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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市忠州佛教研究之四——古代忠州佛教慈善公益事業考略▪P4

  ..續本文上一頁家人來收埋屍骨,如果十八年後無人來認領,算是無主戶,可以就地掩埋。爲什麼要以十八年爲界呢?這也是出于人性的考慮。如某個官員被滿門抄斬,假若他還有逃離的人尚有襁褓中或遺腹子,十八年業已成人,就有義務來收取祖上遺骨。如果十八年後沒有人來,說明已經絕後,成爲無祀之靈,可以就地掩埋。中國人的鄉土觀念重,往往死在異鄉者,一定會遷葬故裏,以入葬祖瑩爲榮。所以,佛教所作漏澤園,對維系民族倫理,就非常積極的作用。

  佛教建設漏澤園,也會相應建有寺院,以超度這些死難的衆生,安慰逝去的亡靈。如《五燈全書》卷一百載:“京都聖感桂芳林禅師,……後居漏澤園,日誦《華嚴》,夜持《尊勝》,設放焰口施食,叁年無辍。”許多出家人以漏澤園爲家,當代衆生行孝,誦經持咒,超度衆生,可謂事迹感人。

  僧侶設立漏澤園,並不是完全出于慈善的考慮,其中還有修道的成份。佛教的禅定修持中有五門禅法,其中不淨觀法,即觀察死屍白骨的修行方法,可以對治人們深層的欲望。著名的永覺元賢禅師雲:“生前百戰競山河,死後空埋七尺坡。蝸角力爭榮有幾,菜根久嚼味偏多。千長盡屬黃埃蓋,百巧其如白骨何。假使韶光如可駐,巢由應不臥山阿。”(見《永覺元賢禅師廣錄》卷二十二《過漏澤園》)紫柏尊者在漏澤園也感歎說:“骷髅此地莫言多,法界都來毗富羅。更看陌頭誰氏塚,幾回歡笑幾悲歌。”(見《紫柏尊者全集》卷二十七)這些佛教大德們並不認爲他在慈善事業,也不認爲在幫助別人,而是一種自我完善的方式而已,

  據《釋氏稽古略》卷四引《京都帝紀》雲:“漏澤園,宋春二月,诏天下州縣置漏澤園,殡客死無歸之土。”時爲崇甯叁年甲申二月。《釋門正統》卷四載:“徽宗皇帝崇甯叁年,製諸州縣創漏澤園。”由宋徽宗親自下令,天下州縣效仿佛教慈善的做法,創立漏澤園。這些漏澤園雖然是官方性質,但大多由佛教出面主持。據道光《忠州直隸州志》卷四《養濟院》載:“宋漏澤園在州治北門外,今無考。”這是忠州設立漏澤園的明確記載。忠州佛教漏澤園,始于宋,應是在戰亂期間,隨著寺毀人亡而消亡。

   除如上所說佛教所建之普同塔、漏澤園外,尚有義阡亦爲佛教收埋屍骨類慈善事業。《淨土聖賢錄續編》卷四雲:“靜波,草堰場人,年二十,薙梁于義阡寺。”說明佛教設立義阡,並建有寺院,甚至以義阡爲名的寺院也同樣存在。忠州義阡設立在石寶寨的江家沱回水灣處,這裏遇洪水暴漲時,多有屍骨停留。道光《忠州直隸州志》卷四載:

  

  義阡義田一處,在州治敦二甲,地名石寶寨。系天臺寺僧志寬,于道光四年捐衣缽錢二百四十千,得買劉邦仲田地一分,以作撈埋江家沱浮屍之地。其田歲入租谷即作掩埋之資。志寬于道光五年據情禀明立案,經知州吳友篪批准立案,出示刊碑示禁。

  

  忠州佛教義阡設有義田,是志寬大師出資買田地,用于義阡掩埋屍骨的日常開支之費。爲了禁斷鄉土劣紳侵占義阡田地,或出現屍骨無人掩埋的境象,志寬大師的好友知州吳友篪居士,在忠州立案,並刊碑警示。

  看到這裏,讓我們想到去年湖北出現挾屍要價的痛心場景,讓我心痛不已,這真是世風日下,道德淪喪的時代啊。

  (十四)興辦義學

  《般泥洹經》卷一開示比丘有七教,則法不衰之義,有“七當遵道供養聖衆,開解童蒙”句。開解童蒙即是佛教教育義。佛教如何進行啓蒙教育呢?《出曜經》卷二十二雲:“善心勸谏,誘進童蒙,訓之以道,使見道門。”兒童的心靈是純淨的,隨著環境的變遷,外在的經驗會牢牢刻印在他幼小的心靈,永不磨滅。孟母叁遷,就是要改變外在環境對童蒙的影響。佛教的童蒙教育,重爲善心勸谏,訓之以道,即樹立正確的宇宙人生觀念,不致走入邪途。

