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參禅與研習經典應該是相輔相成,互相促進的,故說:
「祖標禅理,傳默契之正宗;佛演教門,立诠下之大旨。則前學所禀。後學有歸。」(《宗鏡錄》卷一) 「從上非是一向不許看教,恐慮不詳佛語,隨文生解,失於佛意,以負初心。或若因诠得旨,不作心境對治,直了佛心,又有何過?只如藥山和尚,一生看《大涅槃經》,手不釋卷。」(《宗鏡錄》卷一)
當然,就教家言,也有必要與禅門會通互補。這正如他所說:
「夫聽學人誦得名相,齊文作解;心眼不開,全無理觀;據文者生,無證者死。夫習禅人唯尚理觀,觸處心融;暗於名相一句不識。誦文者守株,情通者妙悟。兩家互阙,論評皆失。」(《宗鏡錄》卷四十六)
禅教的統一融合,這是佛教的需要。其中,禅宗的頓悟與華嚴的圓修相結合,更是理所當然。對此,孔維勤《永明延壽宗教論》一書寫道:「永明圓教,本乎曹溪之性宗,故爲禅教一致之表诠直指之教。其所集之祖教,亦惟顯圓宗。一一緣起,皆是法界實德,不成不破,非斷非常,纔有一法緣生,無非性起功德。永明延壽禅教一致之見地,最大之特點,即爲融華嚴與禅宗爲一爐。」(新文豐出版公司,一九八叁年,頁一○四)
《宗鏡錄》所提倡的禅教一致,對宋以後的中國佛學産生過重要影響。
北宋的統一,給社會的政治生活以巨大影響。新統一的封建王朝,致力於強化中央集權專製統治,在政治、軍事、財政大權收歸中央的同時,還注意思想文化方面的統製,逐步建立完善統一的意識形態。爲了適應當時社全政治的實際需要,佛教在對外尋求「儒佛一致」和「佛道一貫」的同時,對內則強調各宗各派間的圓融統一。永明延壽之後,北宋雲門宗禅僧明教契嵩,也積極主張禅教一致、禅淨合一,並大力推進佛教與儒、道間的調和一致。他們的這些活動,實現了對禅宗思想體系和修習方式的全面改造,重塑了唐末五代時禅宗的形象,成爲禅宗思想史上的一大轉折。
受延壽《宗鏡錄》禅教一致論影響者,曆代不乏其人。北宋元佑(公元一○八六——一○九四處)年間,寶覺禅師在看了《宗鏡錄》後說:「吾恨見此書晚。平生所未見之文,功力所不及之義,備聚其中。」(《人天寶鑒》)他不但手不釋卷,孜孜研讀,還攝錄玄要,成《冥樞會要》叁卷。南宋孝宗(公元一一六叁——一一八九年)在位時代,儒士述庵薛澄在其師天臺草庵圓寂後,曾爲之作祭文,其中備贊禅教一致,說:
「吾佛明心,禅必用教,教必用禅。如江如湖,流雖不同,所鍾一源;如日如月,時或雲殊,所麗一天。譬以二天,治衆人病,所期者痊。奈何末途。兩宗被魔;學者泥偏,私立位號;互爲矛盾,其門必專。教而視禅,了不相安,如針著氈;禅而視教,欲割不能,如瘿附咽。」(《佛祖統紀》卷二十一)]
其後,元代著名禅僧中峰明本也認爲:
「豈佛法果有教、禅之二哉!以其神悟,教即是禅;以存所知,禅即是教。」(《中峰廣錄》卷十六)
「如一佛之垂化,觀萬法唯一心。一心即萬法,所以彰萬法爲教,標一心爲禅。名常異而體常同,教即文字而禅離文字也。究竟所以,特不過破破情執之迷妄,混入一心之靈源而已。」(《中峰廣錄》卷十八)
