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何能感受到上述這些所謂不好的身心狀態呢?只是我們信不及、不肯回頭而已。
修禅的人最可貴的一點,就是要能夠坦然面對一切負面的東西,並把透過這些負面的東西一一看成是發機悟道的關棙子。日常生活中的一切處,或順或逆,或喜或憂,或得意或不得意,均是與自性打照面、參禅用功的好時節。當我們正煩惱的時候,若能一念回光,反問一下,煩惱從什麼地方生起?它現在何處?那個能知煩惱的畢竟是個什麼?如此觑捕來觑捕去,必能見道。
由于在煩惱和逆境當中,很少有人能相信——現前這一念能知逆順、能知煩惱、自在圓明的,決定是不生不滅、不動不搖、不垢不淨的,它就是我們本具的自性佛,所以絕大多數人都不免向外馳求,求真覓實,舍動取靜,舍染求淨,卻不肯一念回光返照。此所謂“騎驢覓驢”、“井底叫渴”、“含元殿裏問長安”是也。參禅的人多而得力的人少,根本的原因就在這裏。
宗杲禅師有一位在家弟子,名呂居仁,悟道之前,因爲對這一點信不及,疑心很重,一直陷在向外馳求和意識領解的窟宅裏,所以修行一直不得力。爲了幫助呂居士得個入頭處,宗杲禅師開示他道:
此事決定離言說相,離心緣相,離文字相,能知離諸相者,亦只是呂居仁;疑他死後斷滅不斷滅,亦只是呂居仁;求直截指示者,亦只是呂居仁;日用二六時中,或嗔或喜,或思量或分別,或昏沈或掉舉,皆只是呂居仁。只這呂居仁,能作種種奇特變化,能與諸佛諸祖同遊寂滅大解脫光明海中,成就世間出世間事;只是呂居仁信不及耳!若信得及,請依此腳注,入是叁昧,忽然從叁昧起,失卻娘生鼻孔,便是徹頭也。(《答呂舍人(居仁)》)
修禅的人如果能夠在現前這一念上信得及,肯回頭轉身,歇卻馳求心、分別心,當下便是歸家穩坐之處。
二、決定志願
所謂決定志願,就是要有堅定的出離心,發願此生一定要打破生死疑團,見到自己的本來面目,不達目標決不罷休。
決定志願包括叁個方面的內容:
一是生死心切。就是要對生死無常生起真切的怖畏之心,打破日常生活中那種悠悠忽忽、渾渾噩噩的無明狀態,時時拿“生死”二字來警策自己,趁色力強健時精進修行。
既辦此心,要理會這一著子,先須立決定志。觸境逢緣,或逆或順,要把得定、作得主,不受種種邪說。日用應緣時,常以無常迅速,“生死”二字貼在鼻孔尖頭上。又如欠了人萬百貫債,無錢還得,被債主守定門戶,憂愁怕怖,千思萬量,求還不可得;若常存此心,則有趣向分。(《示妙明居士(李知省伯和)》)
二是看破放下。名聞利養本來不是一件壞事,但是一旦執著于它,被它控製,它就會成爲障道因緣和生死的羅網。因此,對立志求解脫的人來說,必須看破名聞利養,淡化自己塵世間的欲心。塵世間的欲心一破,其它的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汪彥章是宗杲禅師的在家弟子,官至內翰,雖然也發心學佛,但是其生死心不切,到老了,仍然對世間的名聞利養放不下。當他向宗杲禅師請問修學之道時,宗杲禅師苦口婆心地勸告他說:
一個汪彥章,聲名滿天下。平生安排得、計較得、引證得底,是文章,是名譽,是官職。晚年收因結果處,那個是實?做了無限之乎者也,那一句得力?名譽既彰,與匿德藏光者,相去幾何?官職已做到大兩製,與作秀才時,相去多少?而今已近七十歲,盡公伎倆,待要如何?臘月叁十日,作麼生折合去?無常殺鬼,念念不停。雪峰真覺雲:“光陰倏忽暫須臾,浮世那能得久居。出嶺年登叁十二,入閩早是四旬余。他非不用頻頻舉,己過還須旋旋除。爲報滿城朱紫道,閻王不怕佩金魚。”……百年光景,能得幾時?念念如救頭然。做好事尚恐做不辦,況念念在塵勞中而不覺也!可畏!可畏!(《答汪內翰(彥章)》)
這段文字可作我們後代禅人真實地發出離心的一個很好說教。
叁是勇猛精進。生死心切也好,看破放下也好,不能停留在口頭或知見上,最終要落實到修行中去,持之以恒,百折不撓,不時緩時急,不一曝十寒。若時緩時急,遇到困難就打退堂鼓,則說明生死之心還不切,還沒有真正放下。
今時士大夫學道,多是半進半退——于世事上不如意,則火急要參禅;忽然世事遂意,則便罷參——爲無決定信故也。(《示妙證居士(聶寺丞)》)
既知無常迅速,生死事大,決欲親近善知識,孜孜矻矻,不舍晝夜,常以“生死”二字,貼在額頭上。茶裏飯裏,坐時臥時,指揮奴仆時,幹辦家事時,喜時怒時,行時住時,酬酢賓客時,不得放舍。常常恰似方寸中有一件緊急未了底事礙塞,決欲要除屏去、教淨盡,方有少分相應也。若見宗師說時,方始著急理會,不說時又卻放緩,則是無決定之志;要得生死根株斷,則無有是處。(《示永甯郡夫人(鄭兩府宅)》)
