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言教才是說法?以學派自己的話說,爲“諸如來語皆轉*輪”呢
抑“非如來語皆爲轉*輪”
這是個重要問題,值得我人予以探究。從佛的活動曆程看,佛于菩提樹下成正覺後,爲欲出其所悟的正法以化導有情,首先要去鹿野苑度化憍陳如等五人,但從佛陀伽耶去波羅捺國的途中,遇到提謂、波利二商人,佛爲他們授叁歸依而去,接著又碰到異學阿耆婆迦,佛同樣的對他說了話,但這都不叫做轉*輪,待到鹿野苑爲五比丘說法,方名轉*輪。學者從這方面,拉長時間推論,認爲鹿野苑以後,在佛的談話中,或有不是屬于轉*輪的,也說不定,因而就有了不同意見。
大體說來,大衆部學者,主張如來所有的語言都可名爲*輪的。婆沙論說:“摩诃僧只部說,*輪語爲自性。彼作是說:一切佛語皆是*輪,若謂聖這是*輪者,則菩提樹下已轉*輪,何故至婆羅痆斯方名轉*輪耶”
依他們的意見,說法的主體是語言,只要這個語言,是從佛的口中吐露出來的,不管有關法義,或不有關法義,都得承認這是佛轉*輪。舉最明顯的例說:如佛有時間阿難現在是不是下雨
這本是最極平常的問語,在一般看來,當然是無關于說法的,可是阿難聽了佛陀此問,卻歡喜踴躍的精進修道起來,能說這不是佛陀的轉*輪嗎
總之,大衆部學者,從深度方面,透視如來的語言,覺得佛陀的談話,縱然是日常語,亦是出世間的,或說是能摧毀衆生惑障的,所以異部宗輪論說:“諸如來語皆轉*輪”。
可是有部學者,同樣是與大衆部唱反調的,即不承認諸如來語皆轉*輪,因爲轉*輪不是僅在語言上表現的,要在內在含有聖道,才可稱爲*輪,普通的談話,如問今天的天“怎樣,會不會下雨等,怎麼可以說爲轉*輪子
此外,鄉間部的學者,對這亦表示不同意見說:以聲爲教體的佛陀言音,並不是一切言音都顯示佛的說法,可以名爲佛陀之說法的,只有無常、苦、空、無我、涅槃寂靜的五音,其他都不得稱爲佛的說法。可見這個問題,在學派問有著錯綜複雜的诤論!
五 佛意遍不遍知辨
佛陀之所以爲佛陀,身語二業的殊勝,固不用說,主要還是由于心意的清淨,亦即所謂精神力的廣大無邊。佛不但斷煩惱,連習“亦除淨,這是每個佛弟子所共同承認的,也就因爲如此,所以佛與二乘有著不同。佛弟子們,不管足屬那派,對這木沒有什麼可诤論的,除非你不承認佛是惑習俱盡的大聖者。話雖這麼說,但由于看法,學派之間的思想,仍不免多少距離。因此,現在我們進一步來看學派是怎樣處理這個問題的。大體說來:大衆系學者,欲將佛陀的精神力,強調發揮到最高度;上座系學者,認爲佛陀的精神力,多少還具有通常心理法則的作用。于足兩派之間,對這也就展開了論戰,茲略分別如下。
心意唯一的特能,在對諸法的認識,這是不簡凡夫與聖者的,問題在于認識的正不正確以及遍不普遍。佛是真理的覺者,對一切法的認識,以大衆部的意見,是無所不知,無所不了的,而且對諸法的了知,在時間的過程來說,並不需要經過前後念,只是在同一刹那當中,就可遍知一切法了,所以異部宗輪論說:“一刹那心了一切法,一刹那心相應般若知一切法”。所謂刹那遍知諸法,不僅是對無量無邊的外境了知,就是心的作用和自體,亦于同一刹那中認識。爲什麼能夠如此
他們認爲:佛在過去無數大劫中,不斷的陶鏈自己一念心,其心已經獲得極端自在,要怎樣的認識諸法,就可怎樣認識諸法,絕對不再受時間的限製,所以佛于一刹那中,能夠遍知一切諸法。
