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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中國化的回顧與思考--中國古代佛教的叁個問題▪P4

  ..續本文上一頁原道》和《論佛骨表》中對佛教極力排斥,說佛教是〞夷狄之法〞,不利于綱常倫理之教,應當加以取締。到了宋代,從周敦頤開始,中經程颢、程頤,直到朱熹、陸九淵,建立了以論天道、性命爲中心的道學(包括所謂理學和心學)。這種新儒學是在吸收了佛教、道教的思想的基礎上形成的,把佛、道論證本體、心性的方法與儒家傳統的人性倫理學說巧妙地融彙一起;以新的角度對《大學》、《中庸》進行诠釋,把修身成聖與治國平天下有機地結合起來。這種新儒學得到統治者的大力支持,在文化思想領域造成對佛教絕對壓倒的優勢。新儒學的代表人物雖有不少曾出入佛老,但一般對佛教都采取批判的態度。北宋歐陽修(1007-1072)慕韓愈排斥佛老,著《本論》叁篇,說佛法成爲中國之患達千余歲,是趁叁代之後〞王政缺,禮義廢〞的時候傳入的,稱之爲〞奸邪〞,認爲〞禮義者,勝佛之本也〞(見《佛祖統紀》卷四十五)。

  在此情況下,佛教如何對應?宋元時代出了幾種系統的護法著作,主要是針對韓愈、歐陽修和宋儒的排佛論而展開論述的。大體說來,著者都依據叁教一致的思想進行自我辯解,說佛教戒律與儒家倫理相通,可以對民衆進行教化,並結合時代特點大談心性問題。現僅概要介紹幾部著名的有代表性的著作。

  張商英(1043-1122)字天覺,號無盡,禅宗臨濟宗居士,曾參廬山東林常聰、南昌兜率從悅,徽宗時先後任尚書右丞、左丞、尚書右仆射。所著《護法論》對于韓愈、歐陽修的排佛論提出非議。主要觀點有:(一)儒者不讀佛書,不知佛教的深旨而妄加排佛。佛教不反對從世俗事務,主張〞一切煩惱,皆是菩提;一切世法,無非佛法〞,不能說佛法爲〞中國大患〞。(二)批評佛法是〞夷狄之一法〞的說法沒有根據,又用不少高僧高壽的事實批駁佛教促壽之論。(叁)佛教僧尼從事修行和教化,宣傳善惡因果和其它教義,可以起到〞小則遷善遠非,大則悟心證聖,上助無爲之化,密資難報之恩〞,實現〞極治之世〞。禅僧從事普請勞動,並非不勞而食。(四)叁教一致,在教化民衆方面各有所重,共同發揮作用。〞群生失真迷性,棄本逐末〞,叁教如同叁種對此進行治理的藥,〞儒者使之求爲君子者,治皮膚之疾也;道書使之日損損之又損者,治血脈之疾也;釋氏直指本根,不存枝葉者,治骨髓之疾也〞。又說,儒者言性,而佛者見性;儒者勞心,佛者安心;儒者貪著,佛者解脫;儒者有爲,佛者無爲;儒者分別,佛者平等……儒者治外,佛者治內。結論是:〞叁教之書,各以其道,善世砺俗,猶鼎足之不可缺一也。〞但依之行事所達到的效果是有高低之分的,或成爲〞名教君子〞,或成爲〞清虛善人〞,或達到解脫。如同其他佛教學者的言論一樣,對于儒家在現實社會占據支配者的地位是充分肯定的,說佛教優越也只是指它的出世教說方面。

