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侖法師與七塔寺
黃夏年
20世紀下半葉,大地回春,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中國,甯波七塔寺也在這大好形勢下,走上了新的坦途,方丈月西法師率領全寺僧衆,積極開展寺務,重修大殿,弘揚佛法,而在衆多的僧人中,有一位只有一條腿的法師格外引人注目,人們每天都能看見他拖著傷殘的腿默默地上殿,點香,下跪,禮佛……他就是七塔寺的桂侖法師。
一
桂侖法師是重慶人,1907年出生。父母貧窮,家裏缺吃少穿,生活艱難。爲了糊口,父母整日奔忙,顧不上孩子的成長。年幼的桂侖到了上學的年齡,因爲家裏供不起他去念書,桂侖只好眼睜睜地看見同齡的小朋友們背著書包高高興興地上學,自己則呆在家裏。在重慶,沒有錢的人住不起磚瓦房,只能找幾根竹杆,搭個架子,鋪上幾塊木板,周圍和房頂用幾張蔑席圍起來,建成一座吊角樓,然後全家住在裏面。重慶是霧都,天氣潮濕,洗幹淨的衣服一個星期都幹不了。吊角樓不保溫,夏天悶熱難耐,冬天寒冷浸骨。桂侖一直生活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營養不良和潮濕的天氣,使他在6歲的時候,不幸得了關節炎。窮人的孩子看不起病,父母頂多只能找些給他草藥敷敷了事。在重慶關節炎是一種治愈不了的常見病,得了這種病的人只能好好保養,注意保暖,不讓它經常再犯。但是對食不飽腹,衣不弊體的年幼桂侖來說,保養保暖的要求對他來說真是太高了,得了病的他只能躺在床上,望著外面的天空,聽天由命,任由疾病發展,他的關節腫脹透亮,裏面充滿了濃水,最後瘡口被感梁,整天流膿,發出腥臭,就這樣一直拖了數年,桂侖的瘡口從腳感梁到腿部,生命垂危,迫不得已,只好將傷腿鋸掉。這時他已經是15歲的小夥子了,對正常人來說正是風華正茂的時期,有著美好的未來。但是桂侖缺少一條腿,只能是一個殘疾人,又沒有文化,也不能做重體力的勞動,重慶是個山城,出門不是爬坡就是下坎,對正常人來說都感到吃力,更何況是殘疾人呢!桂侖自忖今後生活道路漫長,不知該怎樣渡過,爲此感到迷茫。重慶有不少寺院,迷茫的桂侖想到寺廟去求個人生的答案,親近廟裏的法師,但是他並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漸漸地卻對佛教有了感情,于17歲那年,到重慶二郎廟出家。
二郎廟是一間很小的寺廟,在巴縣中梁山地區,離著名的寺院華岩寺不遠。二郎廟雖說是佛教的寺院,但是更多的是屬于雜信的民間寺院,以廟裏的二郎神靈驗而受到信衆的膜拜。中梁山是重慶的煤礦地區,挖煤的礦工工作條件惡劣,經常出事故,生死難保,二郎神是主管水火災厄的神祗,多少能給處于生活底層的礦工及其家屬一些精神的安慰,既使沒有什麼大施主,廟裏的香火還是不斷,僧人起碼的生活是能夠維持的。
桂侖年青,腦子活絡,雖然沒有文化,但是虛心好學,有禮貌,人也能幹,與大家相處得很好,師付和衆位師兄弟對他也很照顧,從不歧視他,時茬如駒隙,一晃就是3年過去了,20歲時桂侖受了具足戒,正式成爲僧團的一員。
