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收不得,且道過在什麼處?”泰雲:“過在動用中。”洞山便令侍者掇退果桌。
此物何物,與秘藏形山之寶無別,即法身如來藏,雖本體空寂,不妨起而爲諸相用,雖起而爲相用,而不爲相用所拘,故動用中收不得。洞山問過在什麼處,是說此物爲何動用中收不得,泰首座答言過在動用中,是說正因爲它常在動用中,所以動用中收不得,這一回答本身並無錯誤,因爲物可拘外,不可拘內,如師子兒,威壓百獸,卻不奈身中蟲何。然而洞山的本意,是強調此物的主動性與能動性,並不是強調動用本身,泰首座老在動用上動心思,事實上是本末倒置,故洞山掇退果子。
洞山重視自性法身的立場是一貫的,這與南嶽一系的基本思想是一致的,而在具體的修證方面,曹洞一宗又有不少富有創建的新發展,豐富了宗門武庫。
洞山以偏正、君臣、賓主、內外、理事、功位等來說明一心之體用本末,強調從有分別到無分別,此與南嶽一系強調修證之次第、重視自性本我的門風相同,而與青原一系凡聖俱泯、“不落階級”的宗風有別。洞山認爲自與他、形與影是有主從之別的,故以偏正、君臣喻之。所謂偏正五位,正位即空界,即體,即君,偏位即色界,即用,即臣,正中偏,即體多用少,黑主白從,君重臣輕,失之于踐履不深,于事不明,洞山頌雲“叁更初夜月明前,莫怪相逢不相識,隱隱猶懷昔日嫌”,是說黑多白少,故相逢不相見,體用失度,故君臣揆離;偏中正,即體少用多,白主黑從,臣重君輕,失之于昧于本來,于理不了,洞山頌雲“失曉老婆逢古鏡。分明觌面更無他,休更迷頭猶認影”,是說有用無體,雖有古鏡可鑒,恰逢老婆失曉,是故雖然分明觌面,卻不見本來面目,前頌雲有眼無鏡,此頌稱有鏡無眼,均有偏失,故不得見。正中來,即由體起用,以君視臣,用由體生,色依空立,故雖有而無,雖見非見,洞山頌雲“無中有路出塵埃。但能不觸當今諱,也勝前朝斷舌才”,是說體無用有,依空寂之體而有出世絕塵之功用,洞山一系特別強調自悟親證,反對自外而得,因爲“從門入者非寶”,在師授方面也注重啓發誘導,即便弟子一時不能理解也不說破,洞山欲從沩山明無情說法義,機緣不契,沩山不欲說破,令其轉事雲岩,雲岩不明南泉“異類中行”之義,南泉、藥山皆不爲說,道悟爲之咬指血出,亦終不說破,洞山初不會雲岩之意,雲岩令其自覺,後臨水睹影而大悟,人問其初見南泉,爲何爲雲岩設齋,洞山卻道我不重先師道德佛法,只重其不爲我說破,可見“不說破”已經成爲此派的門風。洞山以“不犯諱”重申“不說破”之義,說明直言無益,說食難飽,故曲折回互以爲說,終令學者自悟。是以“回互”成爲曹洞宗的特色,故言偏正、君臣,廣取諸譬以喻之,不敢犯諱,以免有斷舌之憂。偏中至,或作兼中至,即從用歸體,臣奉于君,如此有體有用,有君有臣,體用俱備,君臣協力,只是欲到未到,將合未合,故賓主曆然,法境相敵,洞山頌雲“兩刃交鋒要回避。好手還同火裏蓮,宛然自有沖天志”,是說二者如同兩刃交鋒,然意在相合而非相傷,真正的作家應當不怕矛盾,如火中生蓮,水底揚塵,夜半正明,天曉不露,如此用中顯體,體中顯用,須是好手始得。兼中到,即體用一如,君臣道合,此即兼帶,爲最高境界,洞山頌雲“不落有無誰敢和。人人盡欲出常流,折合終歸炭裏坐”,是說到此不落有無,不存兩邊,宛然中道,凡聖不能明,諸佛不得辨,故黑似炭,暗若漆,修行至此,方稱究竟,出得常流,總歸這裏。
