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白色”,先是承認色的存在,然後進一步說明色不自有,色非獨立自在,故無有自性,無自性故空。色一方面爲色,一方面又是非色,色色故非無,色而非色故非有。
表面看來,即色宗既承認色之有,又說明色之有實爲假有,與龍樹之說相近,但這只是表面看法。僧肇認爲“夫言色者,但當色即色,豈待色色而後爲色哉!此直語色不自色,未領色之非色也”,意思是說色本是色,不待他人之命名,談問題應當單刀直人,就事論事,不應繞圈子;又謂色本非色,不必通過論證色不白色來說明色之非色。僧肇以爲即色宗犯了兩個錯誤,一是不知色本是色,色自是色,卻堅持色須色色而後有,就是說“色不白色”根本不能成立;二是通過這一本來就不能成立的原則來論證色複非色,也不能真正領悟色本非色的道理。
支道林從色不白色既推出色即是空,又推出色複·異空。究其本意,可能是以色即是空明非有,以色複異空明非無,但又自語相違,未能真正達到不立兩邊。
本無宗代表人物爲竺法汰,法汰(320—387)與道安爲同學,其思想也受道安的影響。僧肇對此宗的評價是:“本無者,情尚于無多,觸言以賓無。故非有,有即無;非無,無亦無。尋夫立文之本旨者,直以非有非真有,非無非真無耳。何必非有,無此有;非無,無彼無。此直好無之談,豈謂順通事實,即物之情哉!”僧肇認爲本無宗也是從非有非無、不立兩邊立宗的,而且其立論之本旨也是正確的,只是由于過于強調不立,反而成了“好無之談”,偏重于無,不是真正的中道。
此叁宗皆從非有非無立義,但義有淺深,理俱未圓。心無宗言心無以明非有,以物有而明非無,有割裂心物之嫌。即色宗以色即是空明非有,又色複異空明非無,自語相違,未能將非有非無協調起來。本無宗雖將非有非無結合起來,卻又未能准確把握其真義,偏向于無。只有道安的性空宗最得其實,但由于經典不備,無法可尋,也未能盡善。直到鸠摩羅什來長安之後,這一問題才算真正解決。
(二)僧肇與山門玄義
鸠摩羅什帶來了原本的龍樹、提婆大乘中觀思想,使得般若學進入一個新的階段,由于羅什本人的著作今已不傳,其學說和思想主要由其弟子僧肇傳承下來,故後世將什、肇列爲中土般若學之祖,稱其所傳爲山門玄義。
僧肇有《肇論》、《維摩經注》等著作傳世。《肇論》包括《般若無知論》、《不真空論》、《物不遷論》、《涅檠無名論》四篇論文,前面還附有可能爲後人所加的《宗本義》。《肇論》四篇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思想體系,代表了當時中國般若學的最高水平。
僧肇被羅什譽爲“秦人解空第一”,他對龍樹中觀學理解很深,故其立論,皆以非有非無、不立兩邊的中道原則爲宗,《肇論》四篇都體現了這一原則。
《般若無知論》強調“聖心無所知,故無所不知,不知之知,乃曰一切知”,又謂“般若可虛而照,真谛可亡而知,萬動可即而靜,聖應可無而爲”。意爲有與無、知與不知、虛與照、動與靜等並不是矛盾的,而是完全一致的。非有非無實則相即,實而非有,虛而非無,實即虛,虛即實,有而無,無而有,表面上是矛盾的,實際上是一體的。即色而空,色不礙空;空即是色,空不廢色。即動而靜,靜在動中,不必止動而求靜;即有而無,無即是有,不須除有以得無。
從表面的矛盾看到實質的不矛盾,這體現了般若智慧的獨特與深刻。一般人習慣于從有無兩方面來看問題,而且習慣選擇一邊作爲結論,如此並不能把握事物的實相,因爲事物的實相是遠離兩個極端的。在這方面,世俗的認識總是帶有偏見,般若之知則是克服了任何偏見的真知,因此二者是完全不同的。
從認識上說,一般人認爲知即有知,以有知爲知,這種看法其實是片面的,因爲“有所知,則有所不知”,追求有知,就不可能達到知。般若之知即無知之知,無知之知才是真知。僧肇嚴格區分聖智與惑智,認爲“聖智之無者,無知;惑智之無者,知無。其無雖同,所以無者異也。何者,夫聖心虛靜,無知可無,可曰無知,非謂知無;惑智有知,故有知可無,可謂知無,非謂無知也”。聖心是沒有知見的,故無知可去,稱爲無知;惑智是有知見的,故可以去除知見,稱爲知無。聖智無知,惑智知無,聖智無知而無不知,惑智有知而實無知,這就是聖智與惑智、無知與知無的區別。僧肇要說明的,就是無知就是有知,有知就是無知,無知無惑知而有真知,有知有惑知而無真知。
僧肇的這種“聖與俗反”的思想也體現其他論著中。在一般人的思維中,有就是有,無就是無,實則實,空即空,習慣于將其絕對化,認爲空即是什麼都沒有,有則是實有,僧肇則在《不真空論》中揭示了另外一種思維方式,即以“不真”說明“空”。
