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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教育欤?俗教育欤?——關于僧才培養的現代性思考(段玉明)▪P2

  ..續本文上一頁詩人——“贊哈”;有的成爲各級統治機構中的文書和官員。可以說,“佛寺起著學校培養傣族知識分子的作用”。正因如此,這些地區的男子一生被要求過一段脫離家庭的寺院生活,不僅是爲其宗教修行,同時也爲學習文化知識。他們認爲,男子只有出家當過僧侶,才能成爲新人或受過教化的人,才有結婚建立家庭的權力。在這些地區,寺院教育是一種全息教育、國民教育,而非宗教教育。

   與雲南南傳上座部佛教的情形稍異,藏傳佛教一般是在寺院內設立學院,隸于紮倉,專授佛典禮儀與文化知識。以拉蔔楞寺爲例,寺中設有6大學院:1個聞思學院,兩個神學院(續部上院、續部上院),兩個天文學院(歡喜金剛學院、時輪學院),1個醫學院。聞思學院注重學習論辯,其他5院注重學習修持。經過嚴格的寺院修習,僧人可以考取各種學位或僧級,在寺院/政府擔任各種不同的職務。故在藏傳佛教地區,喇嘛實是社會的知識分子,在知識和文化的傳播中起著相當重要的作用。就此而言,“一個寺院猶如一個大學,或者專門學校”。比于雲南南傳上座部佛教流行地區,藏傳佛教寺院教育更像是一種精英教育,雖然仍屬全息教育。

   此種(宗)教教(育)一體的情形在漢傳佛教地區發展雖不充分,然近代以前,寺院本身亦有學校的性質。除少數家道豐厚、學養較深的人出家爲僧外,多數僧衆入寺時是一字不識。入寺以後,通過師父的言傳身教與自己的刻苦學習,最終獲得相當的文化知識,成爲社會的知識文化精英。禅宗六祖慧能初爲薪夫,目不識丁,投到弘忍門下後,複爲碓米僧人,通過耳濡目染與勤奮好學,最後竟然成爲一代宗師。同樣,崇信初靠賣餅過活,出家以後,經過自己的刻苦研習,後也成了禅宗的一代宗師。類似情形在禅宗裏極爲普遍,反映出禅宗寺院教育極其有效的事實。不止禅宗,在其他宗派乃至非宗非派的情形裏,寺院教育亦是如此,爲漢傳佛教培養了一代又一代的高僧大德。

   近代以前,無論是南傳佛教上座部流行地區,還是藏傳佛教流行地區,抑或漢傳佛教流行地區,寺院本身一直是僧才培養的主要基地。隨著佛教中國化的逐步完成,佛教本身既是一種信仰,也是一種知識,更是一種文化。藉此重疊,僧才教育所達成的結果不僅是佛教的,同時也是社會的。那些高素質的僧才,不僅在教內具有很高的威望,在教外亦極受人尊敬。其佼佼者,幾可與當時社會名流比肩。秘演與歐陽修的引爲至交,佛印與蘇轼的相與往還,可以視爲兩個典型。

   至于近代,伴隨時代的巨變,以寺院爲主的傳統僧教育體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此一沖擊夾帶文化知識全球化、科技主義、物質文明、新型政教關系、經濟一體化等等矢量,幾乎崩潰了佛教教育的傳統構架。而最致命的,是新式國民教育體製的逐步確立,弱化了佛教教育固有的傳統價值,寺院不再成爲令人羨慕的學習和教育中心。概括起來,傳統佛教教育存在的問題:一方面是知識小化(由全息變爲部分)、老化(由實用變爲過時),另一方面是方法陳舊(師徒式的傳授)、簡單(僅靠口傳身授)。以此情形,即使可以勉強維持,也已很難培養出時代所期望的高素質的僧才。質言之,傳統佛教教育體系已經到了不能不有所改變的時刻,出于新型僧才培養的需要。故陳兵、鄧子美先生稱:“晚清佛教傳統教育模式的轉換已系著中國佛教的生死。”

