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崇仰。到玉華寺後,更經常發願生兜率天見彌勒佛。自從《大般若經》翻譯畢後,尤是經常行道禮忏,麟德元年(公元六六四年)對翻經僧及門人說:「有爲之法,必歸散滅,虛幻形體,豈可久住?我至六十五歲時,必定卒于玉華寺,你等若于經論上還有疑難之處,可盡快提問。」聽到此話的人,都吃驚地說:「法師年事尚未甚高,眼下身體康健,何出此言?」玄奘答道:這種事自己心中有數。」遂往辭佛。到先前所造的俱胝十億佛所,禮忏辭別。……于正月九日對寺僧曰:「我很快就要離開你們了。經雲:『此五蘊身汙穢可惡,猶如死狗。』我死之後,勿讓此身近宮寺,可于山中靜處埋之。」此後就病倒在床,開眼閉眼,鹹見雪白之大蓮花;又見雄偉大像,知往生佛前,令諸僧讀誦所翻經論名目,總有七十叁部一千叁百叁十卷。……至二月五日,弟子問道:「法師入滅之後定往生彌勒佛前嗎?」玄奘答道:「決定往生。」說完之後,隨即圓寂。……
原典
釋玄奘,本名袆,姓陳氏,漢太丘(1)仲弓(2)之後也。子孫徙于河南,故今
爲洛州缑氏人焉。
祖康,北齊國子博士。父惠,早通經術,長八尺,明眉目,拜江陵令,解纓而退,即大業年,識者以爲克終,隱淪(3)之候故也。兄素,出家,即長捷法師也,容貌堂堂,儀局瓖秀,講釋經義聯班羣伍,住東都淨土寺。以奘少罹窮酷,攜以將之,口授精理,旁兼巧論。年十一,誦《維摩》、《法華》,東都恒度便預其次,自爾卓然梗正不偶時流,口誦目緣略無閑缺。睹諸沙彌劇談掉戲,奘曰:「經不雲乎,夫出家者爲無爲法,豈複恒爲兒戲?」
時東都慧日盛弘法席,《涅槃》、《攝論》,輪馳相系。每恒聽受昏明思擇,僧徒異其欣奉美其風素,愛敬之至師友參榮。大衆重其學功弘開役務,時年十五與兄住淨土寺,由是專門受業,聲望逾遠。
大業余曆,兵饑交貿,法食兩緣,投庇無所。承沙門道基化開井絡(4),法俗欽仰,乃與兄從之。行達長安,住莊嚴寺。又非本望,西踰劍閣,既達蜀都,即而聽受《阿毗昙論》,一聞不忘見稱昔人,隨言鏡理又高倫等,至于《婆沙》廣論,《雜心》玄義,莫不鑿窮岩穴,條疏本幹。然此論東被,弘唱極繁,章鈔異同計逾數十,皆蘊結胸府,聞持自然。至于得喪筌旨,而能引用無滯,時皆訝其憶念之力終古罕類也。基每顧而歎曰:「余少遊講肆多矣,未見少年神悟若斯人也。」席中聽侶佥號英雄,四方多難總歸綿益。相與稱贊逸口傳聲。
又僧景《攝論》、道振《迦延》,世號難加,人推精覆(竅),皆師承宗據,隅奧明铨。昔來《攝論》十二住義,中表銷釋十有二家,講次誦持率多昏漠,而奘初聞記錄片無差舛,登座敘引曾不再緣,須便爲述,狀逾宿構(5)。如斯甚衆不可禅言。
武德五年,二十有一,爲諸學府,雄伯沙門講《揚心論》,不窺文相而湧注無窮,時曰神人,不神何能此也。