洞山又以功勳五位配合偏正五位,所謂功勳事實上是修證的回互說法,洞山絕滲漏以除汙染,言功勳以明修證,是與南嶽“汙染即不得,修證則不無”的宗旨相應的。五位即向,奉,功,共功,功功,據《洞山語錄》,“僧問師:“如何是向?”師曰:“吃飯時作麼生?”又雲:“得力須忘飽,休糧更不饑。”聖主由來法帝堯,禦人以禮曲龍腰。有時鬧市頭邊過,到處文明賀聖朝。”向,即有趨向之意,指發初心,亦如始覺。始覺心體清淨,生凡聖心,執于聖位,厭離世俗,故雖生趨淨之意,未免分別之心。如饑人遇食,渴者逢漿,貪求其味,飽而更進,食而不化,未免成病。故洞山示之以家傳休糧方,終日吃飯,且莫咬破一粒米,如此則終日吃飯不知飽,萬兩黃金亦銷得;終日不食亦不饑,什麼時候曾欠少!初發心者,貪執君位,故雖然禦下以禮,無爲而治,卻不願自降,只是偶至俗間、走馬觀花而已,其病在用不敵體,故體不得活,雖有向淨之志,難見絕塵之功,是爲功勳初階。
又問““如何是奉?”師曰:“背時作麼生?”又曰:“只知朱紫貴,辜負本來人”。淨洗濃妝爲阿誰,子規聲裏勸人歸。百花落盡啼無盡,更向亂山深處啼。”奉,即承奉之義,由貪執之趨向轉爲歸心之承奉,于功位上更進一步。所謂“背時作麼生”,奉依背立,知背則知奉,只知外在的榮華富貴,不顧本來之真我,便是舍本逐末,即是背,由此可知奉即返本還源。濃妝豔抹,只爲他人欣賞,此即是背,子規啼血,只爲勸人歸去,梁園雖好,卻非久留之地;此地雖樂,何如父母之邦!
又問““如何是功?”師曰:“放下鋤頭時作麼生?”又曰:“撤手端然坐,白雲深處閑。”枯木花開劫外春,倒騎玉象趁麒麟。而今高隱千峰外,月皎風清好日辰。”向與奉皆是返本,以回複本來爲功,此後則是由真化俗,自本至末,從體起用。功即功用,此功用從本寂之體而立,不同世俗之事功,故無用爲用,無功爲功,萬緣放下,端然正坐,便是功勳。拿起鋤頭是功,放下鋤頭亦然,無一時斷絕,無一事非功,處處修行,念念是道。此功有爲,可令枯木開花,頑石點頭,騎玉象,逐麒麟,無不可爲,無不能行;此功無爲,端然宴坐,遺世獨立,明月爲友,清風作伴。
又問““如何是共功?”師曰:“不得色。”又曰:“素粉難沈迹,長安不久居。”衆生諸佛不相侵,山自高兮水自深。萬別千差明底事,鹧鸪啼處百花新。”共功,是言由體起用、從用歸體,體用相合,君臣同心,兩方面皆有功勳,故名共功。所謂“不得色”,指不得以一色形之。“素粉難沈迹”指臣妾,雖然淡掃娥眉,粉黛不施,怎耐天生麗質,何可自棄?錐處囊中,不得不顯;明珠暗投,其光難掩!美人高士,不欲自顯,終有薦拔之時。“長安不久居”言君王,雖處高位,不可久居,生而不有,爲而不恃,謙寡臨下,始可長安,故帝王之尊,不可自尊,當與臣民休戚與共,打成一片。此一境界,有君有臣,有法有境,各顯其性,不相掩沒,故百花齊放,千差萬別,山高水深,互不妨礙。
又問““如何是功功?”師曰:“不共。”又曰:“混然無諱處,此外更何求?”頭角才生已不堪,擬心求佛好羞慚。迢迢空劫無人識,肯向南詢五十叁?”功功,即體用俱泯,君臣道合,爲修行之最高境界。共功一切俱現,功功則一切俱隱,故曰“不共”。到此地步,理事混然,上下合同,與佛無別,更有何求?心本是佛,將心求佛,無異于畫蛇添足,頭上安頭,才生此念,便有頭角,轉向異類中行。自性圓滿,無人能識,何必效善才之南參?
