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四義中之差別與共不共二義,所謂甚深義輿廣大義,則此品所欲談者也。《攝論》四殊勝中,前二屬戒之形迹,後二乃彰其精神,此品即就其殊勝精神言之也。
先說甚深義。戒本爲絕諸惡業道者,而大乘之戒反現行諸惡業道而不舍,是應於甚深意趣上體會之也。蓋大乘之學,純乎爲人,其有現行諸惡業道,正爲方便善巧悲愍之行,自非拘墟之見所能量。天子疑問:頗有菩薩具於煩惱成菩提耶
文殊直應之曰:有。菩薩之有煩惱,由二種生:一者他對自故。蓋煩惱非一人而有,如貪瞋等行,均有所對,苟遇對己生惑之衆生,若在小乘則極端棄舍退避,至其極乃斷絕與人往來。大乘態度,迥異乎是,不惟不避,反迎頭承當,以求根本解決,使彼煩惱永不複生而後已。此種精神雖儒者猶未能企及,以孟氏功行之深,於自反而仁而忠之後,終至於橫逆者 視爲妄人禽獸而摒之不顧矣。然其再叁反省以求其故之間,亦非全無煩惱之擾,曾子反省之行,自亦有動於中,此皆大儒於行事處未嘗無煩惱也。菩薩亦爾,遇貪嗔時,亦有煩惱染著其心,且正以有此煩惱而成其學,此所以成爲殊勝也。小乘聞此,驚怪不疊,疑窦叢生。文殊即以異門作答:若菩薩斷諸煩惱,即墮聲聞,蓋菩薩由一己之煩惱,審知衆生之煩惱,如是大悲愈增,精進愈猛,必使化人我煩惱爲菩提而後已。又知衆生之煩惱未盡,即自心之不淨,此維摩之所以因衆生病而病也。菩薩愈悲而求菩提之心愈切者,以得菩提而後始能徹底利人故。此種具煩惱而成菩提之甚深義,實佛家之超勝於儒家處也。二者自對他故。菩薩既悲愍衆生,自應以喜樂施與,有時竟與以苦惱者,是亦應以甚深義觀之。蓋有一類剛強衆生,如外道聲聞之流,執一往見,障蔽實相,又非軟語所能化,於是菩薩以深重苦切之言,於事於理,針鋒相對而治之,期其翻悟。是此婆心苦口,又異乎儒者不屑施誨者矣。所以經中文殊不惜辭費而一再解答,其殷重之情,何等深密。又答頗有怪倍成就布施等問,而日菩薩實有怪倍能成布施。菩薩之怪,即於不舍菩提心與不舍衆生二事見之,要有此倍,而後財施無畏等施,始有所措也。又菩薩實有毀戒而名屍羅者,以菩薩之持戒,在求安樂成就衆生,自非如常途說戒之拘拘節文(經雲不自觀戒謂不觀待衆生所謂之戒也),有礙大悲也。又菩薩實有舍於堪忍而名忍度者,是即舍於外道之忍也。諸外道聚忍持一類威儀,墮於苦邊,非中道行(即四威儀行),要須舍此而後忍之實義始現也。又菩薩實有懈怠而成就精進者,即於聲聞所學,以徹底懈怠行之,乃於無上菩提得以修習成就。又菩薩實有不定心而名禅度者,不定心即是忘念(或失念),定心明了系屬一處,菩薩要有真實禅定,明了不忘,必於二乘所得之心,忘之淨盡,即於夢中亦不複起,是即菩薩明徹之定心也。又實有無慧而名菩薩般若者,世間之慧,雖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而多偏蔽,斷喪衆生使之顛倒,菩薩無是邪慧,而成就世出世法正智,以攝受一切衆生使處於安樂境界也。文殊說是甚深義已,如來倍加贊歎,以喻申說。以爲菩薩戒學,如人之饑,甯忍痛苦,終不嘗於雜毒之食,是故菩薩甯犯怪毀戒乃至忘念無智,終不住二乘人之正念施戒中也。何以故
