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志禅師《大乘贊十首》聞思修筆記(二)
《大乘贊十首》之二:
“妄身臨鏡照影,影與妄身不殊。
但欲去影留身,不知身本同虛。
身本與影不異,不得一有一無。
若欲存一舍一,永與真理相疏。
更若愛聖憎凡,生死海裏沈浮。
煩惱因心故有,無心煩惱何居?
不勞分別取相,自然得道須臾。
夢時夢中造作,覺時覺境都無。
翻思覺時與夢,顛倒二見不殊。
改迷取覺求利,何異販賣商徒。
動靜兩忘常寂,自然契合真如。
若言衆生異佛,迢迢與佛常疏。
佛與衆生不二,自然究竟無余。”
我們的色身,由地、水、火、風四大所組成,它因父母而出生,因衰老而死亡。相對于不會生滅的本然覺性來說,色身太短暫了,它就是虛妄不實的,如同一場夢一般,所以叫做“妄身”。
“妄身臨鏡照影,影與妄身不殊。”
當我們讓自己的身體,面對著鏡子的時候,鏡子裏面就會照出來一個和身體一樣的影像。然而,任何一個神智正常的人,都不會把鏡子裏的身影當做是實有的,盡管它看起來是那樣的真切。
但是,人們卻往往把自己的身體當做是實有的,而不知道,所謂的身體,其實只是覺性之鏡當中的影像而已。就如同鏡子裏的人影,是鏡子當中的影像一般,並沒有本質的差別。
“但欲去影留身,不知身本同虛。”
于是,人們一方面不會在意鏡子裏的影像,轉眼就把它遺忘了,絲毫也不會牽挂它。另一方面,人們卻時時在意著自己的身體,爲它牽挂不停,爲它煩惱不已。
這都是因爲,人們不知道所謂的身體,和鏡子當中的影像一樣,本來就是虛假的。
人們當真不知道嗎?
——不見得。身邊的人們,或者是老人,或者是意外死亡者,正在一個一個地離開我們,就算是傻子也明白,早晚有一天會輪到自己。
早晚有一天,自己的身體也會像他們一樣死去,變成毫無知覺的一堆臭肉——我們憑什麼要把它當做真實的自己呢?
“身本與影不異,不得一有一無。”
身體本來就和鏡子裏的影像沒有什麼本質差別,都是看似真實,實則虛假的色相而已。
也許有人會說:“哦,那可不一樣,影像摸不到,身體卻摸得到啊。”
——這是人世間最大的一場騙局。
如果不是佛陀出現于世,一切衆生就將會永遠沈迷在這個騙局當中,而不會有覺醒的時候。
眼睛看到,耳朵聽到,鼻子嗅到,舌頭嘗到,皮膚觸到,思維想到——這就是六根對應著六塵,所發起的六識。從本質上來說,它們沒有什麼不同,其實,都是一種感覺。
感覺,往往是靠不住的,通常都會帶有某種欺騙性。不是別人來欺騙我們,而是我們自己的感覺,欺騙了我們自己。
讓眼、耳、鼻、舌、身、意六識産生了感覺的,是我們的心念。正是心中生滅不停的念頭,創造出了六識的虛妄感覺——而我們的妄想心,卻把它當做了真實。同時,衆生也把妄想心當做了真實的自己。
于是,就有了大家習以爲常的“我”和“我的”。總以爲“我”是最重要的,而“我的感覺”是最可靠的。這就意味著,我看到的、我聽到的、我聞到的、我嘗到的、我摸到的和我想到的,就是真實的,就是重要的,就是可靠的。
而實際上,它們並不真實,並不重要,並不可靠。真正真實、重要而可靠的,是超越了妄想念頭的心之本性——那一切衆生與佛陀所共有的本來覺性。
在覺性當中來觀察,眼睛所見、耳朵所聽、鼻子所嗅、舌頭所嘗、皮膚所觸、思維所想,都無異于幻覺,都是生滅無常的妄想,沒有絲毫的可靠之處。就如同水中的波紋一般,縱然有千變萬化的模樣,也終究會消殒于無形,終究沒有任何實質內容。
身體也罷,鏡子裏的影像也罷,摸得著也罷,摸不著也罷,它們並沒有本質的不同,都是妄想心的虛妄感覺。所以,我們不應當只是明白鏡子裏的影像是虛無的,卻反而執著于身體是實有的。
“若欲存一舍一,永與真理相疏。”
如果我們這樣執著的話,就是說,我們舍棄了一個虛妄感覺(鏡子裏的影像),卻又執著于另外一個虛妄感覺(色身),這個執著將會讓我們長久地陷于生滅妄想當中,而不能自拔。
這樣的話,縱然和佛陀一樣,具有不生不滅的本然心性,它卻始終無法顯現,總是離我們很遙遠。如果說有什麼東西可以稱之爲真理的話,那就是一切法的本質——法性,它也就是佛性,就是覺性,就是一切衆生所共有的本然心性。
“更若愛聖憎凡,生死海裏沈浮。”
佛性並非佛陀和聖者才擁有,它在凡夫而不曾減少,在聖賢而不曾增加。那麼,凡夫與聖者之間的差別在哪裏呢?
