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中師範大學問答
『 2011年6月10日晚上 』
(一) 問:我是華中科技大學哲學系的,我完全是在佛教之外,但一直有心想學點東西。您剛才說到大乘佛教,我想知道小乘佛教當今是什麼樣的情況,有沒有繼續流傳?
答:小乘佛教主要提倡不做惡事、自我解脫,如今在斯裏蘭卡、緬甸等國家非常興盛。不過,小乘佛教不太願意說自己是“小乘”,而認爲自己是“聲聞乘”,這樣講比較喜歡聽。
小乘佛教實際上也非常了不起,他們視叁界輪回猶如火宅,一心想從中獲得解脫。他們有些人修的苦行,遠遠超過我們大乘行人,而且幫助別人的行爲、發心也十分廣大,所以我們很佩服真正的小乘佛教。其實,藏傳佛教的所有戒律,都離不開小乘別解脫戒的基礎。
問:您提到您是屬于藏傳佛教的,我想知道藏傳佛教跟漢傳佛教之間有什麼差別?
答:漢傳佛教和藏傳佛教,都是從印度傳過來的。傳入漢地、與漢地生活融在一起的,稱爲漢傳佛教;傳入藏地、與藏地生活融在一起的,則叫藏傳佛教。
藏傳佛教有非常完整的聞思修、講辯著體系,對傳承也一直相當重視,從來沒有間斷過,並且要求次第修學。尤其是藏地的寺院非常多,比如我所在的色達縣,人口不到五萬,寺院就有二十幾座。這些寺院都有法師講經說法,周圍的老百姓也經常去聽。
而漢傳佛教,相比之下,一個城市裏的寺院比較少,就算有幾座,講經說法的現象也不太多。其實,現在很多佛教徒特別虔誠,但佛教中到底講了什麼道理,大多數人卻不明白。因此,我很希望漢地以後不僅寺院裏要有講經說法,在家的大學生團體和居士團體中,也要真正學習佛教。佛教的道理,是我最有興趣的,如果不了解它,真的特別可惜!
問:我剛才注意到一件事,如果不恭敬的話,請您原諒。就是您在講課沒幾分鍾時覺得熱,大家就去把風扇、空調打開。我當時就想:您熱,我們不一定熱,不知道您當時是怎麼想的?
答:你說我熱而你們不一定熱,但我從表情上看,好多人開了風扇以後,感覺就比較舒服。包括你剛才臉上也在出汗,如果不是熱出來的汗,也許是冷汗吧。(衆笑,掌聲雷動)
(二) 問:我是華中科技大學的老師,我相信宗教對社會來說有非常根本的意義。但如今佛教和西方的基督教相比,有一個很明顯的區別:西方的教堂都建在社區裏頭,對社會的參與度也非常大,而佛教基本上都在深山老林。所以,佛教是不是應該向基督教學習,對社會的參與更積極一些呢?
答:這位老師提的問題很好!佛教的寺院雖然不完全都在深山裏,但不少確實建在比較寂靜的地方。
現在,基督教在一個城市裏有好多教堂,有些是經過批准的,有些並沒有,只是以一種家廟的方式存在。他們在慈善、醫療、教育、衛生、環保等很多方面,積極地融入社會,這方面可以說超過佛教。
所以,前段時間,我也呼籲佛教團體要奉獻愛心,不能只是個人主義,燒香拜佛求自己解脫,從來不去關心社會。當然,並不是所有的佛教徒都是如此,但許多人確實存在這個問題。剛才這位老師提得也對,我們佛教徒今後應該關心社會,要有一種組織性、規劃性,同時對社會負起責任。要知道,佛教的利他精神無與倫比,可我們佛教徒的行爲遠遠不夠,這方面還是需要提升。
也正因爲如此,藏地有些寺院原來建在山溝裏,現在開始靠近城市了。去年有些人問住持:“你們出家修行不是要在寂靜的地方嗎,怎麼現在搬到路邊來了?”住持回答:“我們要隨順世間,攝受更多的衆生。如果在山裏的話,交通不方便。”所以,我們藏地也有這樣的情況。
(叁) 問:我想問一個大家比較關注的問題:相信很多人都看過《了凡四訓》,它告訴我們應該如何改變命運。我的問題就是,人有沒有命運?如果有的話,怎麼突破?
答:命運是有的。關于改變命運的竅訣,顯宗和密宗的說法各有不同[1],《了凡四訓》中也講了很多。
其實,佛教並不是宿命論,不是說一切全是命中注定,永遠不能改變;但也不是說所有的命運都可以改變。就像世間的法律,如果你犯罪非常嚴重,必須要判死刑,那怎麼搞關系也無濟于事;但若沒有那麼嚴重的話,有些事情是可以商量的,還有一些緩和的余地。佛教中講的命運也如此,有些命運通過你做善事,一定可以改變;而個別極爲嚴重的惡業,果報必定要現前,做善事有一些緩減作用,但卻不能完全消除。
這個問題,在《俱舍論》的“分別業”這一品中,有非常細致的描述,大家可以了解一下。總之,按照佛教的觀點,命運是存在的,但並非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而且做善事是可以改變命運的,即使你必定要感受某些痛苦,做善事對它也絕對起作用。
(四) 問:我是華中師範大學文學院的藏族大學生,說藏語可能大家聽不懂,那我就用漢語說吧。
剛才堪布也講了,我們藏族有辯論賽,有些事情可以直言不諱地講出來。那麼,第一位華中科技大學哲學系的同學,他提的第叁個問題,我心裏特別的不舒服。
堪布今天來華中師範大學,我們要盡地主之誼,作爲他,爲什麼要問那樣的問題?試想,假如你把這當作非常嚴肅的場合,會這樣說嗎?這位同學你有很多朋友嗎?他們到你家直接從冰箱裏拿飲料,你也會興師問罪嗎?
