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禅》
1994/7/20于臺北電信局佛學會
各位法師、各位居士、各位同學:剛才的介紹,是,我出家以後,是在佛學院裏面學習佛法的。但是說對天臺宗的教義有研究,我不敢說;更不敢說有修證,這個話不敢說這樣子。
我們佛教徒對于佛法能認真地學習,應該說是非常重要的。學習了以後,能用功修行,更是特別重要。可是在修行裏邊,大概地說,不是禅、就是淨,不是淨、就是禅。至于律,修禅也好、修淨也好,都應該是有律的,它不應該是獨立的。
禅在中國,也是非常興盛,但是不如淨土法門的普遍。淨土法門是比較容易,可是若認真地去修行,能成就一心不亂,你也是要特別努力才有可能成就的。禅,當然應該說不是容易;但是如果你能夠對于般若波羅蜜有深刻的認識的話,禅又不應該說特別難的。所以,有個現成的話,就是難難、易易,應該是這樣子比較恰當。
我說一個禅的故事。就是在中國的四川,唐朝的時候,有一位叫做法真禅師,他是參學沩山禅師的。在那裏是食不求飽、居不求安,或者說是臥不求暖,就是對于日常生活的事情,他不是十分在意的。這表示這個人他全心全力都是在道上用功,對于日常生活他不是那麼計較。因此沩山禅師對他非常的器重。
有一天,沩山禅師就對這位法真禅師說,說是「你在這裏住很久了,都沒有看見你提出一句轉語,你都沒有提出一個轉迷啓悟的法語,你都沒能這樣做,一直地都是默然。」這樣子提出來以後,這位法真法師說:「你叫我從何處開口呢?」沩山禅師說:「可以問『如何是佛』都可以嘛。」沩山禅師正要說這句話的時候,這位法真禅師就伸手把沩山禅師的口摀住了。這個意思:你不可以說的。沩山禅師就說:「子真得其髓!」你真是得到了禅的真髓、禅的精要了。
在佛法裏面,不管是《大般若經》也好、或者《法華經》也好、《華嚴經》也好、《涅槃經》也好,這個大乘經論裏面一致地宣說第一義谛是離言說相的,一致地都是這樣講的。所以,這位禅師雖然說是禅,其實和教下說的也是一致的,就是離言說相的意思。我們在世俗谛上可以橫說、可以豎說,可以深、可以淺,種種的方便、施設,但是在第一義谛上是沒有這些戲論的。
這位法真禅師離開了沩山禅師以後,他回到四川去的時候,就有參學的人向他學禅。有一個人就向他告假,這位法真禅師就說:「你到什麼地方去呢?」說:「我到西山去住茅蓬,我要自己用功修行,在那兒住茅蓬。」法真禅師說:「你去住茅蓬、修行,你到西山去住茅蓬,我向東山招呼你,你能不能來呢?」說是:「不能,我不能來。」「若這樣的話,你還沒有資格住茅蓬。」說了這麼一句話。
那麼這句話,我們應該要想一想才能知道。他在西山住茅蓬,你向東山去招呼他,這位禅師說不能來,說「不能來」這句話,表示這個人還沒有開悟的意思。我們如果只從字面上這樣說,可能也不是太容易明白。
另外有一個禅師有幾句法語,可以作參考。就是趙州禅師,趙州禅師他到一位(雲居)禅師這裏參學。參學的時候,這位禅師一看,趙州年紀很大了,就對他說:「老老大大,何不覓個住處?」說是你這麼大年歲了,應該找一個地方安住下來,你跑什麼呢?我們從表面上來說,這句話是這個意思。趙州禅師說:「喔!我年紀大了,應該找個地方住,那麼什麼地方可住呢?」那位禅師說:「山前有個古寺基。」說這個山的前面有個古代的寺廟的基礎在那裏,你可以到那兒去住。這個時候趙州禅師說:「和尚自住取!」你去住吧,我不去住。這一段話表示趙州禅師境界很高。
這個時候,趙州禅師就離開這裏,到另外一個禅師(名字叫做茱萸禅師)那兒去參學。茱萸禅師也是,一看見趙州禅師很老了、年紀很大了,說:「老老大大,何不覓個住處?」也是這一句話。趙州禅師說:「什麼地方好住呢?」這個禅師說:「老老大大,住處也不識!」說是你出家這麼久了、參學這麼多年了,都白參學了,你都不知道個住處是什麼!這句話說得厲害。那麼,趙州禅師又回答一句:「叁十年弄馬騎」,叁十年我一直是騎馬,騎著馬各處走,但是「今日卻被驢撲」,結果今天驢沒騎好,被驢把我摔下來了!說這麼一句話。
他這個話的意思,就是佛教徒學習佛法、坐禅的這個問題,應該是「無所住」。《金剛經》上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若「有所住」,這是凡夫境界,凡夫才是有所住的。「有所住」怎麼講呢?就是我們凡夫的心,不管是分別什麼,都是在那裏住。或者說,「住」就是取著的意思,我們分別什麼就是執著什麼,執著什麼就分別什麼,這叫做有所住。有所住就是衆患之本,也就是一切煩惱的根本;若能無所住,一切煩惱都清淨了,就能與第一義谛相應。
