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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奇理譚▪P3

  ..續本文上一頁道實相的境界,能夠從物我俱忘的層次來返照世界,所以能于差別中認識平等性,從動亂中體現其甯靜,此時天下一切是是非非完全在其廓然寂靜的心胸中泯除對待,而回複到純然一如的本性境界。此所以身現菩提境界,無有樹名相;心住明鏡叁昧,迥非桌臺物了。

  說到這裏,我想請大家參一參:

  ──你的身是什麼?心是什麼?

  ──你的身不是什麼?心不是什麼?

  禅宗裏另有一則公案說:“睦州馬吃草,益州馬腹脹”,用現代的話來解釋,就好比在臺北的一匹馬吃了草,在高雄的另外一匹馬肚子就發脹。從現實的角度來看,這句詩是完全行不通的,我吃飽了並不等于你也吃飽了,我不想活了並不等于你也活得不耐煩了。可是在禅師心中,物我一如,內外如一,既然外在的山河大地都是心內的山河大地,大千世界也是心內的大千,衆生更是我心內的衆生,那麼,睦州馬吃草的時候,益州馬腹脹,也是很合理、自然的事情了。我們學禅初初著眼的一點,就是要了知一切法界,是真有也是真空,是平等也是無差別。以此返觀虛空的本性,了無一物可見而萬物畢現,了無一物可知而物物相知,在當下一念中破除執取,卓然自立。

  譬如有個人向曹山禅師求救說:

  “我通身是病,請師父醫治一下吧!”

  曹山手一揮,擡眼望天:“不醫!”

  那人一楞,又疑又惑的問:“爲什麼不醫?”

  曹山笑道:“要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們聽了,會不會也疑惑在心:“豈有此理!不救人倒也罷了,還要人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這未免太狠心了!”,佛法不但是即是,非即非,還要在“是即是非,非即是是”中求,更要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處求大覺悟、大解脫。我現在請大家參一參:

  ──你病的是什麼?不病的是什麼?

  ──你生的是什麼?死的又是什麼?

  還有一個“是非不二”的奇理,是有關黃檗希運禅師和臨濟義玄禅師兩師徒打架的公案,記在《景德傳燈錄》第十二卷上,經過是這樣的:臨濟義玄禅師在黃檗禅師座下參學了叁年,不曾一問,還是受了上座師父的鼓勵,才走進黃檗的方丈室參禅問道:

  “請問師父,什麼是祖師西來意?”

  黃檗禅師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拿起禅杖兜頭便打,義玄大驚逃出,不敢逗留;如是叁問叁遭打,打得臨濟禅師疑情業生,卻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難過,以爲自己資質愚魯,業障太重,就決定辭別黃檗禅師下山參訪遊學。黃檗禅師也不阻止,只教他往大愚禅師處去參學;臨濟義玄心事重重的來到江西請谒大愚,見了面,大愚問明他的來處和師承之後,就問:

  “你師父黃檗禅師,近來有什麼法語教你?”

  臨濟禅師就誠誠實實的把問法的經過和盤托出:“有的,我曾經叁次請求師父慈悲開示我“如何是佛法大意”,問一次就挨一次打,叁問叁遭打,實在不知道我什麼地方錯了?”

  大愚聽了,不覺哈哈大笑:“黃檗啊!黃檗,你未免太“老婆心切”了點,你爲弟子徹底解除了困厄,他卻還懵懵懂懂的四處求問過錯!”

  臨濟此時忽有所悟,刹那間打破虛空,撥雲見日,不覺悠然神往,笑對大愚說:

  “啊!我今天才知道黃檗的佛法原來不在多言!”

  大愚一聽他這樣說,知道他開悟了,便有心考量他,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喝斥說:

  “你這小子!你剛才還說不懂不懂,現在卻滿口說懂了懂了,你到底懂得了什麼?快說!快說!”

  臨濟禅師更不多言,只伸手向大愚左肋打了叁拳;大愚也不還手,只是笑吟吟的將義玄一掌推開說:

  “還不回去謝你的師父?多虧他的苦心教導。”

  臨濟義玄回到黃檗那裏,重新參見過後,黃檗問:

  “你來來去去,何以如此匆促?”

  臨濟合十謝道:“是跟師父學的老婆心切。”

  黃檗一聽,便知道是大愚多嘴泄露玄機,被臨濟識破了行藏,當下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的說:“這個多事的大愚禅師,我下次再見到他,真該好好打他一頓!”

  臨濟禅師立刻接過話頭:“說什麼等以後見面,不如現在就打的好!”說完,就劈頭一掌向黃檗打去,黃檗不但不怒,反而喜逐顔開的呵呵大笑了。

  這則公案初看起來,實在大逆不道──天下哪裏有師父不慈愛弟子而橫加捶打的?又豈有弟子不尊禮師父而出手冒犯的道理?但是,懂得禅學的人才能深深體會出,這裏面實在有很深的慈愛啊!原來,師父打弟子,是要破他的文字障,叫他用真心去實踐參究,離去“我執”,擺脫“法執”,于無相中見實相,不向表顯名句上生解;弟子打師父,那意思更深刻了,是表示已經證悟了從心性上用功的道理,爲感謝師父善巧方便的開示和忉忉怛怛的“老婆心切”,特爲師父演申一番“本地風光”啊!

