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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佛性與解脫——中國禅宗心性論探源▪P4

  ..續本文上一頁也有逐漸被淡化的傾向,這從形成于不同時期的《大般涅槃經》前十卷與後叁十卷的思想之差異中也可以看出這一點。而在中國,情況卻大不相同。盡管傳統思想的“存神”傾向由于羅什所傳的性空般若學而一度受到人們的懷疑與質難,但並沒有由此而消沈。竺道生以非有非無的般若實相說來論證佛性我,不僅使涅槃佛性說得以大興,而且也爲傳統的“神不滅論”張了本,“存神”思想獲得了新的理論形式。

  竺道生以後,隨著各家判教學說對《涅槃經》地位的擡高,講習《涅槃》之風盛極一時,圍繞著“佛性”這一中心問題曾出現了種種不同的師說,其普遍的傾向都是把佛性與心識、心神結合起來理解。吉藏在《大乘玄論》中將先前佛性諸說歸結爲十一家,加上他自己所贊同的,共有十二家(均正的《大乘四論玄義》列本叁家、末十家,元曉的《涅槃宗要》列六家,與吉藏所說大同小異)。其中“第叁師以心爲正因佛性”;“第四師以冥傳不朽爲正因佛性”;“第五師以避苦求樂爲正因佛性”;“第六師以真神爲正因佛性”;“第七師以阿梨耶識自性清淨心爲正因佛性”。這五家“雖複體用、真僞不同,並以心識爲正因。”(吉藏《大乘玄論》卷3)另外幾家,雖然沒有明言以心識爲正因,但實際上所說的亦不離心或心識,例如“第九師以得佛之理爲正因佛性。”(同上)此爲瑤法師與靈根寺慧令所持的觀點,從法瑤所說的“佛性之理,終爲心用”(《涅槃經集解》卷18)以及慧令所說的“即昔神明,成今法身。神明既是生死萬累之體,法身亦是涅槃萬德之體”(吉藏《大乘玄論》卷3)等來看,以“得佛之理”爲佛性,仍是從心神之用上來理解佛性的。再如,“第十師以真谛爲正因佛性”(吉藏《大乘玄論》卷3)(均正記“真谛”爲“真如”),此義爲釋寶亮所主。他認爲“心有真如性爲正體也”(均正《大乘四論玄義》卷7),即認爲衆生恒常的心識之真如體即爲成佛之正因;“第十一師義第一義空爲正因佛性”(吉藏《大乘玄論》卷3),此爲真谛與北地摩诃衍師所持之義,“第一義空”,均正記爲“第九無垢識”,並認爲,此即是“以自性清淨心爲正因佛性。”(均正《大乘四論玄義》卷7)可見,當時的涅槃佛性論說法雖然各異,但大都不離衆生之心或心識,只是有的強調心之體,有的突出心之用而已。“心爲正因之說”,實爲當時涅槃佛性論的主流。這股佛學思潮對中國思想界的影響是十分巨大的。南北朝時期蔚爲大觀的神滅與神不滅之爭,實與此有莫大的關系,隋唐佛教各宗派的理論都注重對心性問題的探討與說明,與此也是分不開的。而禅宗則更是把全部理論都建立在“心”之基礎上,盡管南北禅宗對“心”的理解是有很大差異的。

  七、繼承與變革

  禅宗的心性論是遠承印度佛教的心性本淨說,近承中土南北朝的佛性論而建立起來的。從早期佛教的“心”之解脫到中國禅宗的“心””之宗教,其間既有理論上的淵源關系,也有不同的社會與文化背景所造成的不同特點。

  中國禅宗奉菩提達摩爲東土初祖,然中土禅學並不自達摩始。僅就僧傳所記,在達摩以前或與達摩同時,從事禅經翻譯,或修持禅業、傳授禅法者,就有七十余人。但達摩所傳禅法以清淨之本心爲依持,又順應中國佛教發展的趨勢,繼竺道生會通般若實相與涅槃佛性之後,進一步將實相掃相與心性本淨結合起來,這對于中國禅宗思想的形成,確實具有極大的影響。從達摩到弘忍,東土五祖的傳承之真僞雖不能作最後定論,從思想上看,相通之處卻是明顯的。他們的禅學理論都是圍繞著自性本清淨展開的,並且都具有融攝般若實相說與楞伽心性論的特點,只是有的偏重楞伽心性論,有的偏重般若無所得,思想重心有所不同而已,南北禅宗也即由此而分化。禅宗的這種思想特點與中國化佛教融攝空有的基本特色是相一致的。

  作爲中國禅宗之主流的惠能南宗,其心性論在傳統思想的影響下更具有中國化的特色。南北朝以來的種種佛性論,基本上都是從人、心、理(境)這叁個方面來理解佛性的,即有的以衆生爲正因佛性,有的以心爲正因佛性,還有的以得佛之理爲正因佛性。其中,把佛性與主體“心識”、“自性”統一起來,則是普遍的傾向。由外而內,由境向心,這是中國佛性論發展的總趨勢。惠能在繼承達摩系融攝空有的思想特點之基礎上,進一步把佛教心性論的中國化推向前進,他不僅融般若實相學與涅槃佛性論于一爐,以非有非無的不二之性來釋佛性、自性,而且進一步把不二之性與現實之人及現實人心結合在一起,以“無相無念無住”的當下本覺之心把空與萬法、人心與佛性、衆生與佛“圓融無礙”地融爲一體,以衆生當下之心的念念無著爲解脫成佛道,從而形成了區別于傳統佛性論的種種新特點,更突出了人們的當下解脫。惠能的心性論既綜合了從人、心、理(境)等不同方面來理解佛性的各家異說,又超越了各家的思想,就此而言,惠能南宗的心性論是中國佛性思想發展的一個新階段。

  從整個佛學的發展來看,由于惠能的心性論之核心也是解脫問題,它在融攝中觀般若思想的基礎上,把大乘佛學虛構的精神實體重新拉回到人們的現實之心,把人的解脫與否完全歸結爲自心的迷悟,使得早期佛教的心之解脫經過如來藏自性清淨心的發展,又獲得了新的形式,在完成了一個否定之否定的過程後,佛陀的解脫論又得到了新的肯定。就此而言,惠能南宗的心性論在世界佛教史上的地位也是不能忽視的。

  當然,在佛教中國化的過程中形成並發展起來的禅宗,盡管在許多方面與佛陀精神相通,卻並不是簡單地向原始佛教複歸。從總體上看,它的心性論既與印度佛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又與中國傳統思想有著密切的關系。它的思想核心,它的出發點和歸宿,都沒有超出傳統佛教的範圍,但它同時又攝取了大量中國傳統的思想與方法,特別是老莊玄學的自然主義哲學與人生態度以及儒家的反身而誠的心性學說。對于禅宗心性論的中國化特色及其與中國傳統思想的關系,將另文專述,在此從略。

  (原載《南京大學學報》1989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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