明末高僧藕益智旭對《宗鏡錄》亦極爲重視,前後會披閱該書四遍,發現其中有後人添加的部分,一一悉心以剔出,重加整理修訂。清初雍正皇帝以禅門宗匠自居,對曆史上各家禅多有所評擊,但對延壽的禅教一致思想卻贊歎不已。他在《禦選語錄》的〈永明編序〉中寫道: 「宋初,杭洲永明智覺禅師,平生著述有《宗鏡錄》、《唯心決》、《心賦》、《萬善同歸集》等,凡千萬言,並在大藏,有流傳海外者。朕披閱采錄,不勝敬禮喜悅,真所謂明逾曉日,高越太清。如鼓師子弦,衆響俱絕;如發摩尼寶,五色生光。信爲曹溪後第一人,超出曆代大善知識者,特加封妙圓正修覺禅師。卷中《萬善同歸集》一書,禅師自謂略述教海之一塵,普施法界之含識雲。自師證明,方知大小齊觀,宗教一貫。」
他還親自「錄其綱骨,刊十存二」,編爲《宗鏡大綱》一書,加以弘傳。
延壽以後禅教合一論者,受《宗鏡錄》的啓發,多數從以下兩個方面展開論證。
其一,借教悟宗說。如北宋禅僧圓悟克勤於政和(公元一一一一——一一一八年)年間,曾以華嚴宗的圓融無礙「四法界」學說,向居士張商說禅。他義爲,「心、佛、衆生叁無差別,卷舒自在,無礙圓融」;禅的最高境界就是華嚴的「理事無礙」、「真俗無礙」境界(《居士分燈錄》卷下)。明代高僧雲樓袾宏也指出:「其參禅者,藉口教外別傳,不知離教而參是邪因也,離教而悟是邪解也。饒汝參而得悟,必須以教印證;不與教合,悉邪也。」(《竹窗隨筆,經教》)
其二,受以解教說。以爲只解教而不習禅,教也不是真教。如晚明高僧紫柏真可說:「若傳佛語,不明佛心,非真教也。」(《紫柏尊者全集》卷六)
總之,受《宗鏡錄》的影響,禅教一致思想在宋朝代以後已廣泛流傳,成爲禅學的重要組成部分,而禅教一致的實踐則成爲宋代以後禅僧生活的內容之一。
由於《宗鏡錄》規模龐大,卷帙過多,對於一般佛教徒來說,閱讀不便,理解困難,所以,它的實用性受到局限,社會效果也相對削弱了。但是,從另一角度看,本書內涵豐富,引證資料廣泛。其中屬於佛經方面的有一百二十種,屬於祖師語錄的有一百二十種,其他論著六十種,共計約叁百種。在當時佛教書籍散佚嚴重、義學已趨衰退的情況下,這是很不容易的事。它爲後世學者提供了研究的方便。其中保存的一些資料,對於今天的學術界來說,更是十分珍貴。如南嶽懷讓和青原行思的兩段法語,都未載錄於《景德傳燈錄》、《古尊宿語錄》等禅宗典籍;「問答章」中所引用的《中論玄樞》、《唯識義鏡》等書,現在都已失傳,幸賴《宗鏡錄》而想見原著的概貌。
延壽雖承嗣禅宗法統,但他具有較高的義學修養,於空有二宗、性相各家均有研究。《宗鏡錄》一書,便是由他召集法相宗、華嚴宗、天臺宗叁家學者,在「分居博覽,互相質疑」的基礎上編集而成。所以,《宗鏡錄》的內容難以一言概括。但可確信的是,全書立論,重在頓悟、圓修。南宗禅提倡「頓」,《華嚴經》提倡「圓」;把禅宗的頓悟與《華嚴經》(華嚴宗)的圓修結合起來,即所謂「禅尊達摩,教尊賢首。」延壽說:「《宗鏡》略有二意:一爲頓悟知宗,二爲圓修辦事。」(《宗鏡錄》卷四十)本書節選的章節,便是以上述中心思想爲標准。
延壽佛教思想的另一重點是禅淨合一說,這一思想雖然在《宗鏡錄》中也有所反映,但更多地表現於《萬善同歸集》中,所以這裏沒有選錄。此外,爲了突出「一心」的地位和意義,《宗鏡錄》以大量文字,從法相唯識宗的角度,對一切現象的生起、本質和相互關系等作了極爲詳盡細致的分析。這方面的內容散見於各章各卷,可專題另作探討,也可參閱孔維勤先生所著《永明延壽宗教論》一書後面各章;因篇幅所限,這裏也未選錄。
本書「原典」部分使用的版本是《碛砂藏》本。
《宗鏡錄 題解》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