  從黃檗和臨濟的公案上,大家不難了解:

  ──是佛法的不是佛法,

  ──不是佛法的是佛法。

  在佛法的奧妙裏,是非的沖突已泯,表象的爭執已祛,一切萬物都還複了它的圓滿自性,互相通融無礙,“執事原非迷,契理亦非悟”,諸法或從身上解,或從心上解,或由境中悟,或由性中悟,在無我無執無系的真谛裏,孰是孰非的問題,早已不是問題了。

  五.淨穢不二的奇理 

  從“淨穢不二”來看佛教的奇理,就是:淨的不是淨,穢的不是穢,幹淨的未必不髒,髒的有時反而潔淨;在真實的佛道裏面,沒有絕對淨、穢,與一般世智俗見大不同。我們一般人根深柢固的觀念是:幹淨的不可能髒,髒穢的就不可能幹淨,幹淨和髒穢是兩個絕不容相混的理論。所以,如果有人主張這個世界“淨穢不二”,那不是奇譚是什麼?

  拿我們人來說,我們把自己的糞尿視爲濁臭肮髒的穢物,可是狗子、蛆蟲卻把它當作珍馐美食,孰淨孰穢?哪裏有絕對的分別?

  再拿我們的手掌來看,表面上我們的皮膚和指甲都是乾幹淨淨的,可是如果用顯微鏡放大分析,那麼不但它上面布滿塵垢,而且細菌橫行,像臭蟲和跳蚤一樣蔓延全身,你們聽了我這樣形容,會不會覺得癢?會不會想去洗個手?

  還有人外表衣冠楚楚,言談舉止都顯得彬彬有禮,一派高貴氣象,可是心地卻卑鄙惡劣,其穢無比,像小說上常常罵的“滿嘴子仁義道德,一肚皮殺盜淫妄”;這種“外淨內穢”的人,究竟好不好?也有許多老百姓雖然衣著褴褛,甚至體臭身穢,但是他們卻有一顆光明善良的心,這種“內淨外穢”的情形,又哪裏裏是一個“淨”、“穢”能輕易評斷的?

  我們常常吃到的菠蘿,在果田裏尚未成熟的時候,是酸澀割喉的,可是,一等到果皮轉黃了,而果肉也充滿水分的時候,再吃起來就覺得好甜好香,這個甜是怎麼來的呢?乃是當初的酸澀經過了風的吹拂、太陽的烘焙,吸收了雨露的滋潤、大地的蘊育而成就菩提一樣的甜冽。若沒有酸澀怎麼會有沁甜?沒有煩惱怎麼會有菩提?沒有汙穢的烘托又何來潔淨?

  從“淨穢不二”的觀點更深入一層來看,只要祛除有無、分別、對待的心識,用平常、平等的眼光來看,這世間原是聖凡一體、空有一如的,只要不滯凡情、不起聖解,便人人有個性中天,人人可得大自在,像雪窦禅師所說的:

  “聞見覺知非一一,山河不在鏡中觀;

  霜天月落夜將半,誰共澄潭照影寒?”

  過去梁山寺有一位亡名禅師,不知是什麼出身,行蹤詭異,他看到當時許多信徒大啖酒肉,十分慨歎,便命大寮師父做了許多大餅,召集全寺僧徒同遊屍林,這個禅師把大家帶到城外的野塚,找到一具腐爛的屍體,便居地而坐,抓了一把腐臭的屍肉夾在大餅裏,配著酒大嚼起來,又示意大家跟著他一起吃。那些平常喝酒吃肉的人看了,有的掩面而逃,有的嘔吐不已,這個禅師當即警示大家說:“你們若不能淨住心地,便與此無異!”

  禅師們的行化不避淨穢,就是一種遠離受想行識的垂迹。

  印度的阿育王信佛虔誠,遇到比丘總要頂禮,因此引起一些外道大臣的微詞,經常勸谏他說:

  “大王,您是一國之主宰,身分尊貴無比,爲什麼看到比丘就頂禮,難道大王的頭那麼低賤嗎?”

  阿育王聽了之後,就叫人殺了一頭豬,把豬頭拿到市場賣了五十兩,過了幾天,阿育王又命人拿了一個死囚的人頭到市場上叫賣,還囑咐那個差人要在市場上這樣的叫賣:

  “阿育王的頭,賣十兩銀子!”

  結果市場上的人都嚇得紛紛走避,無人問津。阿育王就趁機責問大臣們說:

  “你們看!一個汙穢低賤的豬頭都可以賣五十兩銀子,我的頭只賣十兩銀子都沒有人要,你們說我的頭尊貴無比,到底尊貴在哪裏裏呢?”

