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有生有滅之有爲性。
此叁自性是以依他起性爲所依建立的。在此意義上,一切法皆具有叁自性。在《解深密經》中佛陀告訴德本菩薩雲:
“譬如清淨頗胝迦寶,若與青染色合,則似帝青大青末尼寶像,由邪執取帝青大青末尼寶故,惑亂有情;若與赤染色合,則似琥珀末尼寶像,由邪執取琥珀末尼寶故,惑亂有情;若與綠染色合,則似末羅羯多末尼寶像,由邪執取末羅羯多末尼寶故,惑亂有情;若與黃染色合,則似金像,由邪執取真金像故,惑亂有情。如是德本,如彼清淨頗胝迦上所有染色相應,依他起相上遍計所執相言說習氣當知亦爾;如彼清淨頗胝迦上所有帝青大青琥珀末羅羯多金等邪執,依他起相上遍計所執相執當知亦爾;如彼清淨頗胝迦寶,依他起相當知亦爾;如彼清淨頗胝迦上所有帝青大青琥珀末羅羯多真金等相,于常常時,于恒恒時,無有真實無自性性,即依他起相上,由遍計所執相,于常常時,于恒恒時,無有真實無自性性,圓成實相當知亦爾。”[25]
此中,以依他起性爲所依而說明了叁自性的關系。依他起性爲體,攝遍計所執之習氣,而有似遍計所執之法顯現,凡夫于此顯現執爲實有,但此遍計所執之法實非有,由于此遍計所執性絕非有,于依他起性則遍計所執性“無有真實無自性性”存在,即于依他起性有無自性之性,此即爲圓成實性。所舉例中,清淨頗胝迦寶比喻依他起性,青染色等喻遍計所執習氣,而似帝青大青末尼寶像等顯現,喻似遍計所執之法顯現,邪執取帝青大青末尼寶等喻遍計所執性執,而所執之帝青大青末尼寶等決定非有,喻遍計所執之法決定非有,此帝青大青末尼寶等于清淨頗胝迦寶上非有之性即爲實有,是喻于依他起性上遍計所執之法永非有之性實有,是爲圓成實性。
前述叁自性圍繞依他起性建立的關系,揭示了又一種有無之模式。在此模式中,一切有無都是圍繞依他起性談的。其中,于依他起性上無遍計所執性,說爲空,于其上遍計所執性永無真實性之性,即圓成實性,卻是實有,說爲不空,而于依他起性自身,說爲非空非不空。換言之,于依他起性上之遍計所執性,說爲非有,于依他起性中之遍計所執性永非有之性,即圓成實性,說爲實有,或者勝義有,而于依他起性自身,說爲非有非非有,但因依他起性非如遍計所執性之定無,而且亦有圓成實性作爲其實性,而說其是有,甚至說是實有,或者勝義有。用代稱表示,即爲:于“甲”,“乙”非有,而“乙無之性”,即“乙空之性”或“乙空性”,實有,“甲”由此亦爲有。[26]可稱有無之“有空性”模式。此模式在《攝大乘論》中有直接闡示:
“此中何者依他起相?謂阿賴耶識爲種子、虛妄分別所攝諸識。……如此諸識皆是虛妄分別所攝、唯識爲性,是無所有、非真實義顯現所依,如是名爲依他起相。此中何者遍計所執相?謂于無義唯有識中似義顯現。此中何者圓成實相?謂即于彼依他起相,由似義相永無有性。”[27]
此中,虛妄分別所攝諸識爲依他起性(相),而其似義(外境)顯現,此義(外境)即是遍計所執性,非有,而于依他起性,此外境永非有之性,即是圓成實性,爲實有,由此依他起性亦爲有。此有無說顯然符合“有空性”之有無模式。
容易看出,“有空余”之有無模式與“有空性”之有無模式二者在形態上不同。前者是隨順阿含佛教與部派佛教中“有空有不空”的有無模式而建立的,後者是隨順大乘早期佛性如來藏思想的有無模式而建立的。這兩個模式在瑜伽行派著述中是可以等同起來的,即“空余”與“空性”是可等同使用的。但“有空余”這種表述相對于“有空性”的表述而言,是非了義的,因爲,“空余”易讓人産生離言自性爲常一自在之實體的妄執。
