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洗衣、掃地、修門,爲盲比丘穿針補衣、爲病比丘拭洗敷藥、爲亡父扶棺送葬、爲救故國而奔走等示範;佛弟子中,舍利弗興建祗園道場,阿難侍奉釋尊,迦旃延與人議論,富樓那到邊遠地區教化,優波離爲人作務,周利盤陀伽拂塵掃地;中國曆代高僧大德中,惠能大師之舂米碓房、混迹獵隊,百丈禅師之“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沩山靈佑之合醬泥壁、挑磚砌瓦,仰山慧寂之牧牛、開荒,黃檗希運之開田、采茶,雲岩昙晟之作鞋,臨濟義玄之栽松鋤地,丹霞天然之除草莳花等懿行,是星雲大師常講的故事。在人間行道,“雖處居家,不著叁界”的維摩诘居士,是星雲大師一再倡導的人間佛教行者尤其是在家佛子的榜樣。
中國佛教四大名山的文殊、普賢、觀音、地藏四大菩薩,是星雲大師所樹人間佛教精神的典範,他們本是中國佛教大德們從大乘經所說衆多菩薩中所選出的最能代表大乘佛法的典型,是中國佛教徒乃至許多老百姓心目中的神聖偶像,遺憾的是過去人們只知朝拜四大名山,祈求四大菩薩,“每次朝山以後,悲智願行仍留在山上,沒有把它帶入自己的心裏來,以至于每個佛教徒的生活裏沒有悲智願行,沒有佛教。”[注19]星雲大師認爲這是佛教衰微的主要原因所在,他號召佛教徒將對四大菩薩的朝拜祈求轉化爲學習效法四大菩薩的實際行動,“應以觀音的慈悲,給衆生方便,爲衆生服務;以文殊的智慧,引導衆生走出迷途,獲得光明;以地藏的願力,使佛法進入每個家庭裏,傳遍世界每一個角落;以普賢的功行,契理契機,隨順衆生,行難行能行之事。”[注20]
叁、以人爲本的人間佛教
佛教本來是人間佛教,具有鮮明的人間性,是以人爲本、以人間爲本而非以天帝鬼神爲本的。正如星雲大師所指出:
我們知道佛教的教主——釋迦牟尼佛,就是人間的佛陀。他出生在人間,修行在人間,成道在人間,度化衆生在人間,一切都以人間爲主。佛陀爲什麼不在其他五道成佛呢?爲什麼不在十法界中其他法界中成道,而降世在人間成道呢?再深入來看,佛陀爲什麼不在過去時間、未來時間成道,而在我們現世的娑婆世界成道?[注21]
佛陀在我們這個地球人間成佛教化這件事,便是一次意味深長的現身說法,表明了佛教對人間的重視和對人身殊勝的肯定,說明佛法以人爲本,以人間爲本,佛道須由人而成。此中的道理,經論中解說甚明。既然佛道以人爲本,則佛教的教化應從人類出發,關注人生,發達人間。然而,中國佛教長期以來存在著厭離人間的嚴重傾向,有悖于佛教以人爲本的基本立場,如太虛大師所指摘:“鬼本神本”、“教在大乘,行在小乘”,如星雲大師所批判:
過去關閉的佛教、山林的佛教、自了漢的佛教、個人的佛教,失去了人間性,讓許多有心進入佛門的人,徘徊在門外,望而卻步。[注22]
過去傳教者鼓勵信徒舍棄人間,抛妻棄子,入山修道,埋沒佛教的人間性,致使佛教衰微,了無生氣,是功?是罪?明眼人當可察知。[注23]
關閉的、個人自了的山林佛教,片面凸顯了出世間的一面,雖不無超塵脫俗之高風,卻因失去人間性,與世人普遍的人生價值觀相左,無補于國計民生,曾不斷遭受極重入世的儒家人士的排拒抨擊,斥爲“入家破家,入國破國”,使佛教難以成爲中國的第一文化。時至近今,中國佛教的非人間性,更顯出與時代潮流的難以合拍,只能使佛教自囚於越來越小的厭世階層的圈子裏,日趨衰萎。印順法師認爲,中國佛教的崇尚山林,是受了印度佛教中一部分苦行瑜伽僧的影響,又與中國老莊的隱遁思想相融和。星雲大師指出,隱退山林,與明太祖對佛教的嚴格限製有直接關系。
