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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本《壇經》、《曹溪大師傳》以及初期禅宗思想▪P3

  ..續本文上一頁量論述涅槃佛性義的方面則只字未提。于是給人們造成一種印象,似乎慧能、神會系只談《金剛經》般若叁昧。這種看法在學術界的影響很深,其實是有偏面性的,今天有必要重新加以認識和研究。

  我認爲,涅槃佛性論和般若叁昧(主要是講無念、無相、無住),同是初期禅宗思想中不可或缺的兩個組成部分。佛性論是它的解脫論的根本依據,般若叁昧則是它的解脫論的根本方法。而且在其思想體系中又是互相補充、滲透而融合爲一體的。這在神會的《語錄》中,通過上引各條資料,已經是很清楚的了。而在《曹溪大師傳》中,我們也可以看到,在對佛性不二之法的許多具體解說中,也已明顯地融進了般若中道觀的論理方法。正因爲如此,我認爲《曹溪大師傳》所提供的資料,盡管摻雜有許多虛構的史實,但只要經過仔細的鑒別,它在理論上和曆史上的價值還是不容忽視的。它與敦煌本《壇經》、《神會語錄》等一樣,是研究初期禅宗史和思想的寶貴資料。

  這裏附帶還要說明一個問題,即初期禅宗與晚唐以後的禅宗在佛性論上的觀點是有不同的。後期禅宗喜歡引用“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來說明佛性無所不在,帶有某種泛神論的色彩。但在初期禅宗那裏則明確地表示,只有有情才具佛性,反對無情有佛性的觀點。敦煌本《壇經》中有“無情無佛種”(第四十八節)的話,而神會在回答牛頭山袁禅師問:“佛性遍一節無情。”當袁禅師進一步引上述“青青翠竹”語來質問神會時,神會回答說:“豈將青青翠竹同于功德法身?豈將郁郁黃花等般若之智?若青竹黃花同于法身般若者,如來于何經中,說與青竹黃花同于法身般若者,此即外道說也。何以故?《涅槃經》雲具有明文:無佛性者,所謂無情物是也。”(第叁0節)

  四

  近年來有的研究者提出,貫串于慧能和《壇經》中的主旨是佛性論思想,它是與般若空宗思想分別屬于性質根本不同的兩種思想體系的,決不能把這兩者混同起來。因而認爲,以往人們在談及慧能思想時,把他同《金剛經》聯系在一起,乃“是一種習而不察的曆史誤會”。對于《壇經》中一再援引《金剛般若》來說法,則解釋說,“慧能是在用他的佛性思想理解《金剛》,是“我注《金剛》”,而不是“《金剛》注我”。”(見郭明朋著《壇經校釋》序言,中華書局1983年第1版)我認爲,這種說法也是值得商榷的。誠然,從緣起論上來說,般若系的“性空緣起”說與涅槃等系的“真如緣起”說是根本不同的。但是,一、禅宗的要旨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著重闡明的是解脫論上的方法問題。他們討論佛性問題,也只是作爲解脫論的基本前提來討論的,而並沒有從宇宙緣起論上去使用佛性的概念。因此,也就很難說它與般若性空思想絕對對立而排斥。二、在中國佛教的發展過程中,融會空、有,性、相等不同思想,自南北朝以來不乏其人,爲什麼至慧能、神會就不能融涅槃與般若于一爐呢?

  相傳,禅宗是以“方便取證”稱著的。如唐杜朏在《傳法寶紀序》中說:“自達摩之後,師資開道,皆善以方便取證于心,隨所發言,略無系說。”因此,按照說法的需要,吸取不同佛教經典以爲根據,融不同思想于一體,是完全可能的。一般研究者都認爲,禅宗自四祖道信開始已引入一些般若思想,這不但在南宗一系的著述中是這樣宣傳的,就是在北宗一系的著述中也有這樣的記載。如唐淨覺的《楞伽師資記》是記述神秀一系北宗傳法系統的書,然其中說到道信說法時,“要以《楞伽經》諸佛心第一,又依《文殊說般若經》一行叁昧”。又記述神秀答武則天“依何典诰”之問時,也說“依《文殊說般若經》一行叁昧”。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初期禅宗由僅依《楞伽經》而發展到兼取《文殊說般若經》的情況。《神會語錄》的最後部分,編造出自達摩至慧能均以《金剛般若經》傳法印心的謊言,當然是不可信的。但是,在慧能、神會所提倡的頓悟法門中,吸收了大量的般若思想,則是不能諱言的。因此,社會特別強調出《金剛般若經》來作爲傳法宗經,也是事出有因的。

  我認爲,敦煌本《壇經》中著重提倡般若叁昧,聲稱“但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一卷,即得見性入般若叁昧”,是有其曆史原因的。此《壇經》的出現,可說是直接針對著北宗漸修法門的。從《壇經》中慧能的批評看,北宗漸修法門存在的問題,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一、定慧不等。從而批評說:“學道之人作意,莫言先定發慧,先慧發定,定慧各別。作此見者,法有二相,口說善,心不善,定慧不等。”(第十叁節)二、看心看淨。對此批評說:“又有人教坐,看心看淨,不動不起。從此置功,迷人不悟,便執成顛。”(第十四節)叁、假外修。如批評說:“若外求善知識,望得解脫,無有是處。”(第叁十一節)總起來說,北宗的漸修法門是“凝心入定,住心看淨,起心外照,攝心內證”(見神會《南陽和尚頓教解脫禅門直了性壇語》)。而這樣的方法在南宗的頓悟法門看來,則是“障菩提”者(同上)。爲什麼如此說呢?因爲在南宗頓悟法門看來,北宗的漸修法門還是有所用心,有所執著。所以神會批評那種用心作意者說:“聲聞修空住空,即被空縛。若修定住定,即被定縛;若修淨住淨,被靜縛;若修寂住寂,被寂縛。是故《般若經》雲:若取法相,即著我、人、衆生、壽者。”(《神會語錄》第十一節)