晚與兄俱住益南空慧寺,私自惟曰:「學貴經遠,義重疏通;鑽仰一方,未成探赜。」有沙門道深,體悟《成實》,學稱包富,控權敷化,振綱趙邦。憤發內心,將捐巴蜀,捷深知其遠量也。情顧勤勤,每勸勉之,而正意已行,誓無返面,遂乃假緣告別,間行江硖,經途所及,荊揚等州,訪逮道鄰,莫知歸詣。便北達深所,委參勇铠,素襲嘉問,縱洽無遺。始終十月資承略盡,時燕趙學侶相顧逢秋,後發前至,抑斯入也。
沙門慧休,道聲高邈,行解相當,誇罩古今,獨據邺中曰雪口傳授,詞鋒所指,海內高尚,又往從焉。不面生來,相逢若舊,去師資禮,事等法朋。偏爲獨講《雜心》、《攝論》,指摘纖隱曲示綱猷,相續八月領酬無厭。休又驚異,絕歎,撫掌而嗟曰:「希世若人,爾其是也。」沙門道嶽,宗師《俱舍》,闡弘有部,包籠領袖,吞納喉襟,揚業帝城來儀(6)羣學,乃又從焉。創迹京都,诠途義苑。沙門法常,一時之最,經論教悟,其徒如林。奘乃一舉十問皆陳幽奧,坐中杞梓(7),拔思未聞,由是馳譽道流,擅聲日下。沙門僧辯*輪論士,機慧是長,命來連坐,吾之徒也。但爲《俱舍》一論昔所未聞,因爾服膺曉夕谘請。嶽審其殷至,慧悟霞明,樂說不窮,任其索隱,單(覃)思研采,晬周究竟。沙門玄會,匠刦《涅槃》,刪補舊疏更張琴瑟,承師令問,親位席端,谘質遲疑渙然祛滯。
仆射宋公蕭瑀,敬其脫穎,奏住莊嚴,然非本志,情棲物表,乃又惟曰:「余周流吳蜀,爰逮趙魏,末及周秦,預有講筵率皆登踐,已布之言令,雖蘊胸襟,未吐之詞宗,解簽無地,若不輕生殉命,誓往華胥,何能具觌成言,用通神解,一覩明法了義真文,要返東華傳揚聖化,則先賢高勝,豈決疑于彌勒,後進鋒穎,甯辍想于瑜伽耶?」
時年二十九也,遂厲然獨舉,詣阙陳表。有司不爲通引,頓迹京辇,廣就諸蕃,遍學書語。行坐尋授數日便通,側席面西,思聞機候。
貞觀叁午時遭霜儉,下敕道俗隨豐四出。幸因斯際,徑往姑臧,漸至敦煌。路由天塞,裹糧弔影,前望悠然,但見平沙絕無人徑,回遑委命任業而前。展轉因循,達高昌境。
初奘在涼州(8)講揚經論,華夷士庶盛集歸崇,商客通傳預聞蕃域。高昌王曲文泰,特信佛經,複承奘告將遊西鄙,恒置郵驿,境次相迎。忽聞行達,通夕立候。王母妃屬,執炬殿前。見奘苦辛備言意故,合宮下淚驚異希有。延留夏坐(9),長請開弘。王命爲弟,母命爲子,殊禮厚供日時恒至。乃爲講《仁王》等經及諸機教。道俗系戀,並願長留。奘曰:「本欲通開大化,遠被國家,不辭賤命,忍死西奔,若如來語一滯北方,非唯自虧發足,亦恐都爲法障。」乃不食叁日,佥見極意,無敢措言。王母曰:「今與法師一遇,並是往業因緣,脫得果心東返,願重垂誡诰。」遂與奘手傳香信,誓爲母子。曲氏流淚執足而別。仍敕殿中侍郎,賷绫帛五百疋、書二十四封,並給從騎六十人,送至突厥葉護牙所(10),以大雪山北六十余國皆其部統故,重遺遣奘開前路也。
初至牙所,信物倍多異于恒度,謂是親弟,具以情告,終所不信,可汗(11)重其賄賂,遣騎前告所部諸國,但有名僧勝地,必令奘到。于是連騎數十,盛若皇華。中途經國道次參候,供給頓具倍勝于初。