大衆系的這一說法,在上座系的學者中,無論怎樣是不能同意的。佛陀的認識作用,超過一般的凡夫,這是無可懷疑的,在同時一刹那中,能夠遍知所有外境,以及了知諸法共相,這也是沒有問題的,要說在同刹那中,亦能了知內境的心心所及其俱有法,縱在智慧高超的佛陀,亦是沒有辦法做到的。但這不是說,是等諸法,爲佛之所不知,不過要到第二念時,始能爲佛之所認識。上座學者所以這樣肯定的說,因據有部思想的分析,他們認爲心理的活動,不論凡夫或佛陀,都是一心相續,不能二心俱起,既不能二心同時發生作用,則現一刹那的認識當體,當然不能爲你所認識了,所以他們的結論:佛雖了知諸法,但于一刹那中,不能遍知諸法。
從佛意遍不遍知的論诤,關聯于此而來的問題,就是佛對他人的答問,需不需要加以思惟
大衆系本其遍知的觀點,認爲佛對任何一個問題的解答,都可任運自然的脫口而出,絕對不需怎樣加以思索的。婆沙一五說:“佛一刹那心能起一語,一刹那語能說一字;聲聞、獨覺一刹那心能起一語,一刹那語不能說一字”,這明顯的顯示佛陀的特色。可是其他學派的學者,並不認爲如此。因爲答覆別人的問題,不能如自己對于事理的任意發揮,必須經過一番審慎的思惟,始能給子人們滿意的解答,假定不是這樣,能不能答如所問,同樣是個問題。不用說,這是有關認識的,主張遍知的,必然是說“如來答問不待思惟”;不主遍知的,必認佛陀答問是要思惟法義的。
凡夫心理的活動,有善惡無記的叁性,佛是不是也如此
斷了煩惱的佛陀,最低限度,沒有惡心的現前,這可說是各派所一致承認的。然而,佛有沒有無記心,學派問就有了诤論。依有部說,盡管佛已獲得解脫的盡智與無生智,但因這二智慧的前後繼起,不能同時發生活動作用,且亦不是恒常隨轉的,所以有時不免還有無記心的現起。大衆學者,站在高調的立場,決不承認佛陀還有普通的無記心的狀態。因到佛陀的階位,有常住不斷的解脫智,充滿在身心中,那裏還會有無記心
異部宗輪論說:“諸佛世尊,盡智、無生智恒常隨轉,乃至般涅槃”。盡智、無生智,在如來常二體同時活動,以至不絕到于涅槃,是大衆部主張佛陀無無記心的主要理由。
關于佛陀的精神界,最後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論說的,就是佛有沒有睡夢,因爲這在學派間,同樣是最诤論的。夢在心理學上分析,是屬精神狀態,這是沒有問題的,普通凡夫以及羅漢聖者有夢,亦爲各派所共許的。然而大覺世尊,是不是亦有夢,就有了不同的看法。佛陀無夢,這在有部與大衆部,卻采取了一致的看法,因爲夢是由妄想欲念等所成,所謂顛倒夢想,佛足遠離一切顛倒妄想習“的,那裏還會有夢
這在婆沙叁十七卷中,有明白的宣說:“問:何等補特伽羅有夢
答:異生聖者皆得有夢,聖者中從預流果乃至阿羅漢、獨覺亦皆有夢,唯除世尊。所以者何
夢似顛倒,佛于一切顛倒習“皆巳斷盡,故無有夢。如于覺時心心所法無顛倒轉,睡時亦爾”。但婆沙中,說有余部,認爲佛亦有夢的。然這所謂余部,究足指的那部,這在我們今日,是還無法指出。不過以我國說的“至人無夢:逗話來看,佛無迷夢是對的。