  敦煌本《壇經》記載著這樣一個故事:神秀派其門人志誠隱瞞身份去慧能那裏聽法,結果被慧能說悟,于是便坦白了自己的來意。然後他向慧能介紹了神秀教人“戒定慧”的具體內容是:“諸惡莫作名爲戒,諸善奉行名爲慧,自淨其意名爲定。”慧能聽後,立即表示他的見解與此不同。他說:“吾所見處,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無亂自性定,心地無癡自性慧。”又說:“汝師戒定慧勸小根智人,吾戒定慧勸上人,得悟自性,亦不立戒定慧。”志誠進一步問:“不立如何?”慧能答道:“自性無非、無亂、無癡,念念般若觀照,常離法相,有何可立!自性頓修、亦無漸契,所以不立。”于是志誠即爲門人,不離左右。(見第四十一節)

  從這則故事的對答中,可以看到,慧能認爲神秀那種“諸惡莫作”、“諸善奉行”、“自淨其意”,乃至于“凝心”、“住心”、“起心”、“攝心”、“看心”、“看淨”等,顯然都還是有著于法相,而未悟了自性清淨之理。對此,慧能還有進一步的闡發,他說:“善知識,此法門中,坐禅元不著心,亦不著淨,亦不言不動。若言看心,心元是妄,妄如幻故,無所看也。若言看淨,人性本淨,爲妄意故,蓋覆真如,離妄念本性淨;不見自性本淨,起心看淨,卻生淨妄,妄無處所,故知看者卻是妄也。淨無形相,卻立淨相,言是功夫,作此見者,障自本性,卻被淨縛。……看心看淨,卻是障道因緣。”(第十八節)又說:“外離相曰禅,內不亂曰定。”(第十九節)神會也說:“不見身相,名爲正定;不見心相,名爲正慧。”(《神會語錄》第二十一節)

  同時,從以上那則故事中對“戒定慧”的不同見解,也只可看作是對神秀和慧能在弘忍處各自所呈悟法偈的最好注釋。神秀偈:“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正是典型的著相(菩提樹、明鏡臺)、假修(勤拂拭)而求悟。慧能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無臺,佛性常清淨,何處有塵埃”,則正是離相自悟本性。針對北宗神秀一系的著相、住心、看淨,南宗慧能、神會一系大力倡導無念、無相、無住的頓悟法門。關于這一法門的內容,敦煌本《壇經》中有十分詳細的論述:

  “善知識,我此法門,從上已來,頓漸皆立無念爲宗,無相爲體,無住爲本。何名爲相?無相者,于相而離相;無念者,于念而不念;無住者,爲人本性。念念不住,前念今念後念,念念相續,無有斷絕,若一念斷絕,法身即是離色身。念念時中,于一切法上無住,一念若住,念念即住,名系縛。于一切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此是以無住爲本。善知識,但離一切相,是無相,但能離相,性體清淨,此是以無相爲體。于一切境上不梁,名爲無念,于自念上離境,不于法上生念。若百物不思,念盡除卻,一念斷即死,別處受生。學道者用心,莫不思法意,自錯尚可,更勸他人迷,不自見迷,又謗經法,是以立無念爲宗。即緣迷人于境上有念,念上便起邪見,一切塵勞妄念,從此而生。然此教門立無念爲宗,世人離見,不起于念,若無有念,無念亦不立……”(第十七節)類似的論述在神會的著作中也不勝枚舉。

  從以上所介紹的無念、無相、無住頓悟法門,顯然是從般若學中吸收來的。傳言慧能于弘忍處聽《金剛經》至于“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即便大悟,並非毫無根據之談。關于“無相”的理論,是般若思想的一個重要內容。《金剛經》的全部內容,可以說是圍繞著“無相”這個主題展開的。所謂“無相”並不是滅相而無,而是要認識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如能“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金剛經》)。這也就是般若學反複聲明的“色之性空,非色敗空”。敦煌本《壇經》中所說的:“無念法者,見一切法,不著一切法;遍一切處,不著一切處,常淨自性。使六識從六門走出,于六塵中,不離不染,來去自由,即是法縛,即名邊見。”(第叁十一節)王維在《六祖能禅師碑銘》中也提到慧能教理之一是“根塵不滅,非色滅空”。從這些論述中,我們更可以清楚地了解慧能、神會與般若學的理論聯系了。相傳爲著名般若學者僧肇所作《肇論》中的“宗本義”,有這樣一段話:“夫不存無以觀法者,可謂識法實相矣。是謂觀有而無所取相。然則法相爲無相之相,聖人之心爲住無所住矣。”慧能、神會對無念、無相、無住的論述與此基本一致。這也正是後來的禅宗學者都十分推崇僧肇及其《肇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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