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外推求,可見這個由外在物質和內在精神構成的身體裏面,並沒有“我”。
如水聚沫,浮泡陽焰,芭蕉幻化,鏡像水月。聚沫就是水面的小泡沫。浮泡就是小水泡。陽焰就是我們常說的海市蜃樓。我們去敦煌的時候,看到沙漠裏全是水,車開到那裏一看卻一點水也沒有,這就是陽焰。有些動物就會被陽焰所騙,跑去找水,好不容易跑到後,發現根本沒有水,結果就渴死了,所以佛經裏常用陽焰來比喻凡夫著相的毛病。芭蕉幻化,芭蕉樹表面看上去好像有棵樹,實際上把樹皮一張一張剝完之後,裏面卻是空的。鏡像水月就比較好理解了。永嘉大師用這四個比喻來說明身體虛幻不實的本質,所以說畢竟無人。
那我們爲什麼總覺得有個我存在呢?就是因爲無明不了,妄執爲我。因爲凡夫都有無明,見不到真相,就起了虛妄的執著,以爲身體就是我。于非實中,橫生貪著,于不真實的狀況中産生貪著。橫就是蠻橫、不應該,比如不該你有的財,你得到了就叫發橫財,不該貪的拼命去貪叫橫生貪著。因爲貪心無度,導致殺生偷盜,淫穢荒迷,竟夜終朝,矻矻造業。矻矻就是勤勞不懈的樣子。凡夫一天到晚所見所想所行的都是殺盜淫妄,甚至很多人都以殺盜淫妄作爲人生的價值所在,連電視劇的情節也都是如此,什麼武打片、言情片、警匪片,就以打打殺殺、婚外戀、犯罪破案等,這些事情作爲人的精神食糧。如果不修行,凡夫的本性其實就是如此,不講這些就不賣座,沒有人看,賺不到錢,因此整個凡夫世界都在矻矻造業,這是很麻煩的事情。
雖非真實,善惡報應,如影隨形。雖然這些罪業也不是真實的,但是善惡報應就像影子一樣跟隨著我們的身形。凡夫的那個我就是所有的業障啊,業障抓住身體不放,我們還以爲是“我”的身體,緊抓著不放,這真是凡夫可憐又可悲的地方,難怪佛稱我們都是“可憐憫者。”所以別再執著這個身體了,趕緊解脫吧!
有人聽“懂”了佛教講的“一切皆空”的道理後,覺得終于“解脫”了!原來殺盜淫妄也是空的,那壞事可以隨便幹沒關系。這樣哪是解脫啊?反而是執著得更重了。如果真解脫了,看到萬法本空的實質,那我們怎麼還會去貪、去偷、去愛呢?夢醒以後我們還會對夢裏殺過我們的人嗔恨嗎?還會念念不忘夢裏的妻財子祿嗎?
所以只要有貪嗔癡,肯定還在無明大夢裏,還是認假爲真,仍有個“我”的影子在,解脫不了,那罪業就能有地方附著,我們就無法逃避懲罰。萬法皆空,因果不空,連成佛成聖都在因果裏,我們又怎能逃得出去?所以我們要求解脫,因爲解脫之後,雖然因果不空,但它纏縛不住我們了,對我們沒有絲毫影響了,這就是自在。
對于同樣的惡報,凡夫和解脫的聖人會有不同的對待方式。二祖慧可大師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他八十多歲時被人誣陷爲“妖人”,斬首示衆,二祖不但毫無辯白,還作了首詩,傳誦至今,說“四大原無我,五蘊本來空;將頭迎白刃,猶如斬春風。”後來二祖的頭被斬掉後,冒出白漿,大家才知道錯殺了聖人。如果我們遇到這種誣陷,那肯定會暴跳如雷,痛苦非常,而且會極力辯白,辯白不了就會想辦法逃跑,甚至會殺掉那個誣陷的人,這就是凡夫和聖人的不同。
聖人解脫了,殺與不殺都是夢話,與真體無礙,所以能受之泰然。凡夫認假做真,才會計較造作,瞎折騰半天,果報終歸躲不掉不說,還會造下新的業障。所謂菩薩畏因,凡夫畏果,菩薩懂得因果,所以能不受因果的影響,不會再造輪回之因。凡夫無明,不見因果,才會不怕造因,妄求無果。但是因緣果報,絲毫不爽,唯一的出路就是解脫。
