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余得阿那含,不用說,便是指的第叁不還果了。再如《增一阿含》卷第七雲: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此二法涅槃界,雲何爲二
有余涅槃界,無余涅槃界。彼雲何名爲有余涅槃界
於是比丘滅五下分結,即彼般涅槃,不還來此世,是謂有余涅槃界。彼雲何名爲無余涅槃界
如是比丘,盡有漏成無漏,意解脫,智慧解脫,自身作證,而自遊戲,生死已盡,梵行已立,更不受有,如實知之,即是謂無余涅槃界。」 (大正二·頁五七九)這則經文說明得更清楚,不還來此世,是有余涅槃界;梵行已立,更不受有,如實知之,即是無余涅槃。「如實知之」 一句,極爲緊要,這表明著證無余涅槃,亦並非要待臨終滅後始得,而是於現身中,清楚地知道自己將不再受「有」,便是無余涅槃了。此「有」乃是生死之相續相,生死不再相續,那就是無余涅槃。但證此涅槃,只要「意解脫,智慧解脫」 ,即可「自身作證」 ,不需要等待滅亡時而般入這無余涅槃,生死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更不受有,這原是阿羅漢果的通義。從這些引徵中,我們已可明了,無余涅槃者即是阿羅漢境界,有余涅槃者是阿那含境界。這與第一則所說恰好相反,第一則是說有余者爲阿羅漢生身所證,無余者爲阿羅漢滅度所入。正如林五邦氏所說一樣:
由於到達阿羅漢,不是無余涅槃,而足以聖者的入滅(般涅槃)解作無余。因此,有余涅槃便解作了於現法中證得的阿羅漢,無余涅槃則爲有余的延長,看作聖者死後的世界。而今卻把此有余涅槃又解爲不還果,那就完全與上述(在本文便是第一項所述者)所釋不同了(24)。
叁、有余依非不還果,阿羅漢果始爲有余依。
第二則是說,有余依即是不還果所證,無余依爲阿羅漢果所證。但在同一《雜含經》中,卻又有了一相反的解說,這解說是: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如上說差別者,此七覺分修習多修習,當得二果,得現法智有余涅槃,及阿那含果。(《雜阿含》卷二十七·七叁八。大正二·頁一七九)
此一解說與第二則中引同經七叁四節雲「若比丘修習七覺分已,當得二果,現法得漏盡無余涅槃,或得阿那含果」恰恰相反。這裏說,得現法智有余涅槃,及阿那含果,乃將有余和阿那含分開,爲兩種果位。七叁四節雲「得漏盡無余涅槃,或得阿那含果」 ,是將無余和阿那含分開爲兩種果位。一是七叁四,一是七叁八,中間只相隔叁節,這看來使人懷疑,後者可能是刻字錯誤了,否則在同一經中怎會有此一字之差,而致使改變了一個完全相反的意思呢
可是,這節(七叁八)經文的意義,在別的經上又並非沒有,例如《本事經》四·二雲:「如是瑟刍於叁果中,我說定能隨證一果,謂於現法或證有余依涅槃界,或不還果。」 (大正十七·頁六七八)這與上引《雜阿含》七叁八「得現法智有余涅槃,及阿那含果」完全是同樣的。不還果亦即阿那含果,以此說來,那麼《雜阿含》七叁八節的意思並沒有錯,它的字當也就沒有刻錯了。若不錯,則這第叁種不同的解說,也就可以成立了。在《本事經》的偈文中,且有說:「生勝定上慧,盡生老死邊,證有余涅槃。」 (大正十七·頁六八一)盡生老死邊,以第二則所引的經文意義來說,應是證無余涅槃的阿羅漢果,始可做到,無此卻指爲有余涅槃的了。關於這第叁種的說法,在巴利聖典裏,亦有許多作這樣的解釋(25)。
總之,從原始的經典看來,在原始佛教裏,對有余和無余涅槃界是有這叁種不同的解說的。至於無余涅槃的定義究竟如何,可以《中阿含》卷第二及《本事經》卷第叁兩則解說,作爲代表:
雲何無余涅槃,比丘行當如是,我者無我,亦無我所,當來無我,亦無我所,已有便斷,已斷得舍,有樂不染,合會不著,行如是者,無上息迹,慧之所見,而已得證。(《中阿含》。大正一·頁四二七)
雲何名爲無余涅槃界,謂諸瑟刍,得阿羅漢,諸漏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已舍重擔,已證自義,已盡有結,已正解了,已益口解脫,已得遍知,往於今時,一切所受,無所因故,不複希望,皆永盡滅,畢竟寂靜,究竟清涼。 (《本事經》卷叁。大正十七·頁二(九)
此兩則所诠無余涅槃的意義極明,無我我所,即已超越一切的對立,不僅是現在超越,當來亦超越。所作已辦,已舍重擔,已證自義,已正解了,已得遍知,這純是從道德、智慧而致達的圓滿境地。到了此層境地,自己無所遺,亦無所缺。以此無所遺,亦無所缺的圓滿意義來解釋「無余」 ,則無余的意義,就自不只是「無依身」的說法了。無依身或者也只是從凡情的立場,觀察有「依身」就不免仍有自然界(如生老病死)或社會界五(業所感的現實社會)所加予的苦痛,有一分苦痛,則就不可謂之無所缺,或無所遺了。由此,而想爲然耳,於是便自自然然地産生了無依身而當作「無余」的正解。當然,如圓滿無缺的根本意義來說,無余涅槃也正是通向大乘的,只不過沒有大乘涅槃思想那樣的積極性罷了(26)。雖然如此,而通常對無余涅槃的解釋,大家仍將其作爲般入涅槃的一種最高境界。既是般入涅槃,那麼無余者又以何可以存在呢
