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祖師言,若真修道人,不見他人過。你一會兒說這位大德的思想有缺陷,一會兒說那位老和尚的說法不完備,這樣怕是你自己不對吧。
曉:不見他人過,何用要忏摩。“若真修道人,不見他人過”是《六祖壇經》中的話,《壇經》的思想當然是完備的(《壇經》的思想也有人不贊同),但你只拿其中的“若真修道人,不見他人過”這兩句出來,斷章取義,怕不行。要緊的是倒是對別人的過失取什麼樣的態度,我們不能夠拿別人的過失惡意地宣揚,那麼本來是他一個人的過失,現在變成了你的過失,你就是用別人的過失來懲罰自己,這是癡心所。應該如《菩提道》中的“把別人的過失做爲策勵自己的動力,警惕自己別再犯這樣的過失。”(《菩提道》原話是“善人是我師,惡人是我資”)
還有,你把理想與現實搞混淆了,“不見他人過”是理想境界,可不是目前現實。舍利弗是大阿羅漢,當然是修行人吧,但他發起嗔恨來也嚇人。
問:你們九華山佛學院今年是不是還打七。
曉:應該打吧,幾乎每年都有一次打七,不過有時是禅七,有時是念佛七。
問:打七到底有什麼用。
曉:目的是破第七末那識。
問:這個你說過的,我知道。我是問爲什麼非要打七。
曉:比如說我們把每年二月設成文明禮貌月,其實並不是每年二月份才讓我們講文明禮貌,而是平時就應該講文明禮貌,只是在二月份再刻意強調一下。比如說我們有教師節,其實並不是在教師節那一天才讓我們想起教師、善待教師,而是平時就得關心教師、尊重教師,到教師節的那一天呢,再刻意強調一下而已。打七也是,平時我們就得時刻注意,盡其所能爲破除第七末那識而“奮鬥”,而到打七時也只不過是刻意強調一下而已。
再者,說穿了,搞文明禮貌月,是因爲我們國民的素質不行,已經到了一定得刻意強調不可;設教師節也是,因爲全社會已經把教師的地位搞得太低了,教師們實在是已經斯文掃地了,于是,才刻意設一個教師節,強調一下要關心教師。假如說社會從來就沒有歧視教師,尊重教師,那也就根本不必要設這教師節來強調教師的地位。
同樣,我們平時就應該時刻留意破除第七識,但我們這些佛教徒已經忘本了,都隨順第七識去執著,于是打七,強調一下讓我們知道我們的正確方向是破第七識而不是隨順第七識。假如說我們佛教徒都時刻不忘我們的本意是該破第七識,那也根本沒有打七的必要。
所以,爲什麼要打七呢,就是提醒我們佛教徒,不要忘本。
另外,至于說,禅七要求克期取證,念佛七要怎麼怎麼,這是別義,我說的是通義。
問:怎樣修行?
曉:修行就是修改行爲。淨空法師說是修正,我說修改。爲什麼呢?只要你沒有見道,就不能說哪種行爲是正,所有的行爲都不是正的,所以我說修改而不說修正。一般地,我對學僧們說時,修行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比如我平時愛吃甜的,這時非給你酸的吃,修改;平時總睡回籠覺兒,這時非逼著你起來,修改;平時你隨意地走路,打七時非逼著你走路象僵屍,一步步踩住節拍,幾百個人同時出左腳出右腳,修改;平時念佛是普陀腔,現在非讓你用天甯寺腔,修改……
問:是不是說天甯寺腔比普陀山腔好呢?
曉:根本不是,二者各有千秋。現在只是讓你修改行爲。九華山佛學院是哪一年,我記不清了,大敬法師來教過一次佛七規矩,大敬法師是淨空老和尚的弟子,他教時是連喝帶罵,讓大家在念“南無阿彌陀佛”聖號時,在念“南”字時統統地都出左腳,念“無”字時都出右腳,上身還不准動。你想,人走路時,當邁左腳,身體必然微微向右斜一點兒,這樣才能保持重心呀~~可這不讓上身動,怎麼辦呢?人只能學僵屍了。還有合掌時,讓一律手掌這麼樣放(有動作)。手與胳膊是連在一起的,這樣放呢,胳膊就特別別扭,叁五分鍾手腕兒就疼,而他說這樣好看。當時,我們不好說什麼,因爲是我們學院請人家過來教的。其實他的說法就不愛見人(見讀平聲,方言,使人們都不喜歡),他若說“就是爲了修改行爲”,人們還能理解,他說這樣好看就不對。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你以爲這樣好看,我認爲那樣才好看。
問:這樣自己給自己找別扭,人活著多沒勁兒。人活在世上已經有許多的不自在了,何苦還要再加上一些不自在。
曉:其實我們的目的是讓人自在、如意,那是理想,爲了將來的自在,所以現在就要不自在。況且,我們現在整日裏也是不自在,再加上一些兒不自在,無數加無 數,還是無數。
問:這不是外道嗎?現在把苦受完了,將來就不受苦了。
曉:不,這不是外道,因爲外道只止于此,而我們還要超越此。
回頭說。我們現在修行時的所爲,其實就是摸著石頭過河。
問:你剛才說,科學探索、哲學等也都是摸著石頭過河,它們又有什麼區別?