剛才這個法真法師對那位禅師說,「你到西山住茅蓬,我向東山喚你,你能來吧?」說「不能來!」這個話的意思,就是你心有所住的時候,就沒有資格住茅蓬,就是你還沒開悟,你沒有明白什麼是第一義谛的時候,你不能住茅蓬的。不能住茅蓬的原因,我們這個心若不能安住第一義谛,心在世俗谛上虛妄分別,煩惱時常的會活動,你茅蓬住不住。你若能夠無論什麼事情都能向道上會,那你就能安住在第一義谛,這一切世俗谛的顛倒迷惑不能動搖你,你就可以住茅蓬了,是這樣意思。
「你在西山住茅蓬,我向東山喚你」,這個話的意思,你在西山住茅蓬,實在你無所住,在第一義谛上說,沒有西山、東山的分別;我向東山喚也是一樣、向西山喚也是一樣,是無差別境界。你若認爲你是住在西山、而不是住在東山,你就是心有所住,有所住就是沒開悟,你沒通達第一義谛,那麼你就不能化解你內心的煩惱,你要住茅蓬你住不住。你還要繼續地參學,你要向善知識請教,你開悟了,然後再住茅蓬才可以。所以法真法師說,你不能住茅蓬,你住茅蓬不可以的。
中國的禅宗,的確是很多人、很多人得到禅的利益,有大成就。但是,佛法流行久了,根性的不同,逐漸地也就有很多不同的情形出現了。
我就說這麼多好了,現在我解答問題。
問:弟子經常于拜佛後打坐念佛,于佛號聲中慢慢進入亡我之境,然後于前面突然現出一片金黃色光亮的光,很亮,但不刺眼。此一光慢慢擴大,弟子感覺身體溶入光中,亦慢慢地隨光擴大,最後,整個光遍滿虛空,而此時弟子亦感覺整個身體消失,亦感覺身體充滿虛空,不知如何處置。請法師明示此一情形如何、應如何處置?阿彌陀佛。
答:「弟子經常在拜佛以後打坐念佛,在佛號聲中慢慢進入亡我之境」,拜佛以後打坐念佛很好,「在佛號聲中慢慢進入亡我之境」,「亡我之境」這句話,是自己形容這個境界,用「亡我」這兩個字來形容,這個話也是可以,但是實在不應該用「亡我」這個話來說的。因爲在佛法裏面說,無我就是聖人,有我就是凡夫。應該說,就是打坐念佛,念佛聲中心裏面沒有一切雜念,心裏面沒有分別。如果你感覺到心裏面沒有分別,就說心裏面沒有分別,這麼說。
「然後于前面突然現出一片金黃色的光明」,如果心裏面能夠一心不亂,沒有一切雜念,假設這個人身口意叁業清淨、十善業莊嚴,念佛念到一心不亂,沒有一切雜念,相續不斷地這樣清淨、無分別,如果是這樣的話,「出現一片金黃色的光明」,我們向好處說,應該說這是阿彌陀佛的光明來攝受這個人。
「此一光慢慢地擴大,弟子感覺身體溶入光中,慢慢隨光擴大,最後,整個遍滿虛空,弟子亦感覺整個身體消失」,對,這句話是對的,身體消失。身體消失,就和佛的光明遍滿虛空,或者這樣感覺。這樣的境界很好,就是你一心不亂,阿彌陀佛放光來加持這個人,這個人他繼續地無分別,這個身體就不顯現了。
不顯現,有什麼意思呢?這表示我們人的身體,身體是欲,我們欲界地面上的人,身體因欲而有;現在你念佛念到一心不亂,加上佛的大光明的加持,欲心不動了(不是沒有欲,還是有欲,只是暫時不動)。你達到這個境界,身體就不現了。身體不現,但是這上面並沒有說有輕安樂。
本來修禅定的人,先得欲界定,再進步到未到地定,再進步就是初禅。未到地定有一個現象,就是沒有身體,身體不見了,但是他又能夠有輕安樂。可是這個身體的不顯現與輕安樂,中間也是很長一大段的。所以,這位居士他有這個境界,就是他因念佛而得一心不亂,超過了欲界定。但是欲界定還沒圓滿,要繼續地這樣念佛、繼續這樣用功,欲界定增長了,就會有輕安樂;再進一步就是初禅。到初禅的時候,再繼續念佛,能見阿彌陀佛;見阿彌陀佛、聽佛說法,就得念佛叁昧了。
但是這個地方是一個多事之秋、多難的地方!我們念佛,散散亂亂地,也可能沒有什麼事;但是你若有功夫現前的時候,也可能什麼事沒有,就是很順利地到了念佛叁昧了,也可能中間有問題。最好是你對于教義有認識,你知道什麼是佛法。這個時候從佛法裏面得到的智慧,在這個境界裏面作主,最好是能這樣。如果你沒有教義的基礎,你有問題的時候,你不能對抗,就有這個問題;也可能沒有事,什麼事沒有。所以,這個境界不必說那麼微細,就是念佛叁昧的前相——這個人要得念佛叁昧了,但是還沒得,先現出來這個境界。你問我,我就是這樣解釋。
那麼,應該怎麼處置呢?應該這樣:在這個境界裏面,不管出現其它的事情、或者不出現,你心都不要動,你繼續安心念佛,或者是不念佛也可以,就是心要無分別住——無分別、明靜而住。不論出現什麼境界,你不要睬它,你不要隨那個境界作種種分別,那麼你會很安全地繼續進步。如果你隨著那個境界去分別這是怎麼回事、那是怎麼回事,你沒有佛法的般若的智慧的時候,就危險,就可能有問題。所以,你問我怎麼處置,如果你對于佛法的教義認識不夠,你就不要動。我說這個「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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