僧肇認爲,以絕對的有無來衡量事物,是不可能得出明確的結論的,因爲“欲言其有,有非真生;欲言其無,事象既形”,事物本身就是非有非無的,只有通過非有非無,才能說明事物的實相。“無者不絕虛,有者非真有”,“不真”就是空,不必虛物以求空,空只是自性空,並不是絕對的虛無,而空則不是真有,不是真有則非恒有,因此必須以非有非無來理解事物,既不可定言其有,又不可定言其無。
《物不遷論》同樣表達了對于常情的否定,指出“夫生死交謝,寒暑疊遷,有物流動,人之常情。余則謂之不然。何者
《放光》雲:“法無去來,無動轉者。”尋夫不動之作,豈釋動以求靜,必求靜于諸動;必求靜于諸動,故雖動而常靜;不釋動以求靜,故雖靜而不離動。”常情謂之流動,僧肇則謂之不動;常情謂動靜必相離,僧肇則謂動靜未始異。僧肇以爲真俗是不相容的,“談真則逆俗,順俗則違真”,雖然逆俗會使人覺得“言而無味”,談真使中土未明存亡,下士撫掌大笑,但他還是堅持以真導俗。
僧肇堅持中道的原則,認爲沒有單純的動與靜,動即是靜,靜即是動,從動可以看到靜,從靜可以發現動。僧肇認爲,看問題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結論便不一樣。一般人從“昔物不至今”得出動的結論,因爲物不從昔以至今,表明事物的無常與變化,而僧肇卻得出靜的結論,因爲昔物自在昔,不從昔以至今,表明昔物未曾動。謂物流動,是以今視昔,以今視昔,昔物不存,故謂之動。謂物不遷,是以昔視昔,以昔視昔,昔物自在,故謂之靜。昔物既不來,今物亦無往,昔不來今,今不至昔,故物性各住一世,未有遷化。
僧肇通過邏輯推理揭示了世俗的動靜觀的矛盾,提出了動靜相即的辯證思想。他還從因果關系上再次闡明了這一觀點。他指出:“果不俱因,因因而果。因因而果,因不昔滅;果不俱因,因不來今。不滅不來,則不遷之致明矣。…“果不俱因”,是說因果異時;“因因而果”,是說因果同時。因因而果,表明因果是連續的,無因則無果,有果表明因未曾滅;果不俱因,表明因果是間斷的,先因而後果,有今果表明昔因不來今。因既不滅不來,說明不動不變,其不遷之理明了無疑。
有人認爲僧肇總是強調不遷,其主旨是絕對靜止論,這一看法其實是錯誤的。僧肇堅持中道原則,既不偏向動,也不偏向靜。其強調不遷,只是爲了破除世俗以動爲動的片面觀點·,說明動中有靜,動即是靜,並不強調絕對靜止。其宗旨是改變人情的執著,“是以人之所謂住,我則言其去;人之所謂去,我則言其住”,其強調不遷,只是由于俗人喜歡說遷,若俗人說靜,反之就會強調動。因此說動說靜,只是因病下藥,並非定說。 ;
《涅檠無名論》爲僧肇最後之作,近代有人懷疑其真實性,但總的來說,疑其僞作證據不足。《無名論》的基本思想與其他叁篇並無二致,都是強調非有非無、不立兩邊的中道原則。事實上,僧肇是以般若來解釋涅檠,其思想基調還是般若性空之說。
《無名論》強調涅檠無爲無名,非有非無,言慮不能及,視聽不能至,體現了涅檠的絕對性與純粹性,由此對那種以有余涅槃、無余涅槃爲實有的說法進行了批評,也間接批評了追求往生、以淨土爲實有的流俗。僧肇指出:“真谛何耶,涅架道是;俗谛何耶,有無法是。”涅檠與有無法是相反的,因爲“有無雖殊,俱未免于有”,有無本質上都是有,而涅架則是無名無相的,有無法代表了世俗欲望所生的六境,而“六境之內,非涅檠之宅”,二者是不能相容的。
僧肇以非有非無的中道原則爲本,一方面批評了以有余無余爲實有的執著于有無的“有”論,一方面又反對完全否認有余無余及叁乘差別的存在、只強調涅檠的絕對性與唯一性的“無”說。在僧肇看來,雖然有余無余只是“應物之假名”,但畢竟還是一種假名有,並不是完全的絕虛,如果連其假有都不承認,就會陷入虛無主義。涅槃一方面不出有無,另一方面又不在有無,不出不在謂之中道。
僧肇認爲,無爲爲一,而有叁乘差別,一而叁,叁而一,不以一廢叁,亦不以叁害一。叁乘差別,在于衆生根性不一,故雖皆至彼岸,而仍有高下之分,這並非彼岸有別,而是衆生的差別並未因同至彼岸而完全抹殺。以今天的話來說,譬如叁人都拿到了博士學位,但學問能力並不完全一樣,這並不是說博士學位有所不同,只是由于每個人的個性不一,天賦有別。
僧肇在此舉了一個著名的“斬木之喻”。他說:“如人斬木,去尺無尺,去寸無寸,修短在于尺寸,不在于無也。”意思是說無是一樣的,沒有差別的,去掉一尺之木是無,去掉一寸之木也是無,只是有大無(尺無)、小無(寸無)而已。正是因爲僧肇強調無爲雖一,而有叁乘漸次之別,所以他主張漸悟,反對道生的頓悟說,其“斬木之喻”也說明了這一主張。他借用老子的“爲道日損”之說,以說明無爲之道,不可頓得,應象斬木一樣,日損煩惱,才能到達涅檠境界。
僧肇以中道來把握性空,使般若學達到一個新的高峰。他對龍樹中觀學派的思想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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