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藏族傳統的禁忌文化對生態環境和精神文明建設的積極貢獻
華銳、東智
《西北民族研究》
所謂傳統文化，是指在曆史實踐中形成、沿傳並具有統一特色的文化。近年來，隨著祖國改革開放的不斷深人，藏族古老傳統的曆史文化也得以複興和發展；藏學研究的不斷深人使國內外學術界新論疊起，成果累累，給人多有啓迪。然而從衆多已問世的研究成果看來，有關對藏族禁忌習俗的研究，前人雖有涉及，但還不夠全面客觀，這主要表現爲：對這一傳統文化習俗只持批判的態度，雖有一得之功，而未知其全貌。本文試圖就藏族傳統的禁忌習俗文化及其對保護生態環境的貢獻、對精神文明建設的積極影響作一嘗試性探討。因爲生態環境問題、精神文明建設問題是實現西部大開發之兩個重要目標和措施。
禁忌文化概述
禁忌，在人類學、民族學、民俗學中常稱爲“塔布”(taboo或tatu)，這一學術名詞學術界確認是來自南太平洋波裏尼亞湯加島人的土語。在民俗學研究中，“禁忌”既是專用學術名稱，又是一種特殊的民俗事象。“作爲特殊的民俗事象，禁忌包含兩方面的意義：一是對受尊敬的神物不許隨便使用。因爲這種神物具有“神聖”或“聖潔”的性質，隨便使用是一種亵讀行爲，違犯這種禁忌會招致不幸，遵循這一禁忌，會帶來幸福。二是對受鄙視的賤物及不潔、危險之物，不許隨便接觸。違犯這種禁忌，同樣會招致不幸。”筆者認爲，上述這種對“禁忌意義”的解釋不夠全面，因爲，任何一個民族的禁忌都是從本民族的曆史、文化和物質經濟基礎上産生發展而來的，它應屬道德規範和意識形態的一部分。禁忌應有第叁層意義：禁忌是一種民族心理文化現象，帶有公益性行爲，是道德規範的主要組成部分。以下就西藏傳統的禁忌習俗文化分宗教禁忌和生活禁忌加以闡述。
一、宗教禁忌
宗教禁忌是在各類禁忌中最早産生的一種。衆所周知，藏民族基本上是一個全民信教的民族，因此，禁忌文化大都與他們的宗教活動和信仰有關。早在苯教盛行于青藏高原廣大藏區時，藏族先民們就崇拜天地、山林、河湖、水澤等神怪精靈，對自然界這些神秘力量只能俯首聽命，頂禮膜拜。久而久之，産生了對自然崇拜之禁忌。人們認爲，順之拜之就會得到安甯、幸福和吉祥，違之觸之就會招致凶煞、災難和不幸。佛教在青藏高原的傳入以及藏傳佛教的形成和發展，使藏族宗教禁忌在內涵和外延上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這時的宗教禁忌由少變多，由粗糙變精細，由散亂變清晰，內容不斷增多，條理層次分明。在原始信仰—苯教信仰—藏傳佛教信仰的依次進程中形成了衆多宗教禁忌文化。
禁忌殺生，受過戒條的佛教徒在這方面更嚴格，一般人就是捉到昆蟲也不肯弄死，而是放在地面任其爬行。禁止殺害野生動物及禽獸，也不肯借給煮這些動物的肉的工具。老一輩禁食魚肉，禁止打撈魚類。禁忌打殺鹫鳥是因爲它是幫助人的靈魂升天的神鳥。喜歡吃牛羊肉，但決不親自動手宰殺，由專門的屠夫宰殺，宰殺時要念專門的經文。禁忌打死蛇、青蛙、魚之類，這些動物被歸入到苯教神靈“魯”神系統中，害怕打死了招致“魯”神的不滿，給人帶來災難。忌諱在某一地方和神山上隨意挖土、挖藥材、打獵、砍伐森林。禁止挖弄水泉，怕因觸怒神靈甯靜優雅的環境而招致風霜冰雹。禁止出賣和宰殺用作祭祀山神的“神畜”。當家人病危時，把家畜從屠殺的威脅中解脫出來，稱其爲“放生畜”。農業下種後，不准砍樹，不然會觸怒神靈下冰雹。嚴禁打魚，怕觸怒水神，使莊稼遭旱。嚴禁割草，怕觸怒地神，遭霜災。嚴禁挖藥材，怕觸怒土地神，放出蟲來吃莊稼。禁忌在泉源、水井、河流邊大小便，不准將垃圾等不潔之物倒人水中，怕觸犯龍神而受相應處罰。另外還有衆多的宗教禁忌，因其內容和實質與本文所談後兩部分無多大聯系及與生活禁忌之內容實質有相似之處，故不在此一一列舉。
二、生活禁忌
從廣義上講，宗教禁忌是生活禁忌的一部分，從狹義上講，生活禁忌是指特殊場合禁忌之外，又和日常生活相聯系的禁忌。生活禁忌的範圍十分廣泛，包括婚姻、儀禮、生産、飲食、服飾、語言等等，是人們日常生活的行爲規範。藏民族是一個曆史悠久、文化發達的民族，文化的豐富性、多樣性也造就了禁忌習俗文化的豐富性和多樣性，這些禁忌範圍和禁忌內容在人們生活中的主要表現是：
婚姻禁忌。這方面最大的禁忌是禁止近親配婚，認爲直系血緣親屬之間的配婚是極其不道德的行爲。因此，一旦發生這樣的事，當事人就會被認爲是畜牲不如，而將受到社會輿論的強烈譴責。另外還禁止屬相不配的男女結婚等等。