   四

   傳統叢林教育雖有優長,而其與現代之不適應已很明顯。故近代以來,主張佛教教育改革者,無不首先就此求變。其思路,即是將新式教育方法引入傳統佛教教育之中。此一改革的肇始者楊文會曾經明確聲稱:“爲佛法入支那後第一墮壞之時,欲求振興,惟有開設釋氏學堂,始有轉機。”在其開設的祗洹精舍學堂中,楊文會還模仿新式教育體系,將旨在培養僧才的內班分爲小學、中學、大學叁等,設立不同的學曆與學位。不止是在形式上,在教學內容上也求有所拓展。楊文會認爲:佛教教育主要爲培養僧才,振興佛教,因而學堂既要興佛學,也要兼習新法(指西學與維新之學),同時還可借鑒日本佛教教育和歐洲基督教教育的成功經驗。

   承續楊文會的嘗試,深知現代僧才在傳統僧教育手段下難以培養的太虛,一生創辦了一系列的佛教學院,而尤以武昌佛學院最爲知名。太虛的現代僧教育思想,“即走傳統與現代相結合的道路,堅持佛法根本,借鑒吸收國內外近代僧教育的成功經驗,以培養出具有現代意識的能夠推動佛教革新事業的僧才。”具體而言,國外主要是對日本現代僧教育成功經驗的吸收,國內則主要是對楊文會祗洹精舍教育思想的繼承發展。在教學內容上,太虛所辦佛教學院亦不止學習佛教經典,同時兼習世俗學術文化,外語、倫理、心理、生物等等課程均有開設。太虛認爲:將來擔任複興中國佛教大任的青年學僧要從四方八面學習鍛煉,即修行、講學、用人、辦事。

   1922年,歐陽漸在南京成立支那內學院,以“闡揚佛教,養成弘法利生人才”爲其宗旨,培養居士道場爲其目的。初設學、事兩科,教學、研究、述譯、考訂等屬“學”科;藏書、刻經、宣傳等屬“事”科。後又改設問學、研究兩部和學務、事務、編校流通叁處。教育方面分中學、大學、研究、遊學四級,大學中又分補習班、預科、特科、本科。其課程設置,中學部修身與佛學課約占1/3,國文、英文、史地與自然科學課占2/3;大學部與研究部課程重心則在法相唯識學,兼及別的一些課程。“與當時一般佛學院不一樣,內院確實達到了甚至在某些方面超過了相應普通中學、大學水准。”在某種意義上,支那內學院更近于是一所佛教大學。

   建國以後,中國佛教協會在北京法源寺建立了中國佛學院,把繼承傳統、適應當代、開拓未來作爲辦學宗旨,集中全國有名的佛教教師,分設本科、專修科二班。學僧來自全國各地寺院,素質相當整齊,畢業後大都成了各地佛教骨幹。80年代恢複以後,中國佛學院開辦了預科、本科和研究生班。其中,本科佛學課程設有佛教史、中觀、唯識、禅宗、天臺、賢首、淨土、楞嚴經等,文化課有古典文學、曆史學、中外哲學、外語等。中國佛學院成爲漢語系佛教的最高學府,畢業的學僧填補了文革命後青黃不接的佛教斷層。與此同時,全國有條件的地區和寺院也先後恢複或成立了佛學院和培訓班,培養了不少佛教人才。

   不難看到,近百年來僧教育體製的改革基本上是沿著兩條思路進行:第一,針對叢林式教育的弊病,自祗洹精舍而至中國佛學院,大抵均以新式教育作爲改革的思路,在佛教內部設立學堂,以培養僧才;第二,針對知識老化、小化的弊病,在傳統佛教教育的基礎上擴展教學內容,增設與佛教相關的其他課程,以擴展學僧的學識。較之于傳統僧教育體製,類似改革的意義顯而易見,成效亦顯而易見。但問題仍然很多,誠如某些學者所憂思的:當今海峽兩岸爲數衆多的佛學院盡管正在培養著成千上萬的僧尼,但按現行佛學院體製能否培養出具戒定慧和現代意識的合格僧才,尤其是能否培養出堪作民衆人格楷模的高僧;即便能培養得出,寺僧中心的傳統體製是否能適應未來社會,是否能永保僧伽的真正質量,都是應該考慮的問題。比照于上面關于高素質僧才的要求,類似僧教育體製似仍不能肩負時代的重托,因其仍是在佛教內部尋求變革。而當佛教已不僅僅是一種宗教時,此一僧才培養思路即明顯過于狹隘,減約了時代賦予僧才的“高素質”要求。