洞山還以賓主說明修行的階次,即賓中賓,賓中主,主中賓,主中主。如前師問僧如何是主人公,僧答見只對是,師曰:“賓中主尚未分,如何辨得主中主?”僧便問:“如何是主中主?”師雲:“阇黎自道取。”僧曰:“某甲道得,即是賓中主。如何是主中主?”師雲:“憑麼道即易,相續也大難。”遂示頌雲:嗟見今時學道流,千千萬萬認門頭。恰似入京朝聖主,只到潼關即便休。
賓主即是形影、自他,以自爲主,以他爲賓,以形爲主,以影爲賓。賓中賓即徒具影像,全無實義,爲最低層次,賓中主即雖有求主之意,未免事相之纏,爲第二階,主中賓即雖明于主,未盡于事,更勝一籌,主中主即最高境界,一任自在。洞山慨歎時人未到謂到,錯認主人公,見也未曾見,便道只此便是,如此修行,將使佛法平沈。洞山《寶鏡叁昧歌》曰“潛行密用,如愚如魯,但能相續,名主中主”,主中主說來容易,持之以恒,相續不改,實是難得。
據《五燈會元》卷叁,洞山參龍山和尚,問:“如何是主中賓?”師曰:“青山覆白雲。”曰:“如何是賓中主?”師曰:“長年不出戶。”曰:“賓主相去幾何?”師曰:“長江水上波。”曰:“賓主相見,有何言說?”師曰:“清風拂白月。”
以青山白雲比喻主賓、父子、君臣,後來成爲曹洞宗的慣例,據《五燈會元》卷十叁洞山傳:僧問:如何是青山白雲父?師曰:不森森者是。曰:如何是白雲青山兒?師曰:不辨東西者是。曰:如何是白雲終日倚?師曰:去離不得。曰:如何是青山總不知?師曰:不顧視者是。雲依山生,故青山爲白雲之父。青山爲慈父,妙容不動,顔非森然。白雲爲迷子,不辨東西,未明是非。子歸就父,不敢去離;父自不知,全不顧視。青山爲白雲所覆,指本體爲相用所蔽,不得盡露,故稱主中賓,雖明于體,未盡事相。
主中主,無出入者是,故長年自守,不離本來。本自圓成,無欠無缺,故不必外求。尊貴無比,諸事自有郎幕安排,故足不出戶,不受染汙。
賓之于主,其位懸隔,其體無二,如水之于波,波即水,水即波,用即體,體即用,不改即水,漂灑即波,迷之爲賓,悟之即主。
賓主相見,如清風輕拂,朗月皓然,清風有承奉之意,朗月無受禮之心,然風清月朗,天地一色,若謂有言說,即是無眼;若謂無言說,則是無耳。
以四賓主配合偏正五位,據《人天眼目》卷叁,明安以主中賓配正中偏,賓中主配偏中正,主中主配正中來,賓中賓配兼中至,兼中到則“出格自在”,不涉賓主。明安爲曹洞宗人,其說應當有據,然其引臨濟宗奪人奪境之說言四賓主,不知是否符合洞山原意。據同書,其言曹洞門庭,謂四賓主不同臨濟,“主中賓,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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