  自古佛寺就是義學場所,無論尊卑老幼,一視同仁。著名的王維居士、李白居士、劉勰居士等,就是從寺院學習出來的英傑。隋文帝爲尼僧收留的孤兒,所以他當了皇帝後在天下建舍利塔,如奉節的舍利塔就是他修建的。所以,佛教的義學教育,應該是中國基礎教育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忠州是人文之鄉,官學興盛,義學也發達。所謂義學,即相對于官辦書院而言的民辦慈善性質的私學。這些私學有的是族人共設,有的是僑民所辦,有的是寺院在富商豪族支持下所辦。據道光《忠州直隸州志》卷四載,忠州有義學二十五處:

  

  東城義學,西城義學,南城義學,北城義學,甘井義學,塗井義學,汝溪場義學,官壩場義學,大石壩義學,豐收溪義學,黃金灘義學,石寶寨義學,鄧氏宗祠義學,花橋寺義學,永豐場義學,拔山寺義學,新立鋪義學,任家場義學,馬家場義學,黎場義學,望水寺義學,烏楊鎮義學,新場義學,鑿溪品義學,秦氏宗祠義學,複興場義學。

  

  這些義學中,甘井義不和塗井義學,是專爲鹽井工人子弟所設慈善學校。鄧氏宗祠義學和秦氏宗祠義學是鄧、秦二姓公學。石寶寨義學、花橋寺義學、拔山寺義學、望水寺義學等,爲寺院所辦義學。這些義學中,除了寺院創辦者外,大多也具有一定的佛教性質,是當地富戶或豪強在佛教慈悲濟世的理念引導下,參與家鄉或親族的慈善事業。

  (十五)傳習技藝

  佛教僧侶來自于社會各階層,當然也會帶著不同的技藝進入佛門。在佛教與社會的融合中,很多寺院有傳習技藝的慈善行爲。道光《忠州直隸州志》卷八(《人物·方技》載:

  

  遊天鳳,石寶寨人,康熙中遇行腳僧,天鳳敬禮之。臨行,僧授以裝塑法,天鳳深得其妙。凡塑一切佛像,皆備極精致,眉宇衣冠,罔不栩栩欲活。曆年久遠,亦不剝落損壞。其子渙、泮、沛、泳,孫洪仁、洪義,皆世其業。

  

  石寶寨遊天鳳跟隨僧人學習造像藝術,並將這門技藝世代相傳,他的幾個兒子和孫洪仁、孫洪義都世傳其業,成爲忠州有名的佛教藝術家。從州志中看來,忠州包括轄區各縣有寺院上千座,完全可以養活一批佛教造像藝術的能工巧匠。

  (十六)植功德林

  功德林本是佛教法喻,從廣義地說,佛教認爲一切功德如林,修行也是建功德林,刻印經書也是建功德林,修建寺院也是建功德林。從狹義來講,佛教美化山川,植樹造林,就是種功德林。《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雜事》卷十七載《栽樹法》,佛在王舍城竹林園中時,影勝王在勝身山建無遮法會,讓摩揭陀的民衆都去參加集會。但勝身山沒有樹木,全山光禿禿的,時正值大熱天,衆生爲熱所煩,怨聲載道。有鑒于此,佛陀就要求弟子在光禿禿的山上栽植樹陰,並教以各種種植方法,在樹邊守護樹林,至少要等到花樹花發,果樹著子才可以離去。如果實在無法親自管理,佛陀要求弟子“應委守園人及親友者”。從此,植功德林就成了佛教弟子的一種修行方法,受到曆代高僧的重視。現在可以看到各名山大川的茂密森林,都與佛教徒愛護植被有關。

  忠州不知唐宋時有無功德林,然在明代應當有功德林。《吹萬禅師語錄》卷九雲:“荷葉灑清香,松花食可飽。不入功德林,生相倩誰棄。”明代聚雲吹萬禅師是忠州著名的禅學大師,他所描述的功德之林,是充滿禅機與天趣自然之道的意境。吹萬大師的法孫鐵壁慧機大師的弟子竺峰幻敏和尚,曾利用佛誕四月初八的機會,向信衆化緣樹功德林,並撰《募慶佛誕引》雲:“福種洵滋,培栗帛金,貲劂肸蚃,合會勷成功德林。”(參見《竺峰敏禅師語錄》卷五)

  佛教曆來注重環保,有佛寺的地方,郁郁蔥蔥,林木森森,對社會民衆之環保理念推行,如水土的保持,自然與人的和諧共生,物種之多樣性等,都有極其重要作用。

  叁、忠州佛教慈善事業的社會價值

  忠州佛教的慈善現象不是獨立的,其當是中國佛教大環境之一環。中國人有“泛愛衆,廣親仁”的古訓,仁慈愛人,兼愛天下,具有博大包容的胸懷,又有細致入微的親情和孝道精神,在宗法製度的維系下,成就了一個多民族的融合,從而形成大中華文化格局。從整個中國的價值取向來觀察忠州佛教慈善現象,我們發現,其在維系一個民族的整體思想及道德價值等方面,有不可取代的積極作用。

