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佛教正是從“緣起”哲學出發,推出了佛教所特有的“叁法印”。叁法印是: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在佛教看來,這叁個法印是驗證各種說法是否正確、是否符合佛法的准則。
“諸行無常”是說,宇宙所有的現象,包括物質的和精神的,都不曾有一瞬間的停止,都處在無常的生滅變化之中,簡單地說,就是“一切皆變,萬物皆流”。
所謂“諸法無我”,就是“性空”,萬物都沒有自己的本性,沒有自己固定本質。《金剛經》在經文結束的地方有一首非常有名的偈子:“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首偈子可以代表佛教對宇宙萬物的基本觀點,即一切現象都是沒有本質性的存在,猶如朝露,猶如閃電,猶如夢幻泡影。所以,佛陀在《金剛經》中教導人們要不執著于色、不執著于相,要破除執迷,“無所住而生其心”,要培養一顆無所執著的心。
“涅槃寂靜”是從前面兩個“法印”發展起來的,認爲當衆生體會到諸法無常、諸法無我的終極道理的時候,當衆生貪欲滅盡、嗔恚滅盡、愚癡滅盡的時候,一切都無所執著的時候,就會達到無苦安穩的理想境地,這樣的境地是解脫的境地,是涅槃寂靜的境地。
無論如何理解佛教的“叁法印”,它的啓示意義是明確的,那就是,從本質上看,佛教顯然不屬于有神論的宗教。有些人喜歡用無神論和有神論這個兩分法的標准來衡量宗教的性質,誤認爲一切科學都講無神論,一切宗教都講有神論,可是,佛教就不能按這樣的標准來判斷。如果非要回答佛教是有神論還是無神論的話,佛教當然是無神論,與科學的無神論應該是有共同的地方。但是,佛教畢竟不是科學,佛教的無神論與科學的無神論還是有一些差別的。進一步說,佛教甚至已經超越了有神和無神的界限,將二者都當成了“戲論”,認爲討論這樣的問題是執著于事物的“外相”,無助于修行和解脫。所以,我們不妨稱佛教爲“非神的宗教”。
叁、佛教對科學是兼容的
宗教不是科學,科學也不是宗教,宗教和科學是兩回事。問題在于,不同的宗教對待科學具有不同的態度。宗教對科學的態度的不同,常常成爲現代人是否接受某種宗教的一個重要因素。佛教對待科學的態度,是耐人尋味的。我們先來看看《箭喻經》上的一則故事。
在《箭喻經》中,有一位叫鬘童子的哲學家問佛陀一個非常高深的問題:“世界是變化的,還是不變化的?”佛陀沒有直接回答此人,而是說了下列一段故事:
有一位學者身中毒箭,他不立刻拔出毒箭,醫治傷口,反而研究各種不必要的問題:插在身上的箭杆是何種木材做的?這種木材生長了幾年?産于何地?是春天砍下的還是秋天砍下的?種植的農夫是誰?沒完沒了。這個學者認爲沒有研究清楚以上各種問題就不能治療箭傷。可是,第一個問題還沒有研究完畢,就毒發身亡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佛陀重視及時解決實際的問題,緩不濟急的議論是不可取的,以免虛抛生命。這個回答也有點類似于孔子對待鬼神的態度。《論語》記載,當孔子的學生子路探問世界上究竟有無鬼神的時候,孔子的回答是,如果連生問題還沒有搞清楚,談什麼死的問題呢!孔子是很現實的,他最關心是政治和道德的問題。這正是中國儒家的傳統。對于佛陀而言,最實際、最要緊的事情是修行成道,所以,佛陀在這裏也就避而不談那些形而上學的、哪怕是“科學”的問題了。
《箭喻經》裏的這個問題在佛教的其他經典上也提到過,它與另外的十幾個問題總稱爲“十四無記”。十四無記也叫“十四不可記”、“十四難”。在佛教裏,“無記”是指無法敘述或說明的見解,因爲超越了經驗認知層次的問題,無法加以敘述或說明,因此佛陀的態度是存而不論。這十四個見解是:
