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言之教。有一次,院主因惟俨久不升堂,便對他說:"大衆久思和尚示誨。"他說:"打鍾著!"衆才集,他便下座,歸方丈。院主隨後問曰:"和尚既許爲大衆說話,爲什麼一言不措?"他回答說:"經有經師,論有論師,爭怪得老僧?"[17]藥山惟俨門下有雲岩昙晟,雲岩昙晟傳洞山良價等,洞山下又有曹山本寂和雲居道膺,在晚唐時開出曹洞一宗,綿延發展上千年,並遠播海外。
曹洞宗的重要開創者洞山良價(807~869),俗姓俞,出家受具戒後,曾先後參南泉普願、沩山靈佑和雲岩昙晟等。在與雲岩昙晟的問答之間略有省悟,然猶涉疑。後因過水睹影,大悟前旨。有偈曰:"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恁麼會,方得契如如。"[18]遂嗣雲岩之法。弟子中曹山本寂和雲居道膺最爲著名。曹山本寂(840~901)深明良價玄旨,大播洞上禅風于天下,大倡"五位君臣"說,形成曹洞一家宗風,與洞山良價同爲曹洞宗的創始人。雲居道膺則上承下傳,使曹洞法脈得以延續。
曹洞宗繼承並發展了石頭系比較注重從心與物、理與事的關系中去強調人的地位的禅學特色,這突出地表現在它的"五位君臣"的理論上。所謂"五位君臣"是曹洞宗用來說明理事關系的一種理論,有時也用以作爲接引學人的一種教學方法。曹洞宗用"正"來代表理,用"偏"來代表事,用"兼"來表示非正非偏的中道,理事偏正回互,互相配合,便成五種形式。再配以"君"、"臣"之位,便成"五位君臣"。對此,曹山本寂有過這樣的解釋:
正位即空界,本來無物;偏位即色界,有萬象形;正中偏者,背理就事;偏中正者,舍事入理;兼帶者,冥應衆緣,不墮諸有,非染非淨,非正非偏,故曰虛玄大道,無著真宗。[19]
又說:
君爲正位,臣爲偏位。臣向君,是偏正中;君視臣,是正中偏;君臣道合,是兼帶語。[20]
這就是說,(1)正位,即君位,爲理本體,故"本來無物";(2)偏位,即臣位,爲"有萬象形";(3)正中偏,即"君視臣",爲唯見事相,不見事理,故曰"背理就事";(4)偏中正,即"臣向君",爲唯見事理,不見事相,故曰"舍事入理";(5)兼帶,即"君臣道合",爲理事圓融,染淨不二,是理想的最高境界,用曹山本寂的話來說就是"混然無內外,和融上下平"[21]。
曹洞宗的"五位"還有許多其他不同的說法,但含義大致相同。例如以"賓主"來說:"正中偏,乃垂慈接物,即主中賓,第一句奪人也。偏中正,有照有用,即賓中主,第二句奪境也。正中來,乃奇特受用,即主中主,第叁句人境俱奪也。兼中至,乃非有非無,即賓中賓,第四句人境俱不奪也。兼中到,出格自在,離四句,絕百非,妙盡本無之妙也。"[22]這裏的賓主之說,與臨濟的"四賓主"在奪人奪境方面有相似之處,但也有不同:"四賓主,不同臨濟。主中賓,體中用也;賓中主,用中體也;賓中賓,用中用,頭上安頭也;主中主,物我雙忘,人法俱泯,不涉正偏位也。"[23]這就是說,曹洞宗的"賓主"主要是從體用關系上來說的。曹洞宗以五位君臣、偏正回互來說理事、體用關系,顯然進一步發揮了石頭希遷的禅學思想特點,而其目的也與石頭一樣,是要人無心執著,自然解脫。洞山曾說:"才有是非,紛然失心",出家人應該"心不附物",直道本來無一物。在他看來,"佛之與道,俱是名言",一切都不應該執著,"學者恒沙無一悟,過在尋他舌頭路。欲得忘形泯蹤迹,努力殷勤空裏步。"他認爲,"道無心合人,人無心合道。""事理俱不涉,回照絕幽微。"[24]有人問曹山:"如何是非心非佛?"曹山曰:"兔角不用無,牛角不用有。"[25]這也是不用分別、自然現成的意思。
曹洞宗接引學人的方便也十分靈活。例如洞山常教人"行鳥道",即于日常行事中無心任自然的意思。有人問:"未審如何是鳥道?"洞山答曰:"不逢一人。"又問:"如何行?"答曰:"直須足下無私去。"問:"只如行鳥道,莫便是本來面目否?"曰:"阇黎因甚顛倒?"問:"什麼處是學人顛倒?"曰:"若不顛倒,因什麼卻認奴作郎?"問:"如何是本來面目?"洞山曰:"不行鳥道。"[26]于此可見得曹洞宗應機接物、破除執著之一斑。
曹洞宗的宗風曆來有"家風細密,言行相應,隨機利物,就語接人"之稱。其師徒相接,並不行臨濟、德山之棒喝,也不多言多說,玩弄禅機,而是應機接人,方便開示,以事顯理,敲唱爲用,以理事圓融來指導踐行,勸學者行解相扶,自在解脫。曹洞宗的"叁滲透"、"叁種墮"和"功勳五位"等等,無不體現了其綿密的宗風。
石頭希遷和曹洞宗的禅學思想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寶貴財富,值得我們好好地研究並加以繼承和發揚。
注釋:
[1]《宋高僧傳》卷九《希遷傳》,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209頁。
[2] 《景德傳燈錄》卷六引,《大正藏》第51冊,第245頁。
[3] 《景德傳燈錄》卷十四,《大正藏》第51冊,第309頁。
[4] 《古尊宿語錄》卷一《大鑒下一世(南嶽懷讓大慧禅師)》,中華書局1994年版,第2頁。
[5] 《景德傳燈錄》卷二十八,《大正藏》第51冊,第440頁。
[6] 此說最早見于《祖堂集》,《碧岩錄》卷四也提到了此說。
[7] 《祖堂集》卷四《石頭和尚》,中州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141頁。
[8] 見僧肇注《維摩經·菩薩品》。
[9] 《肇論·答劉遺民書》。
[10] 僧肇注《維摩經·文殊師利問疾品》。
[11]《景德傳燈錄》卷叁十,《大正藏》第51冊,第459頁。
[12]印順《中國禅宗史》,上海書店1992年版,第407頁。
[13]《五燈會元》卷五《石頭希遷禅師》,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254~256頁。
[14]《中國佛學源流略講》,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247~249頁。
[15]參見《人天眼目》卷叁《曹洞門庭》,載《大正藏》第48冊,第320頁。
[16]請參見忽滑谷快天《中國禅學思想史》第叁編第十四章,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
[17]以上引文均見《五燈會元》卷五《藥山惟俨禅師》,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256~261頁。
[18]《五燈會元》卷十叁《洞山良價禅師》,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777~786頁。
[19][20][21]《五燈會元》卷十叁《曹山本寂禅師》,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787頁。
[22]《人天眼目》卷叁《明安五位賓主》,《大正藏》第48冊,第315頁。
[23]《人天眼目》卷叁《曹洞門庭》,《大正藏》第48冊,第320頁。
[24]以上均見《五燈會元》卷十叁《洞山良價禅師》,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777~786頁。
[25]《五燈會元》卷十叁《曹山本寂禅師》,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786~793頁。
[26]《五燈會元》卷十叁《洞山良價禅師》,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777~78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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