  (一)實現了區域性公共自治的組織特色

  中國曆來崇尚王道治天下,從巫政一體到霸道擴張中,找到了一條適合中國民族的政治理念。王道的具體推行手段,是分封建國到皇權至上主義。王道有兼善天下的大氣,但缺乏基層周密和個體的自由。過去的統治階級,最低極的官吏是縣級,縣以下屬自治性質。這些自治性質的組織,如行業組織是爲了規範各行業之間的行爲,宗族組織是維系家族最基礎組織等。這些以血緣和地緣、和裙帶關系組織的基礎社會,存在著巨大的空間和統籌兼顧的角色。我認爲,佛教組織,恰恰就扮演了超越族群及地域組織及行業組織的相互沖突關系,以一種利他的精神,將彼此聯系起來,成了一個區域性公共自治組織。

  我們從忠州的慈善內容可以看出,許多公益事業都屬于政府的行爲,而因爲封建社會政府的缺位,佛教就扮演了這種區域化的公共組織力量。這種佛教力量與政府的強權力量不同,他是屬于綠色的,真正公共的,大家都可以平等參與的,來去是自由的。

  佛教在忠州修橋補路,建設義渡,設救生船,植樹造林,治病救人,舉辦官學及義學,爲外地死難者提供屍骨掩埋及靈魂安慰工作等,這些工作顯然都超過了一個宗教組織的作用。忠州的佛教情懷與開放的人文精神,才成就了這種沒有強權的綠色組織力量,正是因爲忠州大多數人具有這種超然的文明精神狀態,才能做出忠州輝煌的佛教慈善業績。

  (二)維系了不同族群的和睦與團結

  我們翻開曆史會發現,忠州是一個開放的區域,是古代巴楚文彙聚之地,也是濮人、賨人及漢民族的融合之地。我們在忠州沒有看到大的民族沖突出現,也沒有見現過民族歧視政策出臺,這是一個民族和諧共生的環境。

  對于貧富的懸殊,社會矛盾的突出,忠州沒有出現傷害其他族群而搞行業保護等現象。人們安于天命,努力奮鬥,在艱苦的環境中,獲得生存的資源。

  自然資源的分配,如生在土地肥沃之地或生在不毛山地,這是無法選擇的。人們可以通過努力,來改變這些命運帶來的不公平。這種努力奮鬥的精神,是佛教的因果報應思想爲基礎的。人們一方面承受來自生活的壓力,但不以爲苦,甚至認爲是佛菩薩對我們的考驗和磨煉,我們坦然以對。同時反省生命,營造未來的幸福生活,于是通過慈善事業來改善命運,就成了忠州人的無私信念。利他就是利已,幫助苦難的衆生才能獲得生命的升華,因此成就了如此衆多的慈善大家。佛教在這裏就扮演了第叁次分配的角色,對貧富、窮通等,進行二次調節,維系了不同族群的和諧與穩定。

  (叁)維護了社會倫理及道德規範

  中國古代社會強調社會倫理道德的規範,期望以人人自律和組織化自治來彌補政治力量上的不足,實現仁道的統治。維護社會最低層的組織規範,中國有儒釋道叁大主體性。儒家的規範倫理和法治,是官方的性質。佛道教的道德規範來自于民間,是自發性的,往往在最低層的社會中起最重要的作用。而忠州佛教通過慈善來完成倫理道德的宣揚,可以說達到了另一種全新的意境,比空洞的道德說教不知高出了多少。

  明清盛行的一種慈善行爲叫日行一善,即通過每天一定的善業來改善自己的命運的方法,對民衆有很大的影響力。每天都留連于慈悲濟世的精神世界,比停留在物欲層面的生活,值得人們提倡。社會上善流湧動,處處念佛聲不斷,天堂與地獄相處處可聞,可能比警察拿著警棍作出打人的樣子來,其警示作用不知強了多少倍。

  忠州慈善達到社會最佳的狀態,是少去了人爲的沖突和矛盾,以和諧換取社會的和諧。社會因佛教慈善的影響力而運行成本降低,人們雖說沒有達到理想的大同世界之境界,但也可以體驗到一個充滿希望和信心的熱土。所以,忠州人都是有熱情的,有信心的,敢想敢幹,才造就了一大批儒學佛學大師出世。

  五、結語

  當我把眼光投入到忠州這片熱土的時候,就爲她的熱切與慈悲所感動。我在研究忠州曆史時發現,忠州就是一個迷,永遠被塵封在千裏之外,忽隱忽現,捉摸不定。曆史的已經過去,再厲害的曆史學家也無法重現曆史。忠州也是一樣,曆史的輝煌不等于輝煌的未來。曾經的忠州,是唐太宗唯一用忠命名的州,是一個太宰雲集,詩人如雲的地方。過去的貴妃荔、半城桔、嘉慶李、京都餅,是否還能透過曆史,散發出誘人的清香,而未來的忠州,在忠州民衆的博大仁愛的精神感召下,是否還能掀起一片慈善事業的豔陽天。我期盼著這一切。昔日的振宗寺,曾受皇家封勅。玉印山崇恩寺,已成旅遊場。聚雲法系,留下數百萬字的文字絡索。拔山寺裏,曾經人聲鼎沸車馬喧囂。有幾人知道這些厚重的曆史,就是我們曾經期盼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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