二乘之毒,甚於煩惱,若墮二乘,如人斬頭喪命,終無因緣能修德業故。所以菩薩甯犯戒,終不舍於一切智心,甯可具備煩惱,終不作漏盡聲聞。此菩薩戒學之甚深義也。
次談廣大義。即於菩薩行之所緣(無量學處)、所攝(無量福德衆生)及所建立處(無上菩提)見之。今對小乘等所緣顯示,而以有爲無爲闡此義趣。菩薩法有爲無爲兩者不離;小乘則有爲無爲兩不相涉,是以急求涅槃(無爲常法);棄舍世法(有爲法),而於生人之情不得把握,分割二法,終成其蔽,而失廣大也。大乘談無爲不離有爲者,如智論喻,如室有壁則塞,破壁爲空,除此何有於空不空耶。能於此有爲無爲一切法上學,是即菩薩學之廣大處也。聲聞不解此義,故迦葉起詢,聲聞能證無爲法,菩薩所緣不離有爲,雲何可言有爲菩薩勝無爲聲聞耶
佛知理難直說,乃舉叁喻,曲逢其旨。 一謂如人析一毛而爲百分,取一分以蘸四大海酥,是人能言我此滴酥多於勝於海酥耶
聲聞無爲智於佛智中,正同此滴酥也。菩薩以有爲善根回向佛智,輿佛智等,量如海酥,其勝無匹。蓋菩薩能知此有爲法上之無爲相(法法不相通,但相可通),所以能不舍有爲,安住無爲。是即大乘學以相而言有爲不離無爲,自非小乘所執一往之無爲法,而有落空之嫌者所可比也。二謂如蟻所持米粒與滿大地之秋月熟谷,所攝受益誰爲多者
聲聞得果,如蟻持粒,何若菩薩六度四攝之能攝受無量廣大衆生,使之安於世出世樂中耶—叁謂如有千百水晶珠,入城,與一無價琉璃實珠之在閻浮提,所濟貧厄誰爲有能
聲聞無爲不堪住持佛法負擔如來家業,正如水晶入城,不能濟人困厄,何若菩薩能發一切智寶之心,住持叁寶不斷佛種也。此乃貴母不貴子之義,有菩薩乘而後有佛,有佛而後有叁乘,所以菩薩能成一切智而於衆生多所安樂也。宜乎迦葉聆此,贊如來善說菩薩發於一切智寶之心過於一切聲聞等矣。是爲菩薩戒學之廣大義。
爾時寶主世界菩薩以下爲此經總結,顯平等義,即上來所說甚深廣大二義之所依者也。平等謂諸法無差別觀。大乘戒學,由小乘觀之,應無煩惱,而菩薩卻正以有煩惱而成其戒,是爲甚深義。又小乘不以有爲爲究竟,而菩薩不離有爲,不舍煩惱,是爲廣大義。此中大小之殊,深淺廣狹之別,即在有差別觀輿無差別觀也。所謂無差別觀者,即於諸法見其法性實相無別之平等觀也。但平等雲者,無差別之義,非同一之謂,不應即執此諸法實相平等之不盡意語,便以爲諸法同一意義·應知法性實相離法無所得見, 一也。又一切學行施爲之所依,即以法性實相爲用,二也。是以菩薩必有諸法無差別觀,乃能顯戒學甚深廣大之用也。經文於此義,以事理二段分說。初段先以事現,謂寶主世界大衆聞已贊言,如是一切言說皆是戲論差別诃結使(煩惱)說,是世俗安立,若不明晰理趣,即墮言說戲論煩惱中。寶相國土,並無是事,乃勝義說,離於言說戲論差別。希有釋迦,於一切法無上中下差別,而能隨應施設上中下叁乘,是爲甚難。生此感已,急欲舍離而還彼土。彼諸大衆聞文殊與天子顯示法性平等之說,不能會之於心,是以有此不平等之取著,是乃所謂饑渴害心也。於是文殊次於此事以理折之,謂不應有此差別想,蓋一切世界、諸佛、諸法、衆生、無不平等。何以故
