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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者之思:現代科學在南懷瑾佛學思想中的回響(王萌)

  禅者之思:現代科學在南懷瑾佛學思想中的回響

  王萌

  《宗教學研究》2008年第3期

  

   近代以來,隨著科學理性的建立,被稱爲“教外別傳”的禅宗能否以傳統的形態應對科學時代的心智成爲一個現實的問題。同時,如何诠解佛教的“神秘主義”體系也成爲現代佛學家必須面對的理論挑戰。當代有“禅宗大師”之稱的南懷瑾先生以其獨特的佛學理念和實踐活動對這些問題作出了自己的回答,推進了佛教與現實社會的進一步契合。

   一、對禅宗“實驗事”的诠釋

   禅學被某些佛學家認爲是佛教文化中最內在、最本質的部分。禅本來反映了禅者對宇宙人生的體悟,但禅學作爲一種文化傳統卻必然地帶有時代的烙印與痕迹。在現代社會中,科學是人類文明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科學理性亦成爲人類生活中最富于權威性的判定標准之一,怎樣看待科學思潮的影響,融通佛教義理與科學理性的關系,是佛教禅學需要應對的現實挑戰。南懷瑾對此有著較爲自覺的認識,他“冀複燃燈暗室”,爲中國傳統禅學的繼往開來開辟一條方便之門。

   雖然“禅非言說,旨絕文詞”,但悟道者是因筌得魚,見月廢指,因此,對禅學的诠釋是禅宗大德不得不爲之的方便之法。受現代科學注重實證的影響,南懷瑾在表述其禅學理念時也注意表現佛教禅學的實證性,突出佛法修證是“超科學哲學之一大實驗事”:“全部佛法,乃超玄學哲學之一大實驗事也。非如世間淺知者,認佛法亦不過爲一種學術而已。然此實驗之方法雖多,惟以禅宗爲特勝耳!"。不同于一般禅宗行者的是,他以自己的禅修實踐和佛學理論對此作出了論證。

   南懷瑾對佛學、哲學、科學關系的認識,繼承了近代出現的“佛法非宗教非哲學而爲今時所必需”的觀點,又從宗門的“實驗性”、“實證性”這一特殊的思路作出了說明。南懷瑾認爲:“禅宗所言證悟者,重事至理圓,以修行事至爲首。若先從窮理而至于道者,乃自知皆入門。如《楞嚴經》雲:“理須頓悟,乘悟並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蓋由理悟知解,然後求行解相應,而至于圓極也。《法華經》雲:“大通智勝佛,十劫坐道場,佛法不現前,不得成佛道。”證悟者,重此現前之佛法也。”這種證悟是有實際經驗可表征的:“禅門重證悟,提持真參實悟,必須當人于一切時,一切處,鍛煉純熟,功夫深入,定力已穩,忽地“嚯”的一聲,渙然冰釋。如仰首枝頭,頓見果熟,心月孤懸,光吞萬象。此頓者,頓此之一悟,是謂證悟。”

   南懷瑾認爲,佛教的“實驗”,即是“實驗”佛家所說的“真心”,它可以從人人身心性命上去實驗征得。南懷瑾推崇在心物關系上有獨特論述的佛教經典《楞嚴經》。他認爲,《楞嚴經》基于佛家特有的身心實踐,它對于宇宙本性的認識獨步古今:“佛教具有科學的實證方法,但是因爲它是從人生本位去驗證宇宙,所以人們會忽略它的科學基礎,而仍然將它歸之于宗教。可是事實上,佛教確實有科學的驗證,及哲學的論據。它的哲學,是以科學爲基礎,去否定狹義的宗教;它的科學,是用哲學的論據,去爲宗教做證明。楞嚴經爲其最顯著者。”曆代的禅宗“燈錄”、“語錄”都記載了禅門修行者“開悟”時的奇妙經驗。南懷瑾論證宗門修行爲一“實驗事”,也是從身心經驗的角度說明禅修的效果之“非無”。禅修者在修行中可以産生特別的身心體驗,甚至進而發生精神世界的整體性改變,這是現代宗教心理學認可的宗教經驗之一。南懷瑾尚多次引證禅門古德的參禅記錄、禅宗語錄,對禅宗的證悟過程進行說明。從宗門的標准來說,南懷瑾作爲一位禅宗修行的“過來人”,他對禅宗修習過程中出現的種種身心現象具有相當的判定、抉擇能力。南懷瑾突出佛法爲“超科學哲學之一大實驗事”,說明科學的實證性作爲一種深入人心的認識標准在現代禅學思想中産生了回響。禅宗修行中的特殊經驗涉及到各類“神通”現象,這也是禅宗實踐需要抉擇的重要問題,南懷瑾基于自身對佛學禅理的切身領悟,又參之以現代科學的知識,對神通問題作出了诠解。他認爲,未知世界的存在是産生神秘思想的原因:“該宇宙間有若幹事理與知識,終難憑見、聞、覺、知可思量而盡知者。此不可知者,即爲神秘之泉源也。佛法原尚平實,極言心性之理、空有之義、爲學之道,皆至亦盡亦!唯佛經記述,大部分摻雜神通之說,而烘托之,言之鑿鑿,直同演義小說中之神話然。衛道者力持其說爲實,毀之者力辟其說爲誕。不獨佛經若此,凡宗教之學,莫不皆有其神秘性。”南懷瑾既不否認神通的存在,又從佛教自身的義理出發說明神通的虛幻性。他指出,佛法中所言神通與鬼神,皆有權實兩種涵義。禅宗爲中國佛法之中堅,提倡心佛衆生,叁無差別,爲崇尚真理之學,如果以神通之有無,斷其人道之成就,此“知見傳習,謬實千裏”。他認爲,神通非無,乃幻變而有,唯法身寂滅,性空緣起乃爲宇宙之真實法。這種觀點是由佛教修行者的個人體驗以及佛教義理自身的邏輯所決定的,它不否認宗教經驗的意義––神通的存在說明佛教修行的殊勝性與可證性,但是又反對由于對神通的執著而迷失佛教的終極目標––涅槃寂靜。