可是解脫不是一句空話,需要切實地修行實證。如果我們只是嘴上說說,那永遠也解脫不了,連一個念頭都解脫不了,何況已經造作的罪業呢?比如我們打了別人一耳光,這個動作一旦做出來,那我們這一生都會受它的影響,或者後悔或者得意。別人也會因此而再報複我們,以後遇到了,他又會打我們,我們還會還手,那大家就會這樣生生世世地被影響下去。而解脫的人就會心甘情願地被打,因爲這樣以前的賬就了了,那種惡業的影響就消失了。
再打個比方,本來我們的生活環境很幹淨,可是你先倒了一袋垃圾,大家也跟著都倒了一袋垃圾,那垃圾就堆成山了。雖然每個人的垃圾數量並不大,可是整個環境被汙染了,汙染以後的惡果我們就都得去承受,這就是大衆共同造作的共業。如果你還故意往別人家門口倒垃圾,那別人也會給你家門口倒,那你們兩家就會格外髒,這就是個體所造的別業。
如果有一天你醒悟了,覺得倒垃圾是錯的,以後不再倒了,但你以前倒的垃圾還是會影響你的,你還得慢慢忍受著垃圾的肮髒去清理它,清理的過程中你不再增添新的垃圾,這樣才能清理幹淨,讓環境恢複清潔。
聖人醒悟了,所以他能安忍于過去的惡果的影響,就像佛會心甘情願去接受金槍馬麥之報,那麼這個業的影響就從此結束了。但作爲凡夫,如果有人莫名其妙跑過來打你兩耳光,你能心甘情願接受嗎?肯定不會的。所以那個惡報的影響不但不會縮小,還會越來越擴大,就像垃圾會繼續創造垃圾一樣,越來越髒,善惡報應就會如影隨形。
作是觀時,不以惡求,而養身命。這樣一看,我們就不會再爲了色身去做惡,來求得滋養,這個很重要。孔子雲:“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就是這個道理。比如小偷、強盜等等,或者靠殺生、賣淫、走關系來謀生的人,都是惡求養身,雖然能養活身命,但同時也造下了惡因,以後會感召惡報,是爲智者所不取。佛法裏講修行人不能邪命自活,邪命有四種:維口食、仰口食、俯口食、方口食,比如算命、看風水、觀天象、屠夫、遊說家、媒婆等等都屬于邪命。
佛教雖然也有命運之說,但主要講的是命運的規律,即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並不主張算命,這裏有幾個原因:第一,命運是我們過去生所做下的因,既然已定,何必去算;第二,命運也是可以由我們來改造的,既然可改,又何需去算;第叁,算命會使衆生更迷惑,算的命好,他可能不修行了,算的命不好,他又可能會更墮落,甚至會引起衆生對佛教的錯覺,所以佛教不主張算命。主張“命自我立”,過去一切都是前因,現在的努力就是不停地改善將來的生命,所以當下努力才是最爲重要的。
應自觀身,如毒蛇想,爲治病故,受于四事。我們要把肉身看作毒蛇一樣,佛也稱衆生爲病佛、醉佛,爲把病治好成爲真佛,我們才接受衣食養活自身。四事就是衣、食、臥具、醫藥,如果沒有這四種生活必須品,那我們修行也會有障礙。凡夫活著是爲了穿衣吃飯,而修行人穿衣吃飯是爲了活著,活著是爲了治無常之病,並不是爲了享受,所以身著衣服,如裹癰瘡,口飡滋味,如病服藥,節身儉口,不生奢泰。穿衣服就當身體有癰有瘡需要包裹一樣,讓它不要凍壞;吃飯就如同吃藥一樣,饑餓也是一種病,不治療也會死亡;衣食要很節儉,不能要求很奢侈、安心于享受。
