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他的思想涉及的內容十分廣泛,師承不拘于一人一家,學說不拘于一宗一派。吳應賓在《憨山大師塔銘》中說:“縱其樂說無礙之辯,曲示單傳,而熔人一塵法界,似圭峰(宗密);解說文字般若,而多得世間障難,似覺範(慧洪);森羅萬行以宗一心,而産無生往生之土,又似永明(延壽)。”表明他是一個禅教並重、禅淨雙修的禅宗僧人。
德清在教理上較重華嚴,主張禅與教的融合。他認爲,“佛祖一心,教禅一致”,參禅人應該“以教印心”而不應該“動即呵教”。他在《刻起信論直解序》中甚至說:與其“固守妄想、增長我慢爲參禅”,“不若親持經論爲般若之正因種子也”,他稱自己作《楞伽筆記》、《楞嚴懸鏡》等經注,“是皆即教乘而指歸向上一路”。針對當時“棄教參禅”和“性相之執”的偏見偏行,他反複強調:性相二宗,同出一源“;禅教二門,同歸佛心;性相、禅教是本無差別的。他說:
吾佛世尊,攝化群生,所說法門,方便非一。而始
終法要,有性相二宗,以其機有大小,故教有頓漸之設。
末後分爲禅教二門:教則引攝叁根,禅則頓悟一心。如
一大藏教,千七百公案,其來尚矣。
據此,他大力倡導“性相雙融”、禅教並重,認爲“雖性相教禅,皆顯一心之妙,……是則毀相者不達法性,斥教者不達佛心”,若“執教者迷宗,執禅者毀教,皆不達佛了義之旨耳”。
在以禅會教的同時,德清還主張禅淨雙修。他認爲,以禅爲高而薄淨土是不對的,他甚至說“淨土一門,修念佛叁昧,此又統攝叁根、圓收頓漸,一生取辦,無越此者。”因此,他十分強調在參禅的同時兼修淨土,認爲參禅念佛是相資爲用、無二無別的。他說:
佛祖修行之要,唯有禅淨二門。……且念佛即是
參禅,更無二法。
吾佛說法,……百千法門,……其最要
者,爲參禅念佛而已。……故初參禅未悟之
時,非念佛無以淨自心,然心淨即悟心也。菩
薩既悟,而不舍念佛,是則非念佛無以成正
覺。安知諸祖不以念佛而悟心耶
若念佛念
到一心不亂,煩惱消除,了明自心,即名爲悟。
如此念佛,即是參禅。……故從前諸祖,皆不
舍淨土。如此則念佛即是參禅,參禅乃生淨
土,……而禅淨分別之見,以此全消。即諸佛
出世,亦不異此說。若舍此別生妄議,皆是魔
說,非佛法也。
據此,他得出結論:“是故,念佛參禅兼修之行,極爲穩當法門。”
德清在佛教內部主張禅教一致、禅淨雙修的同時,對外也大力宣揚儒、佛、道叁教合一,特別是援儒人佛,以佛釋儒。他曾把叁教說成是爲學的“叁要”,並認爲叁要在于一心。他說:
爲學有叁要:所謂不知《春秋》,不能涉世;不精《老
莊》,不能忘世;不參禅,不能出世。此叁者,經世、出世
之學備矣。缺一則偏,缺二則隘,叁者無一而稱人者,
則肖之而已。……然是叁者之要在一心,……一得而
天下之理得矣。
他還進一步提出了叁教一理、叁聖一體的說法,認爲若以叁界唯心、萬法唯識而觀,則“叁教本來一理”,“叁聖本來一體”。“由是證知,孔子,人乘之聖也,故奉天以治人;老子,天乘之聖也,故清淨無欲,離人而人天;……佛則超聖凡之聖也,故能聖能凡,在天而天,在人而人,乃至異類分形,無往而不入。”根據這種叁教一致、叁教互補、爲學不可偏廢的觀點,德清本人不僅精究佛理,而且博通儒、道。除佛教著作外,他還撰有《大學綱目決疑》、《大學中庸直解指》、《春秋左氏心法》、《老子道德經注》、《莊子內篇注》、《觀老莊影響說》等等。他以佛教禅學思想來解釋《大學》;用唯識理論來解釋《老子》;還把佛教的“五戒”說成就是儒家的“五常”,把孔子的克己、歸仁說成是佛教的禅定、頓悟;甚至說“孔老即佛之化身”。德清所強調的“叁教聖人,所同者心,所異者迹也。……”心迹相忘,則萬派朝宗,百川一味”,顯然是當時叁教合一的時代思潮的直接反映。
德清的佛教著作也很多,內容涉及性相、空有、禅教等許多方面。現有其門徒彙編的《憨山老人夢遊全集》五十五卷流通于世。
四、鱗益智旭