(這也就是無依身之說,之易於引人誤解或難解。)有存在之物,便非無余,無存在之物,豈不成了虛無
說明這一點,在部派佛教中就是一大诤論。現在且不去談那種诤論的底細,事實上,原始經典裏,也早已對此作了解答。就如剛才所引的《本事經》,在該節經文的下面,接著便說「隱沒不現,惟由清淨,無戲論體;如是清淨,無戲論體,不可謂有,不可謂無,不可謂彼亦有亦無,不可謂彼非有非無。」這表達得極爲清楚,也很深遠。有與無,或非有非無,都不足以來說明般入無余涅槃的形狀。《遊行經》上謂世尊之入滅,亦是於無余涅槃而般入涅槃的,那麼世尊般入此一涅槃,究是怎樣一個存在狀態呢
《雜阿含》卷第叁十二有一節經文特別說及,該經文是敍述外道向舍利弗質問佛陀涅槃後是否存在,及如何存在的問題,正可以引來補充證明《本事經》上所說的「不可謂彼亦有亦無」 ,或「非有非無」 一義。
「雲何舍利弗,如來有後生死耶
舍利弗言:諸外道,世尊說言,此是無記。又問,雲何舍利弗,如來無後生死耶
舍利弗言:諸外道,世聳說言,此是無記。……又問尊者,舍利弗,雲何所問如來有後生死,無後生死,有後無後,非有後非無後,一切答言,世尊說是無記,雲何爲上座,如是愚癡,不善不辯,如嬰兒無自性智,作此語已,從座起去。」這可見佛陀滅度後的存在問題,在當時已引起廣泛的注意,然當時佛弟子們,對此亦無法善予答覆,只能回答說是無記。僅僅只有這樣一句「無記」 ,這自是沒法可令懷疑者滿意的。舍利弗回答了這個問題後,他大概也感覺到其意義的嚴重,難以自安,於是就走到迦葉尊者的地方去,和迦葉討論。
舍利弗知諸外道出家去已,詣尊者摩诃迦葉所,共相問訊慰勞已,退坐一面,以向與諸外道出家所論說事,具白尊者摩诃迦葉:尊者摩诃迦葉,何因何緣,世尊不記說後有生死,後無生死,後有後無,非有非無生死耶
箪者摩诃迦葉語舍利弗言:若說如來後有生死者,是則爲色;若說如來無後生死,是則爲色。如來者色已盡,心善解脫,言有後生死者,此則不然。無後生死,有後無後,非有後非無後生死,此亦不然。如來者色已盡,心善解脫,甚深廣大,無量無數,寂滅涅槃。舍利弗,若說如來有後生死者,是則爲受爲想爲行爲識,爲動爲慮爲虛狂,爲有爲,爲愛,乃至非有非後非無後亦如是說。……如是因,如是緣,故有問世尊,如來若有若無,若有無、若非有非無後生死,不可記說。 (大正二·頁二叁六)
不可記說,換言之,也就是不可思議,般入了「寂滅涅槃」 ,要想用經驗的知識或概念,去想像推測那存在的涅槃境狀,這自是無能的,也是徒然妄想的。如來般入了涅槃,是這樣的意義,一般阿羅漢般入涅槃,也同樣是這種情形。在《增一阿含》卷二十,記述世尊有一次徵詢一個有大神通的梵志,該梵志可以從髑髅的察看中,明白死者的死因和生趣。世尊舉各種髑髅以問,該梵志均對答正確,最後世尊便舉一阿羅漢的髑髅來,詢問梵志,此人已生何趣,因何而逝
梵志便無法以應了。他運用了所有的神通,最大的力量,也無法觀察出來阿羅漢髑髅的死因和逝後的住處。最後世尊告梵志言:「梵志,汝竟不識是誰髑髅,汝當知之,此髑髅者無終無始,亦無生死,亦無八方上下所可適應,此是東方界普香山南,優陀延比丘於無余涅槃界取般涅槃,是阿羅漢之髑髅也。」 (大正二·頁六五O——六五一)
這也可以證明無余涅槃之無處無方無對,非有非無,不可記說之義。此一境界是不易說明的,也難以想像的,但在好疑喜辯的凡夫們,就不免要引起各種推測,而紛紛議論了,於是乃有部派佛教涅槃诤執之出。但不論如何在原始佛教中,原始佛教的涅槃觀,是絕非虛無的,也非概念的。而是一實踐的,從靜態的寂滅中,以求否定生死、痛苦、矛盾現象的浮面,在超對立與言诠的案臼中,可謂已發展到了最高峰,此以《本事經》所述者便最足以代表此一時期的涅槃觀念。此觀念就在說明,當一人到達了完成聖者的階段(所作已辦,梵行已立,此也就是從凡夫到聖者一切完成的階段) ,他的一切也就完成了(不論是思想的、道德的,或智慧、價值的) ,進入此一切完成的階段,精神上也即體證了一個宇宙最高的自在而絕對的境界。此境界,不可說,亦不可思議,因爲它是絕對的,所以也就不能說是什麼「亦有亦無」 ,或「非有非無」 ,一說有無,便落入了對立形態(如所謂「色」者) ,或感覺,概念的層次(如迦葉答舍利弗雲,即是受想行識) 。要言之,此境界乃只是一個完人的安息處所,這便是原始佛教的涅槃;它之有異於大乘佛教者,乃在於大乘…
《涅槃思想研究 第二章 涅槃思想的展開》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