  契嵩(1007-1072)是北宋雲門宗禅僧,從瑞州洞山曉聰受法,後住杭州靈隱寺,對禅宗史書重加考核審定,著《傳法正宗記》、《傳法正宗定祖圖》、《傳法正宗論》,在嘉祐六年(1061)入京進獻仁宗皇帝,敕入《大藏》。此前兩次上書皇帝。契嵩所著《輔教編》的本意是會通佛、儒,以助教化,因內廣論心性問題,也自稱是〞性命之書〞。全文分<原教>、<勸書>、<廣原教>、<孝論>等篇組成。現僅介紹叁點內容。(一)說萬物有性情,人生是由于有〞情〞,而情以〞性〞爲本。但情有善惡,人人所具有的〞情習〞(相當于情欲煩惱)有厚有薄,根機有大小。因此〞聖人〞(佛)設五乘之教:人乘、天乘、聲聞乘、緣覺乘、菩薩乘。其中後叁乘是出世之教,不爲一般人理解。重點是介紹前二乘,認爲推行此二乘于天下,則可以坐致太平。說人乘修五戒,死後可再轉生爲人;天乘修十善,死後可生到天上。佛教的五戒、十善與儒家的〞五常仁義〞是一致的。對于宋代特別提倡的孝道,特辟篇章加以論證,說孝是〞戒之端〞,〞天地與孝同理〞,能夠做到五戒就是實踐五常,就是孝行。(二)結合時代特點,把佛教的心性論與儒家的性命學說結合起來,說〞心也者,聖人道義之本也;名也者,聖人勸善之權也〞,批評當時儒者不知不信自己具有與佛相同之〞心〞,而只是認爲〞適義爲理〞,〞行義爲道〞,實際所實踐的不過是〞外事中節之道理〞,未能得到〞聖人之大道〞、〞大理〞;如果得到此大道、大理,則可如牟子所說〞居家可以事親,宰國可以治民,獨立可以治身,履而行之則充乎天地〞,〞世道者,資佛道而爲其根本者也〞。這裏所說的〞心〞、〞大道〞、〞大理〞即是佛教的真如佛性,認爲可以作爲修身、治國的根本依據。(叁)提倡佛教與儒教、百家一致,說〞古之有聖人焉,曰佛,曰儒,曰百家,心則一,其迹則異。夫一焉者,其皆欲人爲善者也。異焉者,分家而各爲其教者也。聖人各爲其教,故其教人爲善之方有淺有奧,有近有遠,及乎絕惡而人不相擾,則其德同焉。〞各教互相補充,相資以廣,〞天下不可無儒,無百家者,不可無佛。虧一教則損天下之一善道,損一善道則天下之惡多矣〞。因爲各教所根據的是〞聖人之心〞,所以所行無有〞不是〞;如果僅從各教之〞迹〞來看,則不能〞無非〞,重要的是應當〞貴知夫聖人之心〞,其用意是反對儒者攻擊佛教。契嵩當時在朝廷要員當中廣泛活動,影響很大。

  南宋的儒者編錄道學名家周敦頤、司馬光、張載、程颢、程頤、謝良佐、劉安世、楊時中、張九成、呂祖謙、朱熹等人的部分論天道性命和排斥佛道二教的言論,題爲《鳴道集》。金朝李純甫(1185-1231),字之純,號屏山居士,著《鳴道集說》,以〞屏山曰〞的形式,對所錄 217 種見解進行駁斥,闡釋佛教義理。《佛祖曆代通載》卷二十選錄其一部分,現有日本中文出版社影印的江戶時期享保四年刻本,但僅錄宋儒言論 181 條。這裏概要介紹其部分內容。(一)張載責難佛教流傳中國之後,蒙蔽世人,以爲〞聖人可不修而至,大道可不學而知〞,造成人倫不察,庶物不明。對此,屏山反駁說:〞自孔孟雲亡,儒者不談大道一千五百年矣,豈浮圖氏之罪耶?至于近代始以佛書訓釋老、莊,浸及語、孟、詩、書、大、易,豈非諸君子所悟之道,亦從此入乎?〞這是切中要害的。儒學是在受到佛、道二教,特別是佛教的影響才建立自己的天道性命的新學說的,張載反過來批評佛教阻礙儒者認識天道人倫,是沒有道理的。(二)針對程颢說佛教出家出世〞絕倫類〞、〞脫世網〞的批評,說程颢僅了解小乘,而不知大乘圓教教理,其實佛教並不排斥世俗事務,〞不以世間法礙出世法,不以出世法壞世間法,以世間法即出世法,以出世法即世間法,八萬四千塵勞煩惱,即八萬四千清涼解脫〞,佛與菩薩即在衆生之中。(叁)劉安世(元城)從儒佛一致角度表示,孔子與佛之言〞相爲終始〞,但孔子〞以叁綱五常爲道,故色色空空之說,微開其端,令人自得爾。孔子之心,佛心也〞,如果否定叁綱五常,將有禍亂,就不是佛心,〞故儒釋道其心皆一,門庭施設不同耳〞。對此,屏山說他講的雖有道理,但因爲沒有了解〞華嚴圓教〞之理,不知叁綱五常已經在佛開創的〞人天乘〞、〞菩薩道〞之內,佛法本來不離世間法,引證求那跋摩對宋文帝之語:〞王者學佛不同匹夫,省刑罰則民壽,薄賦斂則國富……〞(四)朱熹批評佛老認爲在〞天地萬物、人倫日用之外,別有一物,空虛之妙不可測度〞,以領悟此物爲究竟。屏山反駁說,朱熹實際上已經忘記儒家經典中早就有〞形而上學〞、〞形而下學〞之說,竟把言空虛之理者斥之爲〞佛老之說〞。即使是佛教,也非全講空虛之理,而認爲〞色既是空〞,並不認爲在有之外,別有個空。他並反對認爲佛、儒是〞二家〞,佛教爲〞無用之學〞的說法。