聞說少欲,深樂修行。要經常聽經說法,少欲知足,歡喜修行。在廣義上來講,修行就是修改我們的身心行爲,我們改善生活、改善身體狀態、改善心地都是修行。但我們要用正確的方法去做才叫修行,否則就是墮落,比如我們要多賺錢改善生活質量,如果用正當的方式,有所爲有所不爲,與道相合,就是修行;如果爲了賺錢什麼都幹,還美其名曰隨順世間,那就是背離正道,是墮落。所以我們要喜歡改善自己,懂得改善自己,才能升華自我生命的質量。
故經雲:少欲頭陀,善知止足,是人能入,賢聖之道。所以佛經說,既要讓自己身體很安,又不能貪,少欲知足,行頭陀行。頭陀就是抖擻的意思,很精進地用功,這樣的人修行很快就能成效。佛法是很科學的,並不是讓我們不好好吃飯、穿衣,把世間法完全破壞掉,把身體破壞掉,就解脫了,這樣的認識同樣也是愚癡的,並不合乎道。所謂“身安則道隆”、“無益苦行當遠離”,一味地苦行是解脫不了的,我們身體要健康,生活要有規律,這樣思想才會安閑下來,才會逐漸步入賢聖之道。
何以故?惡道衆生,經無量劫,阙衣少食,叫喚號毒,饑寒切楚,皮骨相連,我今暫阙,未足爲苦。爲什麼呢?和惡道衆生的果報比起來,我這樣物質比較匮乏的生活並不算苦,如果我今生不抓緊時間修行解脫道,而是浪費寶貴的人身去追求世間的不堅固法,那來生說不定就會入叁惡道。是故智者,貴法賤身,勤求至道,不顧形命。是名淨修身業。至道就是解脫道、菩提道。所以有智慧的人會更珍視法的受用,不會在意身體的享受,會勤奮地追求至道,而不會顧及身形和命運,這樣就叫做淨修身業。
因此我們對內心的感受和生命的質量要更珍視,不要太在意外在的物質表相。比如有些人身體很好,可是天天去忙碌、娛樂,不甘心淡泊,覺得修行是老了以後的事情,結果一生都沒有機會修行,這是很可惜的。相反倒是身體不好的人,覺得自己業障重,說不定哪天就沒命了,所以對世俗的追求能看淡些,能盡心忏悔,努力用功修行,結果老的時候身體又好、心胸又開闊,修行上也很有成就。
比如有個老和尚,年輕的時候身體很不好,連趕經忏都吃不消,所以當很多出家人都忙著去趕經忏時,他卻留在廟裏很閑地研習佛經,按部就班地修行,最後成爲一代高僧,一直活到九十多歲才安然示寂。而那些趕經忏的人呢,身體雖然很好,但都沒有用在修行上,天天忙著去趕經忏、收供養,非常辛苦不說,搞得既沒有時間打坐,也沒有時間學教理,變得很世俗化、商業化、庸俗化,不但自己沒有佛法受用,也敗壞了佛法的形象,這是我們出家人絕不可取的。
我們雖然不敢說自己能有多大造化,但至少要做到永嘉大師所倡導的“貴法賤身”。賤身不是讓我們把身體看得很下賤,把身體弄壞掉,而是說和佛法比起來,我們不要太重視身體的享受,要多進行心靈境界的提升。很多人也想修行,可一持戒、打坐,覺得身體不太舒服了,馬上就放棄佛法了,這就是“貴身賤法”,就不是修行人的正確心態,就不可能把自己調節成法器,因此是善根淺薄的表現。雖然可能很會賺錢、很會享受,身體各種保養弄得很複雜,但內心很空虛。而真修行人是反過來的,內心非常充實,生活放松自在,不但能做到貴法賤身,而且不顧形命,甯可有法而死,不能無法而生。修行人要有這種心態和氣勢,才稱得上法器,才能與法有少分相應,這就是淨修身業。
《禅修要義 第四章 淨修叁業(上)》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