——凡夫擁有不生不滅的佛性,卻並不知道,甚至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本來就擁有佛性。于是,認假作真,把色身當作了自己,把思想心當作了自己的主人。這樣就會爲了所謂的“自我”,而拼命地向外面追求,追求名聲,追求利益,追求權勢和各種世間享受。
在這樣的追求造作當中,衆生陷入了無窮無盡的因果輪回,隨著所造的業力而承受果報。從人間到天上,從餓鬼到地獄,或者因善業而享樂,或者因惡業而受苦。
而所謂的衆生,所謂的輪回者,也就是那個承受著因果業報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不是別的,就是衆生的思想心,以及思想心深處的愛、恨等等無明習氣。
必須要知道的是,這個思想心,以及愛恨等習氣,是不真實的,它由一連串生滅不停的念頭組成,就如同水面蕩漾著的波紋一樣,除了一連串的擾動之外,並沒有什麼實質內容。
——超越了心念擾動的修行人,就是聖者,他們通達並實證了本來心性。
因此,聖者與凡夫的差別在于,他們消融了無意義的思想心,消融了“自我”。他們超越了“愛”和“恨”,以及種種分別習氣。
也正是因爲如此,倘若某些修行人,執著于有凡夫境界可以遠離,執著于有聖人境界可以證得,從而憎恨凡夫與生死輪回,喜愛聖者及涅槃解脫的話,他們就永遠也不可能超越生死輪回的汪洋大海。
——因爲,他們的愛、憎之心就是真正的生死輪回。
“煩惱因心故有,無心煩惱何居?”
一切衆生的思想心,就是煩惱的根源。這並不難理解,因爲,所謂的煩惱,設身處地觀察一下的話,就是我們由于前思後想、東牽西挂而導致的那種混亂、不滿,甚至嫉妒、忿恨和絕望等等不良情緒。它真地讓人們很痛苦,甚至會痛苦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更有甚者,可能有人會痛苦得發狂,然後走向犯罪道路。也可能有人會痛苦得失去生活的信心,走向自殺之路。
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我們的思想心在作怪。在一連串情不自禁的妄想當中,那些本來無足輕重的問題都被無限地放大了。
——那麼,人們可以超越思想心嗎?
——當然可以。
在實際生活當中,總有一些時候,人們的思想心暫時會停歇下來。比如打噴嚏的時候,當鼻子受到了刺激,伴隨著一股強大的氣流和頗具震撼力的短暫聲音——啊-嚏——在這一刹那,雖然時間很短暫,但是,思想心卻被截斷了。
——所以,那些正在煩惱當中的人們,如果不經意間打了一個噴嚏的話,他們就會覺得輕松了許多,因爲思想心和執著情緒被暫時打斷了的緣故。不過很快,他們的思想心和執著情緒又會重新歸來,他們也會重新陷入煩惱當中。
如果我們能夠在打噴嚏的一刹那,觀察自己的心,不需要很刻意,只要輕輕地往回觀察一下,就能夠覺察到心的本來樣子,我們會發現,心中本來沒有思想念頭,卻仍然清晰明了。
——具有足夠善根的人,完全可以因此而開悟自性。
再或者,當人們突然聽到一聲響亮的聲音時,一刹那間,思維心也會被暫時截斷,超越了思維的心之本性得以呈現。因此,在佛教曆史上,由于聽到某個突然發出的聲音而開悟的高僧非常多。禅宗也因此有了棒喝法門,作爲截斷弟子心中的連續妄想,幫助他們開悟當下自性的一種方法。
還有,在靜坐的時候,如果心平氣和地緩緩吸入一口氣,然後放松地憋一會兒,這叫做“閉氣”——在這樣放松閉氣的過程當中,我們的思想念頭會大爲減少,這時觀察內心,也比較容易發現那個超越思維的心性。
甚至,有一些修養很好,心態很平和的普通人,在某些時候,能夠自然地調整到心無雜念,而又清晰明了的狀態——這已經很接近心性本身了。這時,他們會覺得輕松而安樂,雖然沒有什麼追求,卻很充實。
而對于那些已經開悟心性,而且經過了長期實修的高僧們來說,一方面不必斷除思想雜念,另一方面,他們卻隨時都能夠超越思想心——不會被思想念頭牽著走,內心本來的明了不會失去,不會動搖,不會迷惑。
這時,他們的心中幾乎不會産生煩惱,因爲,實際上,他們已經沒有了執著之心——他們已經放下了“以爲一切實有的執著”,他們已經做到了處事“無心”。
對于這樣處事無心的人來說,所謂的煩惱,從何而來呢?誰能煩惱呢?什麼叫做煩惱呢?
“不勞分別取相,自然得道須臾。”
思想心,以及其中的分別、執著和取舍,是非常辛苦的,它會直接導致思維的混雜和沈重,甚至疲憊、頭痛等等——然而卻很少有人知道這一點,即使有人知道,也往往無法擺脫這種無益的思緒。
——因爲,人們習慣了。
習慣了思維分別的人們,需要借助于一些方法,來化解淩亂的思緒,從而顯現本性的光輝。
——這就需要學佛了。
嚴格說來,佛教並非是一種宗教,它更像是一種教育,是作爲覺悟者的佛陀,對于一切衆生慈悲平等的義務教育。教育的內容,傳載在佛經當中。
而出家的僧人們,則是佛陀教育的學習者和實踐者,他們就是未來的佛陀,佛陀慈悲事業的繼承者。是他們,一代一代地將佛經等傳持下來,讓有緣的人們能夠遇到,並得到啓發和利益。
——在這裏,我們說的是真正的僧人,那些舍棄俗家,持守戒律而認真修學的僧人。雖然他們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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