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敕宣太子洗馬盧正權護送神秀遺體歸當陽玉泉寺,在度門寺置塔安葬。在葬送過程中,沿途士庶送葬者很多。睿宗時又賜錢叁十萬對安葬神秀的寺塔進行擴建。
神秀的弟子當中著名的有普寂、義福、景賢等人。據《景德傳燈錄》卷四,神秀的弟子還有五臺山巨方、河中府中條山智封、兖州降魔藏、壽州道樹、淮南都梁山全植等16位禅師。
據《楞伽師資記》記載,神秀從弘忍“受得禅法,傳燈默照,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不出文記”。明確地說神秀沒有著作。可是,就在此書和《大通禅師碑銘》當中都對神秀所傳的禅法作了詳略不同的記述,說明在當時重視文史的社會環境中確實有人把他傳授的禅法作了一些記錄。現存的《觀心論》被認爲就是由神秀的弟子或信徒對神秀的禅法所作的記述。
(二)普寂和北宗
據有關史料考察,雖然南北二宗的主要代表人物分別是神秀和慧能,但他們在世的時候,盡管在禅法主張上有分歧,卻沒有發生公開的激烈爭論。慧能在離開弘忍以後,直到上元叁年(676)才正式出家受戒,此後到曹溪傳法,在先天二年(713)去世(注2)。現存《六祖壇經》中有慧能批評北宗禅法的話,但還不足于證明兩方已經發生分開論爭。《舊唐書》卷一九一和《宋高僧傳》的<神秀傳>所載神秀曾向武則天上奏請召慧能入京,並親自作書邀請,也許是有根據的。因爲當時應诏入京的還有資州德純寺的智诜、安州壽山寺的玄赜、隨州大雲寺的玄約、洛州嵩山會善寺的慧安等禅僧。他們都是弘忍的弟子。在慧能婉言推辭而未赴京的情況下,神秀再次奏請則天武後召慧能入京是可能的。
南北二宗發生分開的激烈論戰是在神秀、慧能二人先後去世之後。慧能的弟子神會北上,與北宗僧人進行爭論,最後受到北宗的迫害。當時正是北宗的首領普寂以禅門七祖自任,受到朝廷尊崇,聲勢顯赫的時候。因此可以把普寂和神會二人看作是南北二宗公開爭論時兩方的代表人物。
普寂(651-739),俗姓馮,遠祖居住長樂信都(在今河北冀縣),後世移居蒲州河東(在今山西蒲州鎮)。普寂年輕時曾習儒學,到大梁(今河南開封)、許昌一帶求學,博習《書經》、《周易》等和史籍,然而對此不滿足,決定出家探究佛教。後從大梁的壁上人學《法華經》、《唯識論》、《大乘起信論》等,又從東都端和尚受具足戒,跟南泉的景和尚學習戒律。後來前往嵩山少林寺尋訪法如禅師,但尚未到達,聽說法如已死。接著便改往當陽玉泉寺投奔神秀爲師。他在神秀門下學習和修行七年,按神秀的吩咐讀過宣講般若空理的《思益梵天所問經》和宣述如來藏自性清淨心的《楞伽經》。神秀對他說:
此兩部經,禅學所宗要者。且道尚秘密,不應眩曜。
由此可以看出北宗是把這兩部經的思想作爲自己禅法的重要理論依據的。