自高昌至于鐵門,凡經一十六國。人物優劣,奉信淳疏,具諸圖傳。其鐵門,也即鐵門關,漢之西屏,入山五百,旁無異路,一道南出險絕人物,左右石壁竦立千仞,色相如鐵,故因號焉。……
……以貞觀十九年正月二十四日,屆于京郊之西。道俗相趍,屯赴阗闼,數十萬衆如值下生。將欲入都,人物諠擁,取進不前,遂停別館。通夕禁衛,候備遮斷,停駐道旁。從故城之西南,至京師朱雀街之都亭驿二十余裏,列衆禮谒,動不得旋。……
致使京都五日四民廢業,七衆(12)歸承。當此一期,傾仰之高,終古罕類也。奘雖逢榮問,獨守館宇,坐鎮清閑,恐陷物議,故不臨對,及至洛濱特蒙慰問,並獻諸國異物,以馬(左馬右犬)之。別敕引入深宮之內殿,面奉天顔,談敘真俗,無爽帝旨,從卯至酉不覺時延,迄于閉鼓。上即事戎旃,問罪遼左,明旦將發,下敕同行,固辭疾苦,兼陳翻譯,不違其請,及敕京師留守梁國公房玄齡,專知監護,資備所須,一從天府。
……帝曰:「自法師行後,造弘福寺,其處雖小,禅院虛靜,可爲翻譯。所須人物吏力,並與玄齡商量,務令優給。」既承明命,返迹京師,遂召沙門慧明、靈潤等,以爲證義;沙門行友、玄赜等,以爲綴緝;沙門智證、辯機等,以爲錄文;沙門玄模,以證梵語;沙門玄應,以定字僞。其年五月,創開翻譯,《大菩薩藏經》二十卷,余爲執筆,並刪綴詞理,其經廣解六度、四攝、十力、四畏、叁十七品諸菩薩行,合十二品,將四百紙。又複旁翻《顯揚聖教論》二十卷,智證等更疊錄文,沙門行友詳理文句,奘公于論重加陶練。次又翻《大乘對法論》一十五卷,沙門玄赜筆受,微有除隙。又出《西域傳》一十二卷。沙門辯機親受時事,連纰前後,兼出《佛地六門神呪》等經,都合八十許卷。
自前代已來所譯經教,初從梵語倒寫本文,次乃回之順同此俗,然後筆人亂理文句,中間增損,多墜全言。今所翻傳都由奘旨,意思獨斷,出語成章,詞人隨寫即可披翫。尚賢吳魏所譯諸文,但爲西梵所重,貴于文句鈎鎖,聯類重沓,布在唐文,頗居繁複,故使綴工專司此位,所以貫通詞義,加度節之,铨木勒成,秘書繕寫。于時駕返西京,奘乃表上,並請序題。……
尋又下敕,令翻《老子》五千言爲梵言,以遺西域,奘乃召諸黃巾,述其玄奧,領疊詞旨,方爲翻述,道士蔡晃、成英等,競引釋論《中》、《百》玄意,用通道經。奘曰:「佛道兩教,其致天殊,安用佛言用通道義?窮竅言迹,本出無從。」晃歸情曰:「自昔相傳祖憑佛教,至于叁論,晃所師遵,准義幽通不無同會,故引解也。如僧肇著論,盛引《老》、《莊》,猶自申明,不相爲怪。佛言似道,何爽綸言(13)?」奘曰:「佛教初開,深文尚擁,《老》談玄理,微附佛言,《肇論》所傳引爲聯類,豈以喻詞而成通極,今經論繁富各有司南,《老》但五千論無文解,自余千卷多是醫方,至如此土賢明何晏、王弼、周颙、蕭繹、顧歡之徒,動數十家,注解《老子》何不引用?乃複旁通釋氏,不乃推步逸蹤乎?」既依翻了,將欲封勒。道士成英曰:「《老》經幽邃,非夫序引何以相通?請爲翻之。」奘曰:「觀《老》治身治國之文,文詞具矣,叩齒咽液之序,其言鄙陋,將恐西聞異國有媿鄉邦。」英等以事聞諸宰輔,奘又陳露其情,中書馬周曰:「西域有道如《老》、《莊》不?」奘曰:「九十六道並欲超生,師承有滯,致淪諸有,至如順世四大之術,冥初六谛之宗,東夏所未言也。若翻《老》序,則恐彼以爲笑林。」遂不譯之。