受戒以後的桂侖,努力學習佛法,雖不識字不懂經文,但是可以求戒求禅,于是他在寺裏發心精進,幹完寺務之後,就練習坐禅打坐,甚至夜不睡床,坐禅到天亮。經過多年的苦修,桂侖的功夫已經非常深了,他不僅可以長期不睡只坐,而且常有刹那得悟示現。桂侖33歲時,連續叁個晚上夢見有人叫他朝山,他不懂什麼是朝山,向其它人打聽,別人告訴他,朝山的意思就是到名山去朝拜。他又問,是哪位菩薩開山呢?回答,穿灰布衣服的普賢菩薩開山。當晚他夢見普賢菩薩。普賢問他來做什麼,他說我來聞聽佛法。普賢說你要聞聽佛法就到普陀山去吧。第二天早上醒來,他決定到普陀山去朝山。從重慶到普陀山要坐江船順長江而下,先到上海,再轉海船到普陀山。第一次出門人生地不熟,他與一位也去朝山的同道結伴而行。在船上,同行的師付打開包袱,裏面幾本經書,拿了一本翻閱,邊看邊問桂侖,你看經嗎?桂侖不好意思回答,爲了裝樣子,只好拿了一本隨便翻著。同伴看見他把書拿倒了,知道他不識字,于是安慰他,不識字沒有關系,古時候唐朝的六祖大師也是不識一字的,他在集市賣柴時,偷聽人家誦經,聽到“應無所住生其心”時,心有感悟,于是告別母親,到湖北黃梅東山跟五祖學佛,最後得五祖衣缽,開始創宗立說。所以古時大德輩頻出,中國的佛法從此而興旺起來。桂侖聽了以後記在心裏,繼續問,慧能聽的是什麼經呢?回答《金剛經》。又問,這部經在哪裏出版的?回答,新都寶光寺。一路的行程很快就結束了,桂侖轉船到了普陀山。桂侖來普陀山是想聞聽佛法的,但是他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在哪裏可以聞聽佛法,就跟著其它的人跑來跑去,人家到洛伽山拜觀音,他也去洛伽山,最後跑遍全山也沒有見到一個說法的人,非常失望。夜裏他夢見來到水晶宮,看見全身是金的千手觀音菩薩莊嚴像,心裏生起歡喜心,用手去摸,什麼也沒有,只摸到了一手的水,他感驚愕,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深觀自在觀自在,了無自在無自在。”這才悟到原來佛法不是刻意去求的,它就在你身邊,只是我們凡夫不知道,而起貪心,到處尋覓。
桂侖在普陀山的得悟,讓他長了見識,但是他只是來朝山的,並沒有在普陀山長住的打算,朝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該離開普陀山了。桂侖買了到了甯波的船票,很快就到了甯波碼頭。七塔寺是甯波城裏最大的一座寺院,滿身塵土,疲憊不堪的桂侖,拖著一條腿來到寺裏挂單,在這裏他看見了在普陀山夢見的千手觀音像,旅途的疲勞頓時消除,放下手中的包袱,激動地雙眼含淚,立即跪拜頂禮。佛教講緣份,桂侖與千手觀音菩薩的一段因緣,改變了他的一生,他決定留在七塔寺侍候觀音菩薩,從此他再也沒有回到讓他出家,哺育了他16年的重慶二郎小廟。
二
桂侖在七塔寺裏做了一名香燈。香是寺廟裏面最常用的供養之一,燒香拜佛是佛教最特色的地方。佛教産生于印度,由于印度地區所處的地理環境如緯度低,北部喜馬拉雅山的屏障作用以及南部瀕臨太平洋受海洋季風影響等因素的作用,使印度大部地區氣溫偏高,炎熱期長。據某些資料統計顯示,在熱季或旱季到來的五月季節,北印度地區平均氣溫可以達到攝氏32℃以上,絕對最高溫度甚致可以高達攝氏42.98℃。瀕臨海邊受海風影響的南印度地區,五月的溫度也通常保持在攝氏30℃以上。這種日子在印度大部地區要持續約3個月的時間(每年的3—6月),直至雨季的來臨才能結束。