神秀在久視元年(700)應诏入東都,推薦普寂正式受度爲僧。長安年間(701-704)普寂被派往嵩山南麓的嵩嶽寺,在此修行和傳法,逐漸出名。神龍二年(706)神秀去世之後,唐中宗派考功員外郎武平一到嵩嶽寺宣诏,在對神秀的德行作了稱贊之後,命普寂繼承神秀“統領徒衆”。其中有曰:“其弟子僧普寂,夙參梵侶,早法筵,得彼髻珠,獲茲心寶。但釋迦流通之分,終寄于阿難;禅師開示之門,爰資于普寂。宜令統領徒衆,宣揚教迹,俾夫聾俗鹹悟法音。”(李邕《大照禅師塔銘》)在《宋高僧傳》的<普寂傳>中說:中宗“特下製,令普寂代本師統其法衆。”對于這裏所說的命普寂“統領徒衆”、“代本師統其法衆”,只能理解爲是繼承神秀統轄屬于神秀法系的僧衆,也就是北宗僧團。唐玄宗開元十叁年(723),普寂應诏住入洛陽的敬愛寺。開元十五年(727)唐玄宗本西上長安,诏義福隨駕,而特命普寂“留都興唐寺安置”。自此,他以興唐寺爲中心向僧俗信衆傳授禅法,引導學人通過“攝心”坐禅,“總明佛體”,“了清淨因”,擺脫煩惱達到覺悟。于是,聞者斯來,得者斯止。自南自北,若天若人,或宿將重臣,或賢王愛主,或地連金屋,或家蓄銅山,皆毂擊肩摩,陸聚水咽,花蓋拂日,玉帛盈庭……(《大照禅師碑銘》)
通過以上所述,普寂在當時地位之高,名聲之大,財勢之雄厚是可以想見的。
開元二十七年(739)七月對弟子明確誨示:
吾受托先師,傳茲密印,遠自達摩菩薩導于可,可進于璨,璨鍾于信,信傳于忍,忍授于大通,大通贻于吾,今七葉矣。屍波羅蜜(按,即戒)是汝之師,奢摩他(按,即止、禅定)門是汝依處。當真說實行,自證潛通。不染爲解脫之因,無取爲涅槃之會。”(《大照禅師碑銘》)
是向弟子宣述自達摩以來的傳法世系,自認爲是繼菩提達摩-慧可-僧璨-道信-弘忍-神秀之後的第七世,以他爲首的北宗當然是繼承達摩禅法的正統法系。又說應當重視持戒和修習禅定,做到斷除煩惱的“不染”和舍棄取舍意向的“無取”就能達到解脫。由此可以看到北宗禅法的一些特色。禅宗重視傳法世系,而最早提出禅法祖統說的正是北宗。此前,在法如(638-689)死後有人寫的《中嶽沙門釋法如禅師行狀》已經提出從菩提達摩至弘忍-法如的傳法世系,然而是以法如作爲繼承達摩禅法的第七世。普寂是神秀的嗣法弟子,自然要出來修改北宗內部已有的這種說法,把神秀作爲直承弘忍的第六世,而自許爲第七世傳人。由于普寂在當時所處的顯赫地位和在佛教界的巨大影響,這種說法在北方十分盛行。李邕《嵩嶽寺碑》(《全唐文》卷二六叁)和下面將要介紹的北宗史書《楞伽師資記》都是以神秀繼承弘忍,以普寂繼承神秀的。但是,以法如爲第六世傳人的說法仍有影響,例如在比《楞伽師資記》稍後的北宗史書《傳法寶紀》中就是以法如爲第七代祖的。
此年八月二十四日,普寂在興唐寺去世,享年八十九歲。河南尹裴寬是普寂的在家弟子,表奏上聞,诏谥普寂“大照禅師”之號,令歸葬嵩嶽寺。普寂的弟子有惠空、勝緣等,其侄堅意曾任嵩嶽寺寺主。唐密宗高僧、著名天文曆法學家一行(673-727)也曾從普寂受傳禅法。洛陽大福先寺僧道璇(702-760)曾從定賓學律,從普寂學禅法和華嚴宗教義,在開元二十叁年(736)應日僧普照、榮睿之請在鑒真赴日之前東渡日本傳律學、華嚴宗和北宗禅法(日本師煉《元亨釋書》卷十六<道璇傳>)。獨孤及(725-777)《舒州山谷寺覺寂塔隋故鏡智禅師碑銘》(載《全唐文》卷叁九0)說普寂有門徒萬人,“升堂者六十有叁”,有弟子宏正,門人很多,“或化嵩洛,或之荊吳”,影響很大。(注3)
神秀的弟子還有義福(658-736)和景賢(660-723)、惠福(當即《景德傳燈錄》卷四所載的“京兆小福禅師”)。