智旭(1599-1655),俗姓鍾,名“際明”,又名“聲”,字振之,別號“八不道人”,晚稱“蒲益老人”。蘇州吳縣木渎人。少時習儒,曾“誓滅釋老”,“作論數十篇辟異端”。十七歲時因讀株宏的《自知錄序》和《竹窗隨筆》等,“乃不謗佛,取所著《辟佛論》焚之”。二十四歲時從德清的弟子雪嶺剃度出家,命名智旭,後于袾宏塔前受具足戒和菩薩戒。二十七歲起遍閱律藏,因見宗門流弊,乃決意弘律。叁十二歲時,擬注《梵網》而作四阄(一曰宗賢首、二曰宗天臺、叁曰宗慈恩、四曰自立宗)問佛,拈得臺宗阄。于是究心于天臺教理,但並不以臺家子孫自居,“以近世臺家與禅宗、賢首、慈恩,各執門庭,不能和合故也”,表明他雖重天臺,而兼弘禅教律各家學說。叁十叁歲始人浙江孝豐(今浙江安吉)靈峰。後又遊方各地,遍學法相、禅、律、華嚴、天臺、淨土諸宗教義,不斷從事講說與著述。晚年定居靈峰寺。
智旭在思想上追隨株宏、真可與德清,“融會諸宗,歸極淨土”,同時又主張儒佛道叁教合一。他認爲,“性相二宗,猶波與水,不可分隔。”而禅與教也是不可“視作兩塗”的,因爲“禅者教之綱,教者禅之綱也;禅者教之領,教者禅之襟裾、袖擺也。……禅與教如何可分
”智旭對于戒律也是特別重視的,主張禅教律叁學統一。他說:,
人知宗者佛心,教者佛語,不知戒者佛身也。……
倘身既不存,心將安寄
語將安宣
縱透千七百公案,
通十二部了義,止成依草附木、無主孤魂而已。
有時候他又說:
禅教律叁,同條共貫;……禅者佛心,教者佛語,律
者佛行。世安有有心而無語無行、有語而無行無心者
乎
智旭對戒律的強調是針對當時禅門的墮落敗壞情況而言的,同時也反映了他禅教律兼重的思想特色。智旭對淨土法門也是推崇之至的。他的禅教律學,後來都指歸淨土。他曾說:
若律若教若禅,無不從淨土法門流出,無不還歸淨
土法門。
因此,他在參禅、禅淨雙修數年後,“索性棄禅修淨,……專事淨土”,特別偏重持名念佛法門,認爲這樣“較西來祖意,豈不更直捷耶”
智旭將禅宗的參究會歸于天臺的教觀,又以天臺教觀應用于念佛法門,由于他的思想偏重臺教,認爲天臺圓教遍攝禅、律、性、相,因而認爲念佛也就能總攝釋迦一代時教。智旭的這種思想對後世佛教、特別是對天臺宗影響很大,形成了合教、觀、律歸人淨土的靈峰派,一直延續到現代。
智旭在調和儒佛道叁教方面也是頗有特色的。他曾以“自心”爲叁教之源,認爲“心足以陶鑄叁教”,他說:
自心者,叁教之源,叁教皆從此心施設。苟無自
心,叁教俱無;苟昧自心,叁教俱昧。
在他看來,所謂“叁教聖人”,亦不過是“不昧本心而已”。“本心不昧,儒老釋皆可也;若昧此心,儒非真儒,老非真老,釋非真釋矣。”智旭還特別花大力氣調和儒佛兩家的學說,寫下了不少這方面的專論專著。他曾著有《周易禅解》,以禅解《易》,自述“吾所由解《易》者無他,以禅人儒,誘儒知禅耳。”(《周易禅解自序》)又作《四書蒲益解》,以佛理解說儒家的《四書》,以“借《四書》助顯(佛教)第一義谛”,“助發聖賢心印”。(《四書蒲益解自序》)他大力宣揚孝道以調和儒佛,認爲“世、出世法,皆以孝爲宗”,“儒以孝爲百行之首,佛以孝爲至道之宗。”他還提出所謂的真儒與真佛說,認爲“在世爲真儒者,出世乃爲真佛”,並由此而得出了“非真釋不足以治世,……而真儒亦足以出世”的結論。據此,他強調“惟學佛然後知儒,亦惟真儒乃能學佛。”在智旭這裏,佛與儒,出世與人世,徹底合二爲一了。對于佛教的五戒與儒家的五常,智旭也繼承了前人的說法,認爲“五戒即五常”,不過他又說,“五常只能爲世間聖賢,維世正法,而五戒則超生脫死,乃至成就無上菩提。”這反映了他畢竟是一個佛教徒,他的立足點還在佛教,因而從根本上還是視佛教高于儒家的,只是爲了迎合儒家才調和儒佛、強調兩者不二的。
智旭的著作很多,他自己曾說:“猶憶初發心,便從事禅宗。數年後,涉律涉教,著述頗多。”其弟子成時曾把智旭的著作分爲“宗論”和“釋論”兩大類。“宗論”即《靈峰宗論》十六卷,分叁十八子卷;“釋論”包括《阿彌陀要解》、《法華會義》、《唯識心要》、《毗尼事義集要》、《閱藏知津》等四十余種,近二百卷,其中《閱藏知津》四十四卷是一部兼有“經錄”和“提要”雙重特點的著作,對《大藏經》所收的一千七百七十叁部佛典一一錄目解題,方便了後人的閱藏,對後世佛藏的編目分類也有一定的影響。
(原載《佛學研究》第七期1998年刊)
《明代四大高僧與叁教合一》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