一切世界如虛空故,諸佛法界不思議故, 一切諸法虛妄分別故, 一切衆生無有我故。又觀一切諸法空無相無願等故。次段(自現神通至如文殊師利爲現事,佛告以下爲析理)釋成上段之義。文殊以智證通力令諸大衆心思移轉,於諸法實相深入知見,徹底理會,觀知寶相釋迦兩土平等一味,而願一切衆生皆如文殊之智也。如來複告彼大衆言:非但佛土衆生平等,佛與佛亦複平等。此如金器瓦器雖異,而等有空界以成其用。諸法亦爾,真如實際平等無差別而有法之用也。此法性真如實際叁者乃因所觀程度深淺而異,就諸法本具者言謂之法性,就觀行言,謂之真如,就究竟言,謂之實際,以此凡夫二乘菩薩隨應而現。雖現叁乘之異,而法性真如實際原自平等,如器有異,空固無異也。佛說平等,厥有叁義:以無分別平等觀故,說一切等;以一切法遠離分別如如等故,說一切等;真以一切法畢竟空性本淨故,說一切等。此就真實依他與圓成性說,謂之一切法平等。知此則無往而非淨土,是以文殊不住寶主也(嘗言淨土以唯心淨土爲本者,意在於此)。複次,前段言平等,猶有一切刹土如空,乃至衆生無我想在,今此進而見一切法之本然,離一切想,得大平等。法之本然者,即謂法性真如實際,無一不等。由此施設學行之用,又無一而非趣證無上覺者,就一切用皆趣正覺而言,謂之平等境界。是以菩薩戒學,非離煩惱而求清淨,亦非離有爲以證無爲,乃正應於煩惱而得清淨,即有爲以證無爲也。言即煩惱而得清淨者,菩薩學行 以他爲本,煩惱即由此自他相涉而生,若能了知煩惱之本然與一切法之本然無異,皆爲性空無實,如是有了知煩惱本然之智,自有無煩惱之行。如對治貪等之無貪等行,了知煩惱本然後,即不期而生。至於佛心現一切有情煩惱,而佛心實無煩惱,以佛只有二十一種心所(徧行別境善叁種),佛以無貪等心觀貪等煩惱,貪等在佛心中爲無貪等,即因正知煩惱本空而成爲無貪等行也(若有自謂已知煩惱無實,現行煩惱何傷,此直是自欺,何期清淨)。此中關鍵,在對所緣有著有不著,小乘以有著故,遂以知足知止爲用;大乘以無著故,故能財施無厭,而成其無貪之行。是以菩薩即煩惱而成清淨,即有爲而證無爲,若離煩惱,則所行與他人無涉,墮二乘之域矣。且衆生無始來與煩惱具起,清淨功德止有其性而已,若離煩惱而求清淨,豈非舍己從人之談。由煩惱而求清淨,功夫始切近身心,而有著落。所謂轉依者,即發轫於此。轉與煩惱相具之心而變爲不與煩惱相俱之心,非謂轉變煩惱以成清淨也。對治亦爾,要由煩惱透過而現無煩惱也。常言煩惱即菩提者,煩惱與菩提不並立,如有壁則無空,破壁爲空則無壁,具煩惱則不知煩惱本然,知本然則無煩惱。故此語之意,是由煩惱上出生菩提,即是以煩惱上齊菩提,非謂煩惱與菩提無異,而以菩提降等煩惱也。以由煩惱能成菩提,說煩惱與菩提平等,如此說平等,始爲究竟真實。由此而後知菩薩學行無一不從此出發,不然浮泛無根,將何所措手足耶。末後經出數名,由此平等義,第叁名一切佛法。是知平等者爲一切佛法之根本, 一切學行簡言之,致平等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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