  最後簡單地介紹一下元代劉谧的《叁教平心論》。劉谧自稱〞靜齋居士〞,所著《叁教平心論》二卷,詳論叁教一致,表示在論叁教時〞不可以私心論,不可以愛憎之心論,惟平其心念究其功〞,如此才能得出公正的結論。他反對韓愈、歐陽修、張載、二程和朱熹的排佛言論,認爲叁教各有所司,功能雖有不同,但皆可引導世人爲善。他說:〞儒以正設教,道以尊設教,佛以大設教,觀其好生惡殺,則同一仁也;視人猶己,則同一公也;懲忿窒欲,禁過防非,則同一操修也;雷霆衆聩,日月群盲,則同一風化也。由粗迹而論,則天下之理不過善惡二途,而叁教之意,無非欲人之歸于善耳。〞此後他分別對叁教進行介紹,說儒教以正綱常,明人倫,實施禮樂刑政爲職志;道教教人清虛自守,歸于靜默無爲之境;佛教教人舍僞歸真,自利利他,受到民衆皈依,叁者皆不可廢。然而,劉谧實際仍認爲佛教優于儒道二教。他先從叁教的最後可以達到的結果來說,儒教不過是〞垂功名〞,道教是〞長生〞,而佛教卻是〞斷滅生死,究竟涅槃,普度衆生,俱成正覺〞;再從流行範圍來說,儒教只行中國,道教可行天上人間,佛教則可〞盡虛空,遍法界〞。又說儒道二教只是〞世間法〞,而佛教是〞始于世間法,而終之以出世間法〞,在世間法中有五戒、十善,與道教的〞九真妙戒〞,儒教的五常是一致的。總之,佛教與儒教並不相違背,皆教人舍惡趨善,可以有助于世教,使天下坐致太平。

  中國古代的儒者的身份或官或民,情況不一。應當特別指出的是,中國儒家的最高政治代表是皇帝,其次是從中央到各級的政府官員,再其次是普通的儒者。佛教僧俗學者的護法著作,就是面向這些人,特別是面向其中的當政者的。從整體來說,中國漢地佛教沒有直接或間接左右政權,是處于儒家的依附地位的。由此不難理解,上述的護法著作的作者雖然作爲佛教方面的代表,但不得不向儒家方面主動靠攏,反複表示和審辯:一、承認儒家在思想、政治領域的絕對支配地位;二、強調佛、儒一致,佛教不僅不否定儒家的綱常倫理,而且自身的教義中就具有這方面的內容;叁、對于儒家受佛、道二教影響而建立新儒學,積極地用佛教的心性理論進行迎合和解釋;四、表明佛教無論在貫徹五戒、十戒的戒條倫理方面,還是在宣傳善惡報應等教義方面,都可以輔助國家用綱常名教教化民衆,維護社會安定秩序。自然,他們也反複論證佛教比儒、道二教優越,但所強調優越的地方是佛教的出世之教。這對于儒家不能構成絲毫的危脅,而正是這一點,是常被儒者譏笑爲空寂無用的地方。由此就不難理解,爲什麼從整體上說中國儒教與佛教能夠長期和平相處,雖有爭論,又能互相吸收,互相補充,從而共同爲維護封建社會秩序各自發揮作用。

  

《佛教中國化的回顧與思考--中國古代佛教的叁個問題》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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