六月天也會下起雪來,或是不到冬天就會很冷;因爲,一切的天災人禍,實在都是由于人心沒有致于中、和,假若每個人都可以做到中和的境界,那麼這個社會,乃至整個世界就會成爲人間淨土。
以佛法而言,「天命之謂性」是空性,屬于法身佛;「率性之謂道」是起觀照,屬于報身佛;「修道之謂教」,修六波羅蜜,屬于化身佛。如此將法、報、化叁身歸納起來,就是道,人們如果能時常憶念這叁身,以名昭德,時時刻刻須臾不離,安住本位、實相、定慧之中,就能夠站得住、站得長,真正地達到了修道的境界;乃至藉由明道、修道、見性,慢慢地保任成功,直至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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