   南懷瑾對于佛教神通問題的看法及抉擇,固然表現出了他深厚的佛學素養以及作爲一個宗門修行者的深刻體悟,但與近現代佛教的理性化嬗變有脫不開的關系。南懷瑾認爲,科學的發展是導致當代社會文化劇變的最主要因素,應付現代科學的挑戰是傳統文化所面臨的最嚴峻的問題。伴隨著科學的發展、社會的巨變,佛教禅學也需要實現自身的超越和重建,禅宗應該有另外的發展之路。他指出:“我們今天學禅,要開創新方法,不能再用老法子。不一定見桃花而悟道,世界上什麼花都有,現在還有塑膠花呢!科學時代要科學禅,要把心理分析得清清楚楚。……科學在進步,所以學禅要改個方法了。”這表明南懷瑾意識到了傳統的禅學在當代面臨的生存危機,傳統的傳授方式和禅學思想都需要因應時代作出“契理契機”的轉變,南懷瑾對禅宗“實驗事”的論述就是在科學思潮影響下對傳統禅學作出的反思。

   二、對佛教“神秘學”的诠解

   現代科學對南懷瑾佛學思想的影響還體現在他對傳統佛教“神秘學”的闡述中。南懷瑾所謂的“神秘學”主要是指佛教密宗,以及傳統神仙丹道學術等。他對神秘學的闡釋也是希望將這一傳統文化納入現代學術的視野,從而超越其宗教的藩籬,爲現實人生所用。他認爲,現代科學的文明已經將觸角伸向了人類文化的各個方面,而東方文化中的某些部分卻仍然包裹在厚厚的神秘屏障中,“令人無法置喙”,南懷瑾希望再度開放“南天鐵塔”,使它的無上威德利益世人。

   南懷瑾認爲,東方神秘學中的範疇具有雙重的性質:它既具有一定經驗的、科學的性質,同時又具有某種濃厚的、原始的宗教精神。南懷瑾指出:“有特立獨行,而非宗教似宗教,純就現實身心以取證者,則爲中國傳統的神仙修養之術,與乎印度傳統的修心瑜伽及佛家“秘密宗”法門之一部分。此皆從現有生命之身心著手薰修,鍛煉精神肉體而力求超越物理世界之束縛,以達成外我的永恒存在,進而開啓宇宙生命原始之奧秘。既不叛于宗教者各自之信仰,又不純依信仰而自求實證。”但是,建立在解剖學基礎之上的現代生理學,對于神秘學研究的內容,如瑜伽所說的脈輪、道家所說的丹田並不能作出有效的認識和解釋。對它們的認識應以實際修持爲基礎,參以現代科學知識給予解釋。

   在《靜坐修道與長生不老》中,南懷瑾提出並闡述了如下主要論點:

   (1)對長生不老的解說。所謂長生不死,不是指肉體生命的常在,它是指精神生命的永恒。它的本體是超越于心物以外而獨立存在的生命原始,找到這個東西,返還到這個境界,是修道乃至任何宗教的最高要求。可見,南懷瑾所說的“長生不老”主要是指對形而上精神層面的追求。

   (2)對丹田與脈輪的認識。丹田之說是對修煉境界的觀念表達,並非認爲在其中會煉成物質形態的丹藥。南懷瑾認爲,脈輪與生理學所說的神經叢有密切關系:“脈輪是否便是神經叢很難說;脈輪與神經叢有密切的關系,那是事實。

   (3)“精”“氣”“神”的诠解。靜坐修道經過了“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叁個相互聯系的階段或層次。南懷瑾指出,精的作用和現代醫學所講的內分泌系統有密切關系。“真氣”,即密宗所說的“靈力”、“靈熱”,也就是佛家唯識宗所講的“暖”、“壽”、“識”綜合起來的“業識”的功能。它即是生命的“本能”,但既非物理學上的“能量”,也非生理學上的“本能”。“神”的産生和存在與人的智慧道德有很大的關系,但無論如何“它是接近科學性的,並非完全宗教性的。

   南懷瑾認爲,靜坐修道這一文化現象與現代科學文化在性質上存在著很大的差異,它所具有的文化價值也並非現代科學可以代替的。南懷瑾將靜坐修道這一傳統文化現象的探討置于現代科學的背景中,無疑在一定程度上解除了它的文化神秘性。同時,他的探討是建立在經驗基礎之上的認識,因此,他的解讀相對于某些學者的“坐而論道”具有更切實的認識價值。

   南懷瑾在佛教“神秘學”上的觀點在他對佛教密宗的闡釋中得到了集中體現。南懷瑾認爲研究印度文化的一個關鍵,是應當了解密宗的形成與印度固有的宗教文化神秘學術密切的淵源關系。經過佛教思想的融會後,密宗成爲了“印度各宗派神秘學術的總集成,而它的中心見地與思想,卻皆歸于佛的大教。”密宗的根本經典《大日經》認爲,人類本自具備超越于宇宙萬有的自性本能,從根本上具有純真、至善、至美的萬有功能。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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