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曾趕上唐朝廷下令:各地僧人必須回到原籍所隸屬的寺院,但鮑防予以保護,沒有將他遣返,而是仍讓馬祖與其弟子繼續留在開元寺傳法。
馬祖是在李兼的任期內(785-791年)去世的,他的支援下馬祖的葬禮得以隆重地舉行。
馬祖在鍾陵開元寺期間聲名大振,前來參學者日多,如《宋高僧傳》卷十一〈太毓傳〉所說:“于時天下佛法,極盛無過洪府,座下賢聖比肩,得道者其數頗衆。” 馬祖的開元寺與在南嶽衡山石頭希遷的石臺寺,成爲當時傾慕南宗的僧俗信徒往來參學的兩大禅學中心。唐憲宗時國子博士劉轲在應請爲希遷寫的碑銘中說:“江西主大寂(按,馬祖),湖南主石頭,往來憧憧,不見二大士爲無知矣。”(現碑銘已不存,此引自《景德傳燈錄》卷六〈馬祖傳〉之注)
據《祖堂集》卷十四〈馬祖傳〉說馬祖“親承弟子總八十八人出現于世,及隱道者莫知其數”;“說法住世四十余年,玄徒千有余衆”。按照這種說法,馬祖正式聚徒傳法的時間應在進入天寶(742-755年)年間以後。《景德傳燈錄》〈馬祖傳〉說馬祖的“入室弟子一百叁十九人,各爲一方宗主,轉化無窮”。
馬祖在貞元四年(788年)二月去世,年八十。生前選擇建昌西南的石門山(後稱寶峰山,在今江西靖安縣)作爲自己的葬地。在洪州刺史李兼的支援下,由弟子和信徒將馬祖遺體送到此地火化,建塔。此地後建泐潭寺。國子祭酒包佶撰寫碑文,太常博士權德輿(759-818)撰塔銘。唐憲宗元和(806-820)年間追谥馬祖以“大寂禅師”之號,賜塔額曰“大莊嚴”。
馬祖的禅系稱洪州宗。著名弟子有懷海(當即慧海)、智藏、普願、鎬英、志賢、懷恽、大義、惟寬、道通、隱峰、齊峰等。他們到各地傳法,後來從懷海法第形成沩仰宗、臨濟宗,與從青原行思法系形成的曹洞宗、雲門宗和法眼宗,統稱爲“禅門五宗”。
四、馬祖的禅法思想
馬祖的禅法雖沿續慧能以來的“識心見性,自成佛道”的宗旨,但確實具有自己鮮明的特性。馬祖的禅法語錄的篇幅不大,主要圍繞著人達到覺悟解脫的心性依據和應當如何對待修行的問題。下面僅簡要介紹兩點。
(一)從“即心是佛”到“非心非佛”和所謂“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
引導人們覺悟自性達到解脫,是南宗的共同特色。所謂“即心是佛”的說法雖不是馬祖的發明,然而他在對這句話的闡述中增加了不少新意,以至于當時一些人以爲馬祖的禅法要旨就是“即心是佛”。
《景德傳燈錄》〈馬祖傳〉載,一日,馬祖上堂對衆僧說:
汝等諸人各信自心是佛,此心即是佛心。達摩大師從南天竺國來,躬至中華,傳上乘一心之法,令汝等開悟,又引《楞伽經》文,以印衆生心地,恐汝顛倒不自信此心之法,各各有之。故《楞伽經》雲:佛語心爲宗,無門爲法門。又雲:夫求法者,應無所求。心外無別佛,佛外無別心。……故叁界唯心,森羅萬象,一法之所印。凡所見色,皆是見心,心不自心,因色故有。
其中所引兩種經,一是當年菩提達摩提倡的《楞伽經》,所引經文是取其大義,而非原文,原經以“一切佛語心”爲品名,經偈中有:“大乘諸度門,諸佛心第一”,另有很多論述“一切法空,無生,無自性”的文字;二是《維摩經》〈不思議品〉中的文字:“若求法者,于一切法應無所求。”其它則是馬祖自己的見解。大意是說,每個人應相信自心是佛,離開自心沒有別的佛;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是心之的顯現,離開物質的世界,也就沒有自心。這樣,便把自心與佛等同,又說自心、佛與世界萬有是相互融通的,皆是“一法(心)之所印”。對于“叁界唯心”。
據《景德傳燈錄》〈馬祖語錄〉,他對此有進一步的發揮:
一切法皆是心法,一切名皆是心名。萬法皆從心生,心爲萬法之根本。經雲:識心達本,故號沙門。名等義等,一切諸法皆等,純一無雜。若于教門中,得隨時自在:建立法界,盡是法界;若立真如,盡是真如;若立理,一切法盡是理;若立事,一切法盡是事。舉一千從,理事無別,盡是妙用,更無別理,皆由心之回轉。……種種成立,皆由一心也。……
這是講既然一切事物和現象皆由“心”生,皆是“心法”,那麼它們在所有方面都是等同的,沒有根本差別的。因此,爲了適應不同場合傳法的必要,既可以將一切說成是千差萬別的法界、事,也可以說皆是真如、理的顯現,或一切皆是自心的作用。心(理、真、佛)是萬有萬物(事、處)之源和本體,如同月現萬川,水性普現江河那樣,從來沒有離開萬有萬物,因此可以說到處有佛,佛又不離自心。在這裏,不用說如同一些佛經、僧人一樣,是有意無意地將“心”這個詞語所表達的不同概念--思維的功能和思維活動、大乘佛教所說的精神性的本源和本體(真如、實相、法性、佛性)、佛教信仰的最高的人格化的理念(法身佛)混爲一體,然後得出一切是心是佛的結論。對于此心到底是什麼心,馬祖實際著眼的是現實社會普通人的意識,或當時人們理解的精神主宰--靈魂。有人曾向馬祖的弟子懷晖問此心到底是否“真如心,妄想心,非真非妄心”?他不正面回答,讓問者聯想“虛空”自己領會。