  世法裏的淨、穢,經常像這樣沒有標准,是不真實不持久的。民國以來,真正能將淨、穢的對待破得最徹底的,要算是金山活佛妙善和尚了。妙善和尚用在破軀殼的工夫十分深至,比如他吃飯時,喜歡把鐵鍋上生鏽的鐵皮混在飯裏吃,還要添加他的鼻涕口水一拌,才吞下肚裏去;他又見不得瓜子殼、花生殼、果皮、字紙、草紙這些東西,他在日常行住坐臥的時候,不管是在何時何地何處,只要一看見這些東西,就立刻伸出五爪金龍一手抓到口裏送進肚皮,咕噜咕噜的吃得乾幹淨淨。這種方式,一般人根本就不敢領教,可是妙善和尚卻習以爲常,奇怪的是也沒有吃出什麼疾病來。

  大家聽我說了這些“淨穢不二”的故事,一下子是吃腐爛的屍肉,一下子賣人頭賣豬頭,再來又是吃鼻涕口水的,會不會覺得很惡心或是感到難過?其實“道成于肉身,肉身亦能成道”,能了知生活裏的汙濁穢敗,才能證悟生命上的清涼明淨。在佛法裏面,淨垢不二的境界猶如一個澄清無雲的萬裏晴空,如果執著于“垢”,就好比烏雲蔽空;如果癡守著“淨”,又像平地起白霧,遮住了皜皜白日。所以,我們不但要滌除淨垢相,也要摒棄淨垢見,才能入于佛法的奇理叁昧。

  六.空有不二的奇理 

  假使我們能以實相般若來觀照世間萬法,就應該能知道“空不是真空,有不是真有”的至理;空有之間,既非對待,亦非分別,而是純然如一、理事無礙的。這個道理可以從下面的公案來參出一些消息:

  有人問西堂智藏禅師:“有天堂和地獄嗎?”

  智藏答說:“有。”

  那人又問:“有沒有佛、法、僧叁寶呢?”

  回答是:“有。”

  那人不停地問了許多不同的問題,智藏禅師全部都回答說:“有。”

  那人因此忿忿地責問:“和尚,你怎麼老是說“有”呢?難道沒有例外的嗎?爲什麼我以同樣的問題去問徑山和尚時,徑山和尚卻說一切全是個“無”,和你說的完全相反呢?”

  智藏禅師哂然一笑,就問他:“你有沒有妻子?”

  那人答道:“有。”

  智藏又問:“徑山和尚有沒有妻子呢?”

  那人失笑說:“沒有啊!”

  智藏也笑:“這樣話,我說“有”,徑山和尚說“沒有”,不是對極了嗎?”

  那人聽了立刻大悟,拜謝而去。

  “有”,是世法,是生活的妙用;“無”,是出世法,是生命本體;佛法,就是空有相融的中道之行,是真空妙有的圓融中道。

  大約在民國二十年的時候,河南省有一個叫李大福的中年人,不務正業,遊手好閑,每天都要上茶樓喝早茶。有一天,他從茶樓窗口向下望的時候,看到地下有一串錢,不覺貪心大起,急忙奔下樓去撿拾,誰知道近前一看,原來是一條死蛇蜷縮在地下,哪裏裏有錢的影子?李大福大失所望地回到樓上,越想越不甘心,往下一看,又是一串亮閃閃的銅錢耀眼生花,這次他學乖了,飛快跑下樓,深怕銅錢又被人拾去走了樣,偏偏下樓一看,還是死蛇一條!他垂頭喪氣的回到樓上,再往下看,又是一堆錢,他第叁次奔下來,唉!又是蛇,惹得茶樓裏的人都笑他癡心病狂。他十分不服氣,就把死蛇帶回家釘在牆上,一面看一面罵:

  “你這東西,一早害得我上上下下好辛苦,我看你現在怎麼變!”

  話才說完,一眨眼間牆上的死蛇又變成了一串銅錢,李大福急忙沖過去想一把抓住,不小心踢到桌腳,栽了一個大觔鬥,把腳給跌斷了,又白白賠上一大筆醫藥費。

  所以,對世間萬物貪求無餍的話,終會變成赤貧;對生死命限貪愛執著的話,也畢竟難逃空苦──這就是因爲我們總是認爲空就是空,有就是有,一般人總想避空趨有,以爲有比沒有好,結果常常弄得一顆心像奴才般,在頑空妄有裏疲于奔命,這真是太可悲可憫了。《景德傳燈錄》上說:

  “諸佛與一切衆生,唯是一心,更無別法。此心自無始以來,不曾生,不曾滅,不青不黃,無形無相,不曾有無,非大非小,超過一切限量名言蹤迹對待。當體便是,動念即差。”

  如果我們能夠以般若智能觀照出“真空妙有”的實相,不起分別風,不刮對待雨,則空有之間自然冥合圓融,如同日照山河、山河浴日,自然便能“空有不二”了。

  感謝各位護法居士叁天以來的護持,使這次佛學講座得以圓滿。我希望各位聽了佛教裏面的奇人、奇事、奇理之後,能夠契機開悟,把這叁者的奇妙之處帶進生活裏面去,應境成機,使你們的人生有另外一番新風貌!謝謝大家!

  

  

《佛教奇理譚》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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