   五

   僧才是佛教的人才。培養僧才是爲振興佛教的目的。故說千道萬,精通佛教本身理事應是僧才培養的根本。誠如真禅法師所說:“我們培養的新一代的佛教僧侶,是必須既懂得佛教的教義和教史,又要遵守佛教的清規戒律,學會誦經,做功課,參加各項佛事活動。”連佛教本身是怎麼一回事都不清楚,一不懂教理,二不懂法務,即使學富五車,也非僧才。就此,以佛學院爲主的僧教育體系仍然應是僧才培養的基礎,像真禅法師所說:“辦好佛學院校,既是百年樹人的大計,又是解決目前管理寺院缺乏人才的良好辦法,辦好佛學院校,是振興中國佛教的良好途徑,這一點在近代和當代都是早已得到證明了的。”盡管個中仍有很多問題,如王雷泉先生所指出的:在辦學形式上,各自爲政、遍地開花的“小而不全”式佛學院,浪費了本已有限的人力、物力、財力資源;片面仿效世俗學校之學製和師生職銜待遇,非僧非俗,學修一體化和管理叢林化得不到製度上的保證;在教育對象上,限于僧伽,忽略了居士教育與佛教團體工作人員、佛教實業工作人員的崗位培訓教育;在大陸佛教人才和智力成果外流的同時,卻不敢大量引進海外佛學研究先進成果和教學人才爲我所用。又如陳兵、鄧子美先生所指出的:從具體教學環節看,課程設置特色不夠鮮明,教材建設收效甚微,師資力量愈加薄弱,社會人才不能有效利用,輕視佛學研究與教育的相互促進作用等等。此外,辦學經費不足,教學缺乏經驗,教師待遇過低,學僧素質較差,“都影響了佛教教育的質量”。但這些似均無關宏旨,可以通過逐步完善予以解決。無論怎樣,以佛學院爲主的僧教育體系在當代高素質僧才培養中,仍應扮演相當重要的角色。唯其如此,僧才培養的目的方能藉此實現。

   然而,僧教育體系阙如的部分,則單靠完善自身不能獲得解決,而需引入俗教育體系予以補充。近年來在一些大學逐步推開的興辦佛教(文化)研修班,當是此一僧才培養思路的具體落實。1990年,複旦大學開辦佛學研究班,真禅法師在開學典禮上高度肯定了此一做法,稱:“這可以說是開辟了僧教育史上的一個新紀元,有它深遠的現實意義和曆史意義。”並進一步闡釋說:

   大學辦佛學研究班,比佛教界辦佛學院和研究班有更多的優越條件。

   首先是大學的師資力量雄厚,教師的教學經驗豐富,教學方法先進。學僧在這裏,可以得到名教授的指導、培養,從而獲得更多的知識。

   其次是大學裏的圖書資料豐富。除了佛學方面的圖書外,有關世間學問的書,應有盡有。這可以使學僧們開闊視野,吸收各方面的知識,從而使他們所獲得的知識,更全面、更系統。

   總之,這個佛學研究班,要比佛教界所辦的佛學院、研究班更完美。

   在畢業典禮上,面對學成畢業的學僧,真禅法師再次強調:

   首先,你們是高等學府培養出來的第一代佛學研究僧,這本身就具有很大的曆史意義,它在海內外都會産生一定影響。

   其次,你們通過兩年的學習,獲得了比一般佛學院出來的學僧更多的佛學知識,它使在研究佛學、弘揚佛法方面增加了一支生力軍,從而把佛教事業更加發揚光大。

   第叁,通過兩年來的辦學,研究班本身也積累了不少辦學、教學等各方面的經驗,這爲以後繼續辦理佛學研究班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由此看到,引入俗教育體系之于高素質僧才培養的意義,在如真禅法師這樣獨具慧眼的一代名僧那裏,已是得到高度肯定。其實,遠遠不是真禅法師所說那麼簡單,俗教育體系的介入僧才培養,不啻可以補充僧教育體系的知識阙如,更重要的是在它能從整體上提高僧才的綜合素質,把僧才帶入一個很高的境界。而此境界對當代佛教的複興、轉型,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總而言之,佛教作爲一種影響巨大的宗教,一種博大精深的學問,一種無所不在的文化,要求新的僧才培養以僧教育爲本、俗教育爲枝,兩面開展,兼收並蓄,庶可使佛教更真地、更深地契入當代的社會文化生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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