你那個問題雖然簡單,但到底體現了什麼?對我們華師人來說,出于一種尊敬、出于一種友好,給堪布打開風扇,這個不算什麼——
答:等等,你現不是在提問嗎?要問什麼?
問:我其實有很多問題要問,但不是說直言不諱嗎,我覺得我首先需要提出——
答:到時候我們單獨談好嗎?不然,很多人一直急著要提問的。(衆笑)
(五) 問:我也是一名藏族的在校大學生。我們藏族學生,初中、高中、大學都在內地讀書,教育與內地接軌讓我們自身開闊了視野,但也導致了對母語教育的忽視、宗教意識的淡薄化。目前,實施雙語教育僅限于小學。對于這種現象,我個人不作評論,想問一下堪布的看法?
答:如今確實存在這樣的問題。很多藏族學生從小就學漢地的教科書,就算有一些藏語課本,裏面也大多是漢地的故事,比如雷鋒的故事、英雄黃繼光的故事,這些譯成藏語之後,再讓學生學。我曾經也跟相關部門提過:一方文化養一方民族,藏地有自己的傳統思想,若以這個爲基礎的話,可能比較好一點。
而且,不少藏族學生到了漢地,自己的習慣、語言、傳統都棄之不顧了,好多行爲跟漢族人一樣。盡管這也沒什麼不可以的,但比較可惜的是,藏族人原有的虔誠信仰、對父母的孝順恭敬、人與人互相關愛的優良傳統,這些也一並淡漠了。
很多大學生回到藏地之後,有些特別不爭氣,有些還比較不錯。不管怎麼樣,希望大家要記住:在任何地方,愛心都是一樣的,不論是漢族人、藏族人,愛的傳播都沒有限製、沒有隔閡,所以,我們的傳統文化不能丟!
總而言之,你們無論在哪裏,一是自己的語言、文化不要舍棄,同時,也應當學習其他民族的先進知識。
問:今天在座的大部分藏族大學生,來自華中師範大學,是未來的西藏人民教師。他們即將畢業,請問您想對他們說點什麼?
答:別的可能沒有什麼。我非常重視愛心,寂天論師告訴我們,愛他人要像愛自己一樣。古人也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是人生最大的美德。所以,希望你們到了社會各個崗位時,務必要用一顆愛心來對待別人!
(六) 問:我是華中師範大學心靈與認知研究中心的老師。現在人們對“幸福”的問題談得比較多,有人說幸福是關愛他人,也有人說幸福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請問上師,您是如何來評判幸福的?
答:我們的幸福,千萬不能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不僅僅是別“人”的痛苦,包括別的“衆生”的痛苦也不行。
西方曾有一位哲學家說:“人類若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殘殺其它生命的基礎上,那末日的來臨將指日可待。”如今很多人在過年、結婚時,殺害許許多多動物,自己最開心的那一天,卻讓大量動物付出了寶貴生命,這是非常殘忍的。
我們作爲人,追求幸福也無可厚非,但一定不能損害任何衆生。否則,你把幸福建立在動物的痛苦上,那麼同樣,別人也可以把幸福建立在你的痛苦上。到了一定的時候,每個人爲了自己的幸福而不擇手段,甚至可以把別人殺了、把別人搶了,這樣的社會不可能文明,這樣的幸福也沒有價值可言!
(七) 問:您剛才在演講中,提到湯因比說21世紀是中國的世紀,並說是中國文化的世紀,而不是中國人統治的世紀。如今外國人對中國文化很有信心,覺得它對西方文化有種互補作用,反而在中國,我們自己的國家內,傳統文化日益衰落。所以,很多人認爲,中國可能先要西化,有了自由的環境後,宗教自由或傳統文化才可以發展。法師您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答:湯因比博士在《曆史研究》中,對中國文化有過詳細的分析。他研究曆史,並不是單單記錄一些年代或人物,而是以自己的智慧,對很多國家文化的滅亡,包括宗教信仰帶來的作用等,作一些細致入微的解讀。
他說21世紀是中國的世紀,前提是不能全盤西化。但中國現在把傳統文化完全丟掉,不加揀擇地吸取西方文化,這顯然已違背了他的意願。
西方文化中的民主、和平理念,當然我們可以接受,這也是人類未來的發展趨勢。馬丁·路德·金曾說“我有一個夢想”,白岩松去美國耶魯大學時,也用了這樣一個口號,提到自己的中國夢想。所以,人類將來步入民主和自由,這應該是遲早的事情。
問:您剛才也講了藥家鑫,他剛剛被執行死刑了。他被判處死刑時,全國少數法學家在網絡上有一些辯論,討論是否應廢除死刑,但絕大多數中國網民,對他們持有不理解的態度。我們現在的人權狀況,可以說非常糟糕,大家急切地想要改變。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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