問題是這樣講的目的何在?不外是說:佛在自心,不必外求;佛法在現實社會和日常生活的一切方面,隨時隨地都可以接觸到佛,都能夠體悟佛法,不必超越現實去追求解脫成佛;爲了適應不同信衆的身份、素質,可以采取靈活的方式和語言來向他們講述佛法,啓示他們認識自性,自修自悟。
然而如果認定“即心是佛”,由此規定相應的修行方法,馬祖認爲也是錯的。所以他又從反面對“即心是佛”作出說明。《景德傳燈錄》〈馬祖傳〉有這樣一段記載:
僧問:和尚爲什麼說即心即佛?師雲:爲止小兒啼。僧雲:啼止時如何?師雲:非心非佛。僧雲:除此二種人來如何指示?師雲:向伊道不是物。僧問:忽遇其中人來時如何?師雲:且教伊體會大道。
禅僧常把應機說法比喻爲“止小兒啼”。佛經記載,當年佛陀常把應機宣說佛法比喻爲哄小孩時攥著空拳說裏面有東西,或手拿一枚黃葉說它是黃金,作爲讓小孩止哭的權宜做法。禅僧常用這樣的比喻來說明一切說教並非是終極真理。馬祖認爲,既然衆生不知道自己生來具有與佛一樣的本性,到處求法求道,在此情況下不妨告訴他們說“即心是佛”或“自心是佛”,引導他們産生自信,自修自悟。一旦達到這個目的,就應當告訴他們“非心非佛”。因爲佛是不可局限于方位、場所的,否則,會出現認心爲佛,或如同馬祖弟子普願所批評的“喚心作佛”(《古尊宿語錄》卷十二〈南泉普願語錄〉)那樣的現象。
馬祖的弟子自在禅師,一日爲馬祖送信給南陽慧忠,慧忠問馬祖對門徒教示什麼?他回答:“即心是佛。”對此,慧忠不表示認可,又問還教什麼?他說:“非心非佛,或雲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慧忠說:“猶較些子。”意爲還差不多。馬祖另一個弟子法常(752-839),離開馬祖後到明州大梅山修行傳法,有僧問他馬祖如何教示,他答:“即心是佛”,此僧告訴他馬祖近日又講“非心非佛”。他對此不以爲然,說:“這老漢惑亂人,未有了日。任汝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此僧將此事告訴馬祖,馬祖說了一句雙關語:“梅子熟也。”意爲對法常已經成熟和不隨波逐流的表現表示贊許。既然語句只是表達真理的權宜工具,就不必人雲亦雲。
可見,所謂“即心是佛--非心非佛--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把“即心是佛”與“叁界唯心”、一切皆是心法結合起來講衆生達到覺悟的依據,是洪州宗禅法的一個重要特色。
(二)“道不用修”和“平常心是道”
既然人人都有佛性,佛在自心,就不應當向身外求佛求道。那麼,是否否定一切修行了呢?如果還需要修行,應如何修行呢?據《景德傳燈錄》〈馬祖語錄〉,他是這樣說的:
道不用修,但莫汙染。何爲汙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趣向,皆是汙染。若欲直會其道,平常心是道。謂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舍,無斷常,無凡無聖。經雲:非凡夫行,非賢聖行,是菩薩行。只如今,行住坐臥,應機接物盡是道。道即是法界,乃至河沙妙用,不出法界。若不然者,雲何言心地法門?
這裏的“道”是指佛道、覺悟解脫之道,是指大乘佛教所奉的最高真理,而從它的最高意義(第一義谛)來說,是超言絕象的真如、法性、佛性,也就是禅宗所說的“自性”、“心”。馬祖在通常是指“心”來說的。對于自性、本心,不必有意地從事修行,對治,只要不使它受到“汙染”就行了。什麼叫“汙染”呢?“汙染”也就是“造作”,馬祖有自己的定義,即凡是有既定目標的追求或舍棄,如認爲善的便去追求,認爲惡的便予以舍棄,爲此從事禅定觀空取淨,以及其它作爲,都屬于對真如之心的汙染。那麼,怎樣能夠體悟解脫之道呢?馬祖告訴人們,應在保持“平常心”的狀態下自然地體悟自性,達到解脫。所謂“平常心”是在心中取消一切造作、是非、取舍、斷常、凡聖等等觀念,取消所謂“妄想”,做到“無念”,也就是般若學說的“無所得”的心境。
在這裏,不難看出,所謂“道不用修”和“平常心是道”是有其特定含義的。不修,不是絕對不修,更不是如同“凡夫”那樣的不修,而是在體認自性前提下的放棄取舍意向的自然而然的生活和修行;平常心,就是在這一過程中保持的“無造作”、“無所得”的自然心態。
馬祖教導弟子,如果能夠做到“了心”,即體認“即心是佛”,並且認識在在處處、一切事物無非是心的顯現,懂得“平常心是道”,那麼,也就在生活、修行等一切方面達到真正的自由。《景德傳燈錄》〈馬祖傳〉記載,他曾說:
若了此心,乃可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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