生死心切、看破放下、勇猛精進,這叁者實際上是一個東西的叁個方面,互相依存,互相增長。要培養生死心,必須學會看破放下。反過來,生死心培養起來了,自然就能看破放下。生死心既切,同時又能夠看破放下,修行自然就會勇猛精進。
叁、用功原則
修行的下手處可以是多種多樣的,但是,有一些原則卻是共通的。不管是修禅、修淨還是修密,若想修行順利,少一些障礙,就必須遵循這些原則。
縱觀宗杲禅師的整個書信集,我們可以從中概括出如下六個用功原則:
1、在念頭上用功夫
佛教講,善惡皆從心起。無論是修什麼法門,最後都必須落實到現前一念心性上來。因此,觀心始終是第一位的。離開了觀心,一切修行都是沒有根的,不究竟的。
由于心無形無相,不可取不可舍,因此,所謂的觀心,實際上就是要求在日常生活中,時時刻刻,在在處處,照顧好當下的念頭。宗門中把它比之爲“牧牛”。
既學此道,十二時中,遇物應緣處,不得令惡念相續。或照顧不著,起一惡念,當急著精彩,拽轉頭來。若一向隨他去,相續不斷,非獨障道,亦謂之無智慧人。昔沩山問懶安:“汝十二時中,當何所務?”安雲:“牧牛。”山雲:“汝作麼生牧?”安雲:“一回入草去,蓦鼻拽將回。”山雲:“子真牧牛也!”學道人製惡念,當如懶安之牧牛,則久久自純熟矣。(《示清淨居士(李提舉獻臣)》)
“牧牛”之關鍵有二:一是覺,二是斷相續心。斷相續心並不是通過壓製念頭來斷——事實上也壓不住,宗門中把這種落在二邊的對治性的用功夫方法,比作“以石壓草”,終究是勞而無功的。正確的用功方法是,面對每一個念頭,不管是善念還是惡念,只需看住它就行了,不必起心對治。只要覺悟了,惡念自然不得相續。先聖雲:“瞥起是病,不續是藥。不怕念起,唯恐覺遲。”
“覺”和“斷相續心”的過程,實際上也就是佛陀所說的“刳其正性,除其助因,違其現業”。這十二個字可以說是我們在念頭上做功夫的無上秘訣。
日用之間,當依黃面老子所言:“刳其正性,除其助因,違其現業。”此乃了事漢無方便中真方便,無修證中真修證,無取舍中真取舍也。古德雲:“皮膚脫落盡,唯一真實在。”又如栴檀,繁柯脫落盡,唯真栴檀在。斯違現業、除助因、刳正性之極致也。公試思之。(《答李參政(漢老)》)
所謂刳其正性,意思是說,面對每一個念頭,要從自性上起觀,也就是說,要借助空觀、平等觀,從根本上來參破念頭。
關于如何在念頭上“刳其正性”,宗杲禅師講得非常清楚——
善惡皆從自心起。且道:離卻舉足動步、思量分別外,喚甚麼作自心?自心卻從甚麼處起?若識得自心起處,無邊業障一時清淨,種種殊勝不求而自至矣。生從何處來?死向何處去?知得來去處,方名學佛人。知生死底是阿誰?受生死底複是阿誰?不知來去處底又是阿誰?忽然知得來去處底又是阿誰?看此話,眼眨眨地理會不得,肚裏七上八下,方寸中如頓卻一團火相似底,又是阿誰?若要識,但向理會不得處識取。若便識得,方知生死決定不相幹涉。學道人,逐日但將檢點他人底工夫,常自檢點,道業無有不辦。或喜或怒,或靜或鬧,皆是檢點時節。(《示清淨居士(李提舉獻臣)》)
宗杲禅師的這段開示,非常精到,具有可操作性,堪當我們在念頭上做功夫的絕佳指南。
2、在日用逆順境界中用功夫
修道人剛入門的時候,因爲信心不堅固,道力未充,念頭上很容易走失,這時找一個相對清淨的地方用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也是必要的。但是,這只是暫時的方便。
前面提到過,道無處不在,無時不在,無論我們身處何種境地,它一刻都沒有離開過我們。日用治生産業與道皆不相違背。如果說我們修行了很久,可是在日常生活中臨到逆順境界現前的時候,一點也不得受用,那如同我們根本就沒有修行一樣。因此,在日常生活中修行,借日常生活這個道場,對治我們的我法二執習氣,培養我們的定力和覺照力,永遠是修行的根本和正宗。我們不要人爲地將佛法與世法對立起來。宗杲禅師講:
晝叁夜叁,孜孜矻矻,茶裏飯裏,喜時怒時,淨處穢處,妻兒聚頭處,與賓客相酬酢處,辦公家職事處,了私門婚嫁處,都是第一等做工夫、提撕舉覺底時節。昔李文和都尉,在富貴叢中參得禅,大徹大悟。楊文公參得禅時,身居翰苑。張無盡參得禅時,作江西轉運使。只這叁大老,便是個不壞世間相而談實相底樣子也。又何曾須要去妻孥,休官罷職,咬菜根,苦形劣志,避喧求靜,然後入枯禅鬼窟裏作妄想,方得悟道來?不見龐居士有言:“但自無心于萬物,何妨萬物常圍繞。鐵牛不怕師子吼,恰似木人見花鳥。木人本體自無情,花鳥逢人亦不驚。心境如如只這是,何慮菩提道不成。”(《示徐提刑(敦濟)》)
隱修只是一種暫時的方便,決不是修行的全部,也不是修行的根本。古來凡是在修行上有大成就者,都少不了要在塵世中曆境練心。禅宗雖然講見性成佛,但並…
《大慧宗杲禅法心要(明堯)》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