至于睡眠,依一般說,一個正常的人,每天有八小時睡眠,精神就很充沛,如果沒有睡眠,或者睡眠不足,是就難以支持。大衆部說,散位有情,需要睡眠,這是必然的,但佛常在定中,且沒有無記心,因而不可說佛如常人一樣的具有睡眠。有部學者不同意這說法,認爲佛亦是有睡眠的,如佛自己曾說,我在極熱的時候,爲解食悶,亦暫睡眠。由于睡眠不完全是由染汙所促成的,所以婆沙說不染汙性睡眠,爲調身故,乃至諸佛亦現在前。總之,關于佛陀精神界的力用,在諸學派間,是有種種诤論
六 結 論
部派時代的佛陀觀,從上種種分析,大體可歸納爲兩大思想陣線:一爲大衆系的超人間的佛陀觀,即佛是崇高偉大,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一爲上座系的即人間的佛陀觀,即始終欲即人間而見佛陀的本性,亦即始終認爲佛陀是由人而成的。不過佛陀觀的崇高偉大,不僅大衆系的學者如此看法,還有大陸分別說系亦如此主張。雖說他們所有的佛陀觀,似已不是曆史性的偉大,亦非現實性的崇高,但是這樣的佛陀觀,決不是純爲大衆系及大陸分別說系想像所成,而是在佛教界中,早就有了這個思想的暗流,唯經百年長期醞釀,由進步的大衆分別說系學者,將其表而出之而已。
偉大崇高的佛陀觀思想,不特可以求于佛滅百年內,且更可求于佛陀根本聖典,如因緣、本生、譬喻等,特別是在木生談中,可說到處流露著這一思想。當然,本生談等內容,經過百年傳說,被渲染得有所失真,自是免不了的事實,然而這些是佛親所宣說,則爲諸宗學者之所共信,可謂從來無人對其懷疑。現在所要論究的,就是本生談等所說,足不是屬于史實
假定以本生談等所說過去佛行菩薩道時,種種積極救人救世偉大表現,視爲曆史事實,然後再以如來教埋,衡量這個曆史事實,是則現實世間的佛陀,不能看成真正事實上的佛陀,因爲佛陀老早就成佛了的,現在這人間的佛陀,不過是爲化度衆生而示現的。大衆等從此觀點出發,因而所見佛陀是崇高偉大。
上座系以人間佛陀爲事實上的佛陀,無所謂垂化不垂化,所以對于大衆系的看法,認爲是他們想像所成,事實並不如此。然而,與其把大衆系的佛陀觀視爲想像,不如把它視爲佛教思想發展必然到達的趨勢。因佛徒的思想,在不斷發展中,由于渴念佛陀,離佛時間愈遠,自然就有崇高而偉大的佛陀觀思想出現。上座系中的說一切有者及銅铄者,不管他們如何多持舊說,然若信受本生談等種種所說,而本生談等的內容,就是表現佛陀過去的一切,是則說一切有與銅铄者的本身,無異己隱隱的含有此思想。如否定大衆系所說偉大崇高的佛陀義,首先就得否定佛說的木生等,但只要是佛弟子,都不能否認木生談等是佛說。因此,佛陀觀的崇高偉大,是必然而無法否定得了的。
佛是由實踐菩薩道而完成的,爲佛子者,理應以佛爲學習的榜樣,對佛所行的菩薩道,必須闡發弘揚,否則的話,徒然知道站在聲聞的崗位上,偏執聲聞道爲究竟,排斥各個與聲聞道相左的思想,那是無濟于事的。所以雖用種種方法,阻抑這一思想開展,結果終于無以抑止此一新思想的泛濫,坐視其沖破保守者聲聞乘的防線,使得自己亦爲此思想所同化,不得不接受偉大崇高的佛陀觀!從此,大乘佛法的思想,亦在一天天的高揚中,所以有說大乘佛法,是從大衆分別說系的思想開展而來。事實,後代大乘佛教的佛陀觀,確是從大衆系的思想出發以完成的。如法華經壽量品所說佛壽無量,在大衆系的“如來壽量實無邊際”的思想中,已見端倪,所以這是值得我們重視的!
《部派時代的佛陀觀》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