……貞觀二十五年幸玉華宮,追奘至,問:「翻何經論?」答:「正翻《瑜伽》。」上問:「何聖所作?明何等義?」具答已。令取論自披閱,遂下敕,新翻經論寫九本,頒與雍、洛、相、兗、荊、揚等九大州。奘又請經題,上乃出之,名八〈大唐叁藏聖教序〉,于明月殿命弘文館學士上官儀,對羣僚讀之。其詞曰:「……周遊西宇十有七年,窮曆道邦詢求正教,雙林八水味道餐風,鹿苑鹫峰瞻奇仰異。承至言于先聖,受真教于上賢。探赜妙門,精窮奧業。一乘五律之道,馳驟于心田,八藏叁箧之文,波濤于口海。爰自所曆之國,總將叁藏要文,凡六百五十七部。譯布中夏,宣揚勝業。……」
……奘生常以來願生彌勒,及遊西域,又聞無著兄弟皆生彼天,又頻祈請鹹有顯證,懷此專至益增翹勵。後至玉華,但有隙次,無不發願生覩史多天見彌勒佛。自《般若》翻了,惟自策動行道禮忏。麟德元年告翻經僧及門人曰:「有爲之法必歸磨滅,泡幻形質何得久停?行年六十五矣,必卒玉華。于經論有疑者可速問。」聞者驚曰:「年未耆耄,何出此言?」報曰:「此事自知。」遂往辭佛。先造俱胝十億像所,禮忏辭別。……至正月九日告寺僧曰:「奘必當死。經雲:『此身可惡,猶如死狗。』奘既死已,勿近宮寺,山靜處埋之。」因既臥疾,開目閉目,見大蓮花鮮白而至;又見偉相,知生佛前。命僧讀所翻經論名目已,總有七十叁部一千叁百叁十卷。……至五日中夜,弟子問曰:「和上定生彌勒前不?」答曰:「決定得生。」……
注釋
(1)太丘:漢武帝時爲敬丘侯國,東漢時改爲太丘。故城在今河南永城縣西北。
(2)仲弓:東漢桓帝時爲太丘長。
(3)隱淪:指隱居或隱居之人。
(4)井絡:星宿名,此指蜀地。
(5)宿構:預先構思。
(6)來儀:《書
益稷》:「鳳凰來儀。」說的是每逢盛世,即有鳳凰飛來。後亦用以比喻特出人物的出現。
(7)杞梓:杞和梓都是優質木材,此用以比喻優秀人材。
(8)涼州:曆代轄境不同,唐時轄境在甘肅永昌以東、天祝以西一帶。
(9)夏坐:又稱結夏、坐夏、夏安居、雨安居等。印度雨季達叁個月之久,在此叁個月內,出家人禁止外出,而聚居一處致力修行。
(10)牙所:西突厥葉護可汗設牙之所。
(11)可汗:即西突厥葉護可汗。
(12)七衆:即佛門七類弟子:比丘、比丘尼、沙彌、沙彌尼、式叉摩那、優婆塞、優婆夷。
(13)綸言:天子之言。《禮記
缁衣》:「王言如絲,其出如綸。」
《唐高僧傳 2 譯經》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