以上普寂、義福、景賢、惠福是神秀弟子中最有名的四人。《楞伽師資記》在十分簡單地介紹了他們的事迹後,曰:“天下坐禅人歎四個法師曰:法山淨,法海清,法鏡朗,法燈明。宴坐名山,澄神邃谷,德冥性海,行茂禅林。清淨無爲,蕭然獨步。禅燈默照,學者皆證心也。”這是稱頌他們四人所傳的禅法如同山海那樣高深,那樣清淨,如同鏡、燈那樣明亮;他們在名山深谷安心修行,通過禅觀領悟自性,達到清淨無爲境地;遠近學者從他們受法,致力自悟心性以達到解脫。
二、北宗的“觀心”、“看淨”的禅法
以神秀、普寂爲代表的北宗,繼承從達摩以來的強調通過坐禅達到心識轉變的禅法,特別直接繼承和發展道信的“守一”、“看心”禅法以及弘忍的“守心”的禅法,提出比較系統的以“觀心”、“看淨”爲主旨的禅法。
在本世紀二、叁十年代從敦煌遺書中發現大量早期禅宗文獻以前,流傳于社會上的禅宗典籍對北宗禅法僅有個別的零散的介紹。隨著國內外學者對敦煌禅籍的深入調查和研究,從中發現不少屬于北宗的史書和傳授禅法的語錄。其中的《觀心論》、《大乘五方便》等文獻,被認爲是記述北宗禅法的著作。
(一)神秀、普寂和北宗禅法
從達摩到弘忍都根據大乘佛教佛性論的觀點,認爲人生來就具有與佛一樣的本性,稱之爲佛性或自性、本心等,它本來是純潔清淨的,只是由于受到情欲惡念的染汙才失去它本來的光澤,如果通過專心坐禅修行在內心徹底斷除情欲雜念,就可使清淨本性顯現,達到覺悟解脫。神秀及其弟子普寂等人仍然是按照這種思惟模式提出自己的禅法主張的。
關于神秀、普寂的禅法,在《觀心論》、《大乘五方便》以外的禅宗文獻中也有概要的記載。《楞伽師資記》的<神秀傳>記載,神秀生前把自己的禅法歸結爲“體用”二字,稱之爲“重玄門”、“轉*輪”;引證《涅槃經》中的“善解一字,名曰律師”(出自南本《大涅槃經》卷叁<金剛身品>,文字有異),說“文出經中,證在心內”;問:“此心有心不,心是何心?”又雲:“見色有色不,色是何色?”這裏的“體”可解釋爲“心”、“真如”、“實相”、“佛性”,“用”則是心的作用,也指真如佛性顯現的萬象,教人借觀想“體用”、“心色”等來體悟心、佛性是萬有之本、之源。張說《大通禅師碑銘》說:
其開法大略,則專念以息想,極力以攝心。其入也,品均凡聖;其到也,行無前後。趣定之前,萬緣盡閉;發慧之後,一切皆如。特奉《楞伽》,遞爲心要。(注4)
是說神秀以《楞伽經》的思想作爲禅法的要旨,主張通過坐禅“息想”、“攝心”,摒棄一切情欲和對世界萬象所持的生滅、有無、凡聖、前後等差別觀念,達到與“實相”或“真如”相契合的精神境界。唐本《六祖壇經》所載神秀呈給弘忍的表述自己禅法見解的偈頌是: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
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注5)
意爲衆生皆有達到覺悟(菩提)的素質,先天所秉有的佛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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