一)世界是變化的;
二)世界是不變化的;
叁)世界既變化又不變化;
四)世界既不能肯定是變化的,又不能肯定是不變化的;
五)宇宙有邊際;
六)宇宙沒有邊際;
七)宇宙既有邊際又無邊際;
八)宇宙既不能肯定有邊際,又不能肯定無邊際;
九)如來死後繼續存在;
十)如來死後不再存在;
十一)如來死後既存在又不存在;
十二)如來死後既不能肯定是存在的,又不能肯定是不存在的;
十叁)生命和肉體是統一的;
十四)生命和肉體是分離的。
站在今天的角度,這十四種觀點是地道的哲學問題和科學問題。可是,佛陀爲什麼“存而不論”呢?因爲佛教關心的是衆生的苦難,佛教要解決的是衆生如何脫離苦難。所以,不能將佛教等同于一般的哲學,也不能將佛教等同于一般的科學,宗教、哲學、科學的宗旨和歸宿是不相同的。
然而,佛教不同于一般的哲學和科學,並不意味著佛教本身就不講理性、不講科學。這是兩個不同性質的問題。事實上,在佛教那裏,科學被認爲是一種世俗的學問,佛教稱之爲“外學”,佛教對這樣的學問早就有了明確的定位。佛教把世界上所有的學問分爲“五明”,即五種學術。它們是:聲明、因明、醫方明、工巧明、內明。根據現代的學科分類,大致對應如下:
一)聲明:語言與文學;
二)因明:哲學與邏輯學;
叁)醫方明:醫學;
四)工巧明:科學與技術;
五)內明:佛學。
佛教認爲,前四類學問屬于世俗或外道的知識,所以稱之爲“外學”;內明是佛教自家所特有的學問,所以稱之爲“內學”。按照這樣的標准,科學、哲學都是世俗的知識,在層次上是不能與內學的智慧相提並論的。但是,佛教絕不排斥外學,特別是大乘佛教,以菩薩的自度度人爲宗旨,主張利益衆生,將“五明”中的內學和外學作爲信徒的必修課程,並認爲兼通外學有利于“方便度人”。因爲佛教既重視修道,又重視世俗的學問,所以,佛教的典籍中保存了許多關于一般知識的學問,佛門中還出現過許多對科學有過貢獻的人。例如,佛教不僅有語言文學方面的著作,也有邏輯和哲學方面著作。在印度,釋迦牟尼在世時的耆婆就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有“醫王”之稱。另一位佛教徒遮羅迦曾做過迦膩色迦王的禦醫,有《醫方集》流傳後世。在中國佛教史上,按《高僧傳》的記載,許多高僧具備高超的醫術,並掌握了中外各種“方術”。“方術”在中國古代,有的就是當時的“高科技”。比如,西域高僧安世高,懂得日月五星,風水吉凶;康僧會,懂得天文地理,未蔔先知;佛圖澄,深知天人感應,役使鬼神。還有唐朝高僧一行,是一個地道的天文學家,他精通天文曆法、陰陽五行,主持了《大衍曆》的修訂,是世界上第一次測算出子午線長度的科學家。當然,在科學不發達的古代,科學和迷信很難分開,有的知識在今天已經算不上嚴格的科學了,但我們不能割斷曆史,更不能拿今天的標准來要求過去。今天世界各地不是有很多身爲佛教信徒的科學家嗎?他們信奉佛法,也研究科學。著名科學家沈家祯就說,他對科學很感興趣,對佛法同樣感興趣,認爲佛法與科學是一而二、二而一的。站在佛教的立場,所有的世俗學問,都屬于佛教的“五明”之學,是五明中的“外學”,也是佛教需要研究的“方便法門”。
上述情況說明,佛教和科學雖然各有自己的目標和宗旨,但是,佛教在自己的宗教體系中比較圓滿地融合了世俗知識,做到了“內”與“外”的結合。所以,在佛教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排斥科學的情況,更不會發生佛教公開反對哪一個科學結論“不合理”的事情。假設佛教也像中世紀基督教那樣,擁有羅馬教會那樣大的世俗特權,佛教也肯定不會發生迫害科學家的悲劇,因爲佛教兼容了科學。
《佛教是兼容科學的宗教》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