3、唯識性爲所依之叁自性
《解深密經》談叁自性,所依之依他起性指“一切法緣生自性”,即指緣起性/緣生性,所謂衆緣和合性。具體而言,以緣起性之依他起性爲所依,安立種種法名,凡夫則于此法名依名執其有所诠之義,即如名自性,此即爲遍計所執性,而此法名或隨依他起性邊說爲依他起性,或隨遍計所執性邊說爲遍計所執性;而依他起性本身並無如名所诠之自性,此空所顯之性/空性,即是離言自性,是爲圓成實性。
《解深密經》以緣起性爲本建立叁自性,實際是承諾一切法之當體是緣起性,其基于的是一切法平等皆因緣和合而起的意趣。但瑜伽行派的思想核心是唯識學,一般以唯識性爲安立一切法之所依,以及一切法之當體,在此意義上,依他起性即被诠釋爲唯識性,由此即可安立叁自性。這樣,叁自性的安立就從依于一般意義上的緣起性,而轉爲了依于唯識性。可以說,依于唯識性安立叁自性是瑜伽行派叁自性說的基本安立意趣。
可以認爲,依于唯識性安立叁自性最早出現在《辨中邊論》中。在《辨中邊論》的開首,即對唯識意義上之一切法的有無作出了綱領性的判攝,如說:
“虛妄分別有,于此二都無,此中唯有空,于彼亦有此。故說一切法,非空非不空,有無及有故,是則契中道。”[28]
此中虛妄分別即是諸識之體,而諸識,即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末那識、阿賴耶識,是在唯識意義上的諸識,也就是唯識性的,因此,虛妄分別可稱爲唯識之體。一切法依于唯識性而安立,所以唯識性被判爲有,體現唯識性的虛妄分別也就相應被判爲有。依于虛妄分別,而有能取、所取(“二”)的顯現,而此能取、所取實非有,但似有顯現。換言之,虛妄分別不是能取所取,但似能取所取顯現,而被執爲是能取所取。也必須認識到,虛妄分別所顯現的能取所取非有,並不意味其本身完全非有,而應說其爲有,因爲其具有能取所取二者無之性,所謂二空之性,或者說,“二取空性”。所以頌說“虛妄分別有,于此二都無,此中唯有空”。可以看出,在前述之虛妄分別、二取與二空之性叁者中,只有虛妄分別與二空之性是有,二者構成了“于彼亦有此”之關系。這是一種不一不異的關系,由一者之存在,決定了另一者之存在,二者相互關聯在一起。換言之,虛妄分別中有二取空性,即虛妄分別以二取空性爲其實性;同時,二取空性又由虛妄分別來體現。由于虛妄分別既說明了能取所取二取之非有性,又說明了二取空性之實有性,由此,可說虛妄分別是非空非不空,或者說非有非不有。這種存在性也可直接從虛妄分別是唯識性來說明,如雲:
“虛妄分別,由此義故,成非實有,如所現起非真有故;亦非全無,于中少有亂識生故。”[29]
此中“義”者,藏文don,梵文artha,即是能取所取,或者說外境;“亂識”者,即是虛妄分別所攝或者說虛妄分別爲體之諸識。此中“亂”即錯亂,藏文”khrul ba,梵文bhranti。引文意爲,由能顯現爲“義”故,說虛妄分別非實有,因爲義是虛妄的;由有其所攝的種種亂識生起故,說虛妄分別並非全無。這樣,虛妄分別,或者說,唯識性,由非空非不空/非有非不有,說爲有。
由此可知,依于虛妄分別,一切法有其當體之有,二取之無,與二取空性之實有,所以頌說:“故說一切法,非空非不空,有、無及有故,是則契中道。”[30]