氣候炎熱,身體容易流汗,不及時清洗,身體就要發臭和生垢,爲消除體垢與體臭,人們將香料點燃後薰燒,既可以除味,淨化空氣,還可以有消毒,淨醒的作用。佛教認爲,人有眼耳鼻舌身五根,與之相應的則有眼識、耳識、鼻識、舌識和身識五種認識。鼻有嗅覺的功能,但是是通過鼻識來完成的。鼻識聞到了好香的味道,可以滋事養身體,同時也能淨化人心。所以古人說,芳香開竅,辟穢化濁,化瘀解毒,除惡殺蟲,通絡疏竅。燒香、塗香亦爲供佛方法之一。因爲佛是無處不在的,香是到處飄散的,所以香是佛的使者,能將信息通達于佛。人們通過縷縷清香,將自己的願望告訴佛祖,與佛、菩薩溝通,完成內心的希求祈願。 佛門裏每天都要用香供佛,每個大小儀式都要焚香祈禱。在禅宗裏面,拈香更是必備的儀式,祈求國泰民安,家庭和睦是祝香;弟子拜師是信香;回答他人的答問是還香(又作答香);代人燒香是代香;吃飯前上香是頒香;在殿裏給佛和菩薩前點香是行香。而在民間,到寺院就是進香的代名了,來的人都是香客。
香燈是寺院一個非常普通的職務,具體負責的工作是每天不讓殿裏的油燈和香燭熄滅,有的寺院的香燈還要負責整理殿堂、潔淨佛像及供器,或販售香燭、撞鍾擊鼓、照顧雲水堂的僧衆等等。七塔寺的香燈工作是分職的,桂侖到了七塔寺以後,開始只是在雲水堂做香燈。出家人到各地行腳參學,居無定所,悠然自在,如行雲流水,雲水堂就是接待外來的僧人挂單的地方。桂侖在雲水堂裏接待來往的僧衆,端茶倒水,看管物件,工作勤懇,任勞任怨,得到了客人的稱贊。由于他的工作出色,得到了寺主的信任,不久將他就調到了大殿到香燈,大殿是寺院最重要的地方,所有的宗教活動都要在這裏舉行。桂侖不僅時時要照看殿內香燭,做撞鍾擊鼓的工作,還要接待來寺的所有香客。這時共産黨解放軍進軍江南,國民黨政府已經倒臺。共産黨人民政府建立,許多出家人有顧慮,紛紛逃離寺院,就是繼續在寺院生活的僧人也不安心。但是桂侖懷著事佛的虔誠心情,不爲所動,以“得悠悠處且悠悠,雲自高飛水自流,哪怕惡風翻大浪,波聞沈卻般若舟。”的態度,每天依然默默地幹著自己的本份工作,吃睡在大殿。過了一年多,寺廟沒有受到任何侵犯,大家都安下心了。桂侖又到藏經樓做香燈,藏經樓裏經書浩繁,堆積如山,沒有事的時候,他也翻翻經書看,可是一個字也不認識。面對衆經書,他坐著努力地去參,悟出文昌造字,聖人宣書,凡佛經書的字都從心裏出來的,不立文字同樣也可以成佛。由于甯波地方房屋緊張,解放軍部隊缺少住房,借用七塔寺作爲部隊醫院,桂侖離開藏經樓到西方殿(叁聖殿)當香燈,在西方殿裏,他仍然與以往一樣,默默地幹著自己的本份工作。到廟裏來的香客少了,桂侖的工作輕松多了,他沒有任何報怨,以一顆平常心來面對。閑瑕無事時,他仍然打坐參禅,坐參觀音如來,進入圓通法門,心裏感到清淨,胸襟開闊起來,感到整日與菩薩同在。隨著“左”的思想影響,七塔寺的活動起來越少,大殿也被其它單位占用作爲倉庫,桂侖看在眼裏,心急如焚,然也無法挽救,只好等待。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甯波地區的僧人集中到七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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