曉:科學也是追求真理,但他的真理是建立在假設上,也就是先提出一個假說、猜想什麼的。比如板塊移動說,然後用各種方法來檢驗這個假說,若合于這個假說了,就把這假說當作真理。當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實驗現象不合于這個假說時,真理就遭到了挑戰。比如愛因斯坦時,就因爲有幾個試驗與牛頓經典及麥克斯韋理論不合,想盡辦法也解釋不了,洛倫茲等老一輩科學家們呢,因爲他們對牛頓經典深有感情,就是想辦法修補經典物理。而愛因斯坦呢,是個年輕人,血氣方剛的,他幹脆抛棄了經典物理,另走蹊徑,創立相對論,于是作爲真理的經典力學就被突破了。這是科學的缺陷——沒有穩定性。再過上多少年,說不定又有什麼人突破愛因斯坦的理論時,作爲真理的相對論就又被突破……
佛教呢,也摸著石頭過河,大家有沒有在大江大河上走過?在晚上,荒無人煙的地方,猛然間你看見前邊有一星兒燈光,有了燈光就有希望,但燈光距我們有多遠呢?很遠很遠。我們把燈光比作佛地彼岸,我們現在就在凡夫此岸往佛地趕,因爲太遠了,雖然有一星兒燈光,但我們目前腳下仍然是黑洞洞的。我們這時候仍然是摸著石頭過河。我們現在還是凡夫,一會兒呢,能看見前邊兒的燈光,一會兒看不見了,這種情況在大江大河上晚間都有,爲什麼?因爲江河不是直線的,是彎曲的。什麼時間這種情況才能改變?在江河上呢,是當我們與燈的距離近到一定程度時。說修行呢?就是到見道時,也就是徹悟後,也就是達到理一心不亂……
那麼我們現在呢,修行就是修改行爲,必須給自己找過不去。
問:我們在修行時是不是就也有可能是正的時候?
曉:是的,是有正的時候。就象晚上在江河上飄流,有時候也是能夠把方向調整得對准燈光的,但是,即使正了,你也得把它改過來。
問:這爲什麼呢?把正的改歪豈不要了命?這我實在不懂。
曉:只要沒見道,你正也不行。在江河上飄流,近了,江河沒有彎兒了,你直直地向燈而去,是能到燈跟前的。若只是方向對了,這時看見燈了,但江河還有彎兒,你若非要向燈直直而去,那只有把你的船碰翻,船一翻你就淹死了!修行也是,你別看你方向對了,看見燈了,但你當下的境界不足以支持你直直地沿著這方向而行,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福德資糧不夠,你就一會兒能看見燈,一會兒看不見燈。大家也有可能看過《達摩祖師》帶子,達摩在還未出家時,二十七祖問他時,他的智光就是忽明忽暗。因爲他是祖師,他或者是福德不夠,或者是智德不夠,這不一定。而我們呢,一般來說最要緊的是福德不夠。
所以,我們在修行時,有時候也會出些小境界,當然,我這兒說的是正確的境界,不說著魔的境界。境界出現就相當于在江河上飄流時看見了燈光,一定不能執著,執著就相當于在江河還有彎兒時,你卻直直把船往燈光開去,你只有死路一條。
故爾,必須隨時“修改”。這樣才是修行。
經典中的東西,那是理想境界而不是現實。比如剛才說的“若真修道人,不見他人過”,這是理想,而不是當下就如此。
問:那麼修行中出現境界好不好?
曉:不好!
問:不出現境界呢?
曉:不好!
問:究竟什麼才好。
曉:不見道永遠沒有好的。
問:那怎麼辦?
曉:左右爲難。
問:行中道呢?
曉:能行中道,那一定是見道了。你是凡夫,現在根本行不來中道。說行中道是妄語。
問:修行時最應該注意的是什麼?
曉:還拿剛才的例子來說,暗夜裏順江漂流,最應該注意的就是——當你看見燈時就認爲找到了方向,因而死死執著不知變通,修行就是最怕偶爾智光顯現,也就是出現些小境界不知舍棄。
問:你爲什麼不把你的觀點寫成文章。
曉:我爲什麼要寫文章?常說“智者不言”。有人把“言”解釋做說話,我倒覺得解釋爲寫文章好一些。話還是要說的。有人問什麼樣的問題,就給解說什麼問題,這樣有的放矢。大智能者哪有寫文章的~~耶酥,沒寫過吧,但他的言行照樣傳了下來;我們的釋迦老子,一個字兒也沒寫過,可也留下了那麼多的經典;孔子,也沒有象模象樣地寫過一篇文章。我記得有一次誰問我,孔子的代表作是什麼?我還真發了懵。說是《論語》吧,那不是孔子寫的,它是門人記錄孔子言行的書,只能說代表了孔子的思想而不能說是他的代表作。至于《春秋》、《詩經》什麼的,他只是整理;老子倒是寫了五千言,然而那是尹喜逼著他寫的。西方的蘇格拉底,也是公認的聖人,也是沒有寫過文章的……現在人呢?第一等的,也不怎麼專門動手寫。比如演培法師,他的《谛觀集》,幾十冊,其實是他只動嘴,別人記錄下來後,他過一下目,增刪幾個標點…
《解惑錄-剛曉法師閑暇解惑集(四)》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