依上述這種有無關系,在《辨中邊論》中建立了叁自性說:
“有如是虛妄分別,即能具攝叁種自性。頌曰:唯所執依他,及圓成實性,境故、分別故,及二空故說。論曰:依止虛妄分別境故,說有遍計所執自性;依止虛妄分別性故,說有依他起自性;依止所取能取空故,說有圓成實自性。”[31]
此中,以唯心意義上的虛妄分別爲所依,而成立了叁自性,所謂“具攝叁種自性”。依他起性是直接于虛妄分別上安立的,或者說,是指唯識性。虛妄分別所顯現之義,或者說外境、能取所取二取,是爲遍計所執性。而于虛妄分別上能取所取二取空之性,所謂二取空性,是爲圓成實性。此叁自性在頌中謂“境故、分別故,及二空故說”。即于虛妄分別上之所顯現,安立爲遍計所執性;于其上之所顯現決定無之性,安立爲圓成實性;而于其本身,安立爲依他起性。
對此叁自性的有無,《辨中邊論》予以了明確地論說:
“頌曰:許于叁自性,唯一常非有,一有而不真,一有無真實。論曰:即于如是叁自性中,遍計所執相常非有,唯常非有,于此性中許爲真實,無顛倒故;依他起相有而不真,唯有非真,于依他起許爲真實,有亂性故;圓成實相亦有非有,唯有非有,于此性中許爲真實,有空性故。”[32]
此中意爲,遍計所執性是非有顯現爲有,因此決定無體性,說爲“唯常非有”;依他起性作爲錯亂識之性,能于非有顯現爲有,即能錯亂顯現,因此,雖說爲有,但非真有,所謂“有而不真”;圓成實性是遍計所執性無之性,因爲遍計所執性決定無,所以此空性決定有,而爲真實有,所謂“有無真實”,即真有空性。此叁自性皆許爲真實。因爲,遍計所執性中之“遍計所執”一語,表明此性是被執爲有,而非真實有,即在遍計所執性诠顯凡夫所執二取非有的意義上,說其爲真實;依他起性诠顯“有而不真”之有,說其爲真實;圓成實性诠顯二取空性之實有,說其爲真實。換言之,叁自性在能夠诠顯叁種體性之意義上,被許爲真實。
4、依于唯識性與緣起性之融合而立叁自性
在瑜伽行派經典中,從佛性如來藏思想的有無意趣轉到唯識思想的有無意趣,其直接表示就是將叁自性的安立從依于緣起性轉到依于唯識性。但按照唯識思想,唯識性在本質上並非常一不變之性,也是緣起性的,因此,唯識學的叁自性安立的最終方式是強調唯識性與緣起性之合一,或者說,強調依于在緣起意義上的唯識性。這在瑜伽行派唯識學的代表性著述《攝大乘論》中就直接表現出來:
“此中何者依他起相?謂阿賴耶識爲種子、虛妄分別所攝諸識。此複雲何?謂身身者受者識,彼所受識,彼能受識,世識,數識,處識,言說識,自他差別識,善趣惡趣死生識。……如此諸識皆是虛妄分別所攝、唯識爲性,是無所有、非真實義顯現所依,如是名爲依他起相。此中何者遍計所執相?謂于無義唯有識中似義顯現。此中何者圓成實相?謂即于彼依他起相,由似義相永無有性。”[33]
此中,“諸識”之“識”,勘藏文,是了別(rnam par rig pa,梵文vij
apti)。“諸識”,即諸了別,包含身身者受者了別(“識”)等九種了別。此九種了別即是唯識性(唯了別性,藏文rnam par rig pa tsam,梵文vij
aptimātratā)的九種差別,或者說,是唯識性的九種具體體現。此九了別能顯現身身者受者等九種境,作爲唯識性,是依他起性之體。在此意義上,依他起性是唯識性。同時,此九了別是由阿賴耶識所攝種子所生起,因而又是緣生性/緣起性。這樣,依他起性是唯識性與緣起性之合一,或者說,是在緣起性意義上的唯識性。依他起性能無義(外境)顯現爲義,因而是“無所有、非真實義顯現”之“所依”。由此,依于依他起性,就可安立義,即遍計所執性,而且可安立義永無之性(“似義相永無有性”),即圓成實性。