禮儀禁忌。這一禁忌在社會生活中表現得極爲豐富，異彩多樣。它最初由風俗或傳統逐漸演變，再經過專門規定而約定俗成。這些禁忌不但反映了本民族的整體道德修養，而且反映了其精神文明程度。很多人給予藏民族這樣一個很實際的評價——熱情好客，頗重禮儀。這些禁忌主要有：行路時不搶于別人之先，途中相遇必須以禮相讓。迎送客人時不能趾高氣揚或居高臨下，同時也忌諱愁容滿面。室內就座時，禁止把腿伸直，更不能東倒西歪，要盤腿端坐，給人以嚴謹、莊重之感。向客人敬茶或盛飯時，忌諱使用髒碗、舊碗或已有裂縫、缺口的碗，不准將手指放在碗口上，忌諱用一只手給客人敬茶或盛半碗茶敬上，忌諱用左手或一只手倒茶。這些禁忌都是爲尊重客人。客人、老人、長輩就座時，來往要從後面經過，禁止從前面走過。衣著要整齊，不能敞懷露胸。忌諱挑空桶和端著垃圾與客人、長輩迎面，認爲這是不吉和對客人不尊重之行爲。禁止用灰、掃帚、筷子、勺子、擀面杖打人，如此意示詛咒。送禮，相互間不可缺少一條哈達，送接必須彎腰、雙手平伸，表示恭敬，忌諱隨意送接等等。
生産禁忌。這些禁忌有的來自于宗教方面的影響，有的是直接屬于生産方面的原因，還有的是對生産經驗的總結。如平時禁止打獵、捕魚，下種後不能砍樹，秋收前不能割草，禁止從生産用具如刀、鐮、斧等等上跨過。
飲食禁忌。俗話說“民以食爲天”，由此可見飲食在人類生活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隨著生産力的發展，經濟生活和文化生活的不斷改善，吃的文化和禁忌風俗也不斷豐富起來。飲食方面，除前文在“禮儀禁忌”中所談之外，另外還有：向客人遞餐刀時，刀尖不能朝人，須將刀把朝著別人；客人臨走時，忌諱在自己碗中有剩茶，吃飯時也須吃完，這與本民族傳統的勤儉節約美德有關。忌諱吃奇蹄動物如驢、馬、騾等之肉，忌諱吃有爪子的禽鳥類和水中動物，如鳥、雞、魚、蝦等，忌諱吃蛇、青蛙等爬行動物，更忌諱吃狗肉等等。
服飾禁忌。忌諱跨或踩別人的衣服、被子，更不准從人身上和帽子上跨過。婦女晾曬衣服，尤其是褲子、內褲，不能放置高處或是人人都經過的地方，婦女內褲必有專用洗盆。迎貴客、參加宴慶或去朝禮活佛時必須穿幹淨的藏袍。家中老人謝世後，49天內男不理發，女不洗梳，並要取掉身上所有飾物，只穿舊衣，以示哀悼。禁止將衣服脫搭在肩上行走等等。
語言禁忌。語言本來是一種社會交際工具，人們利用它交流思想、傳遞信息，達到彼此之間的了解。當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出現障礙時，人們則運用語言來表達思維的特殊功能，想解決現實生活中存在的矛盾，于是有關語言之禁忌便産生了。語言禁忌“一方面表現爲對語言靈物的崇拜，另一方面表現爲某些語言在特殊場合下的禁用或代用”。藏族特別忌諱直接說“死”，“死”完全是含有詛咒和對某人不滿之意味。對活佛高僧要說是“圓寂”，對老人、長輩要說是“去世”等，哪怕是對小輩、孩子都忌諱說“死了”。禁止在家中或野外有長輩時唱情歌或說話粗野，更不能在父母、姊妹所在的同一場所內說談情話愛之語。爲了不使一個雙目失明的人感到不快，在言語交際中不直接說他“眼瞎了”，而要說他“眼不好”。忌諱說人是“啞巴”、“跛子”、“瘋子”、“禿頭”等。大年初一早晨禁忌說“沒有、不夠、掃帚、灰、死、病、痛、梳頭”等不祥之言。在釋迦牟尼和宗喀巴誕辰、成佛以及圓寂紀念日上，禁忌說“殺、宰、剁”等詞。忌諱兒媳婦提及公公的名字，也不准讓小輩直呼大輩的名字，不准讓小齡人直呼大齡人的名字。生活中在衆人面前嚴禁說“上廁所或”“拉屎、尿尿”，而是用“出去一下”來代替等等。
以上就藏族的禁忌文化從各各方面進行了較簡單的闡述。可以說，禁忌之多，難以盡數。一個人自從在喃喃的“六字真言”中誕生後，他的每一個曆程，包括言談舉止及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諸多禁忌在伴隨，人們在禁忌中降生，最後又在禁忌中離世。這些禁忌文化不但深刻影響、左右著人們的思想意識、行爲活動，而且對人類自身的發展和社會之文明、進步發揮著積極的作用。這一作用主要表現在生態環境的保護和精神文明的建設之上。
禁忌文化對保護生態環境的積極貢獻
我們在前文中已經提及，藏族禁忌文化根植于藏族曆史文化的肥沃土壤，並爲了適應本民族自身生存和發展之需要，有一定的物質經濟基礎。對它的産生、發展乃至實質作用，我們應該有一個公平、合理的看待，不能一言肯定是迷信的或是消極的，正如美國文化人類學家博拉斯所說：“衡量文化沒有普遍絕對的評判標准，因爲任何一個文化都有其存在的價值，每個文化的獨特之處都不會相同，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尊嚴和價值觀，民族文化沒有優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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