依于依他起性建立叁自性,在《攝大乘論》中給出了一個普遍性結論:
“複次,此叁自性爲異爲不異?應言非異非不異。謂依他起自性由異門故,成依他起;即此自性由異門故,成遍計所執;即此自性由異門故,成圓成實。”[34]
此中意爲,叁自性是互相關聯的,不僅在意義上,而且在存在上也是如此。這種關聯被稱爲非異非不異,或者說,非一非異。非一,指叁自性各有其性,而相區別;非異,是指叁自性不能獨立存在,互相限定,互相闡明。其中,以依他起性爲樞軸,以依他起性爲所依。具體而言,由依他起性的如幻之存在,可知其所顯現之遍計所執性決定無,以及其實性圓成實性的真實有,由此安立叁者。這樣,叁自性皆是依他起性在不同意義上之顯示。
5、叁無性
《解深密經》不僅建立叁自性說,而且提闡了叁無自性說。其中的意趣是相當明了的。叁自性主要是隨順談有的趣向而安立的。其依據佛教聖者所證之境界,將凡聖之有無觀攝于叁自性說。其中,遍計所執性是凡夫執爲實有,而聖者見爲決定無;依他起性與圓成實性是聖者見爲有,而凡夫不能如實見,或者增益執爲常一自在之我,或者損減執爲虛無。總的來看,叁自性皆談有。其中,遍計所執性是凡夫實有;依他起性是聖者有,由于依他起性常被比喻爲如幻,可稱如幻有;圓成實性是聖者實有。而此叁自性,既可以統攝一切法之有無,而且任一法皆具此叁自性。
但無論如何,叁自性偏于談有,易令人産生實有執,從而違背佛教之中道意趣。所以,《解深密經》同時建立叁無自性說,以限定叁自性之意義,凸顯叁自性之本相,對治實有執的偏向。叁無自性說主要是隨順談空的趣向建立的,即依據般若思想的遮意趣,直遣一切對法的實有執。這點在《解深密經》就有明確指出,如勝義生菩薩問佛陀說:
“複說一切諸法皆無自性,無生無滅,本來寂靜,自性涅槃。未審世尊依何密意作如是說,一切諸法皆無自性,無生無滅,本來寂靜,自性涅槃?”[35]
此中,“一切諸法皆無自性,無生無滅,本來寂靜,自性涅槃”是般若思想揭示諸法實相的標准用語,意在說明一切法無相、無自性、空、無所住、無所得,是從遮角度立論的。從此意趣,引出了叁無自性性的安立。在《解深密經》佛陀對勝義生菩薩雲:
“我依叁種無自性性密意,說言一切諸法皆無自性,所謂相無自性性,生無自性性,勝義無自性性。”[36]
此中意爲,一切法皆無自性,是因爲一切法具叁種無自性性,所謂相無自性性,生無自性性,與勝義無自性性。叁者依次對應遍計所執性,依他起性與圓成實性。叁自性與叁無自性性分別從有與從無角度诠說一切法之自性,由此而能凸顯一切法之實相,契合中道妙旨。叁無自性性,又名叁無性,其具體安立可見下面佛陀對勝義生菩薩的開示中:
“雲何諸法相無自性性?謂諸法遍計所執相。何以故?此由假名安立爲相,非由自相安立爲相,是故說名相無自性性。雲何諸法生無自性性?謂諸法依他起相。何以故?此由依他緣力故有,非自然有,是故說名生無自性性。雲何諸法勝義無自性性?謂諸法由生無自性性故,說名無自性性,即緣生法,亦名勝義無自性性。何以故?于諸法中若是清淨所緣境界,我顯示彼以爲勝義無自性性,依他起相非
《瑜伽行派早期之有無說》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