中國傳統佛教(應說明清佛教)失去人間性的另一表現,是重死不重生,度鬼不度人。學佛,在許多佛教徒那裏實際上即是學死——學如何死得好,學死後如何到好地方去。人生的全部努力,似乎就是爲一場誰也免不掉的死做准備,爲了死後的勝進與永生。不修行者則依靠死後請人做法事超拔,送死度鬼,于是成爲明清以來僧人們的一大職事,乃至賴以生存的手段。死亡與死後,從佛教教義看來,固然是做人應予考慮的大事,但將生與死、生死與涅槃對立,重死輕生,甚而爲死誤生,爲死後的勝進犧牲現世的利益,則未必符合佛法生死涅槃不二、了死在于了生之旨,也極易招致世人的譏謗責難。太虛大師早就對“學死的宗教”作過尖銳批判,指出只要生得好,自然死得好。星雲大師指責說:
假如一個二、叁十歲的青年出家,從出家的第一天開始,師父就急急忙忙地要他了生脫死,好像人一出生,就應該忙死。生的問題尚未解決,怎能忙死?就是《阿彌陀經》鼓勵人念佛往生,也是“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哪裏說有不先福利人間,就能了生脫死?
佛陀所以成佛,也是要在人間“叁祗修福慧,百劫修相好”。人間事業未能建成,人間佛教未能莊嚴,不服務社會,不福利人間,只想自己一個人了生脫死,這豈不太過自私?這豈不給人譏爲自利?
更有甚者,除自己忙死以外,還爲別人忙死超度……人死的佛教,或寄希望死後的世界好一些的佛教,完全與人間脫節,佛教哪有生氣?僧侶哪有活力?[注24]
佛教給社會最大的誤解,就是誤解佛教是度死的宗教。平時不知佛教何用,到了大死時,才知需要誦經超度;致使人天師範的僧寶,淪爲以經忏爲職業。[注25]
星雲大師批判的這種對佛教的片面理解、誤解,雖早經太虛、常惺等大德的猛烈抨擊,但直至今日,在佛教徒和社會人士中,這種重死度鬼的偏向和誤解仍然普遍存在。非人間化,數百年來積非成是,須用重藥清瀉,方見療效。
星雲大師還進一步批判了中國佛教傳統觀念對世人生活所需、所求的金錢、愛情、名位等的絕對否定與斷然厭離:“如說發財是貪心,黃金是毒蛇,夫妻是怨家,相愛是罪惡,兒女是討債鬼,親人是魔眷,歡樂是放蕩,享受是罪業。所以,世間上的黃金寶物、眷屬親人、福樂享受、功名富貴,都該放棄。”[注26]這種觀念,將佛法與人生對立,使許多學佛者感到“學佛後更爲苦惱”,助長了避世逃世之風,使許多有心學佛的人退避叁舍,踯躅不前。這種觀念在佛典中雖不無其據,但執著者不識乃破除深重貪戀之說,“主要是提醒大家不要耽溺沈淪其中,有些人卻矯枉過正,什麼都排拒不要,穿著崇尚破爛,捐款不留姓名,飲食刻意粗劣,乃至主張不吃不睡,以此爲開悟要門。”[注27]忘記了佛經中還有盡責任、敦人倫、獲現法安樂的教誡,偏執一面,正是“蛇飲水成毒”。
針對明清佛教的非人間化傾向,星雲大師極力主張佛教需要人間化,在思想上要明確佛陀的人間佛教深義,發爲人間的利益著想、爲人間的莊嚴用心之願,重視現實生活的改善,將對人間的厭離轉爲對人間的關注、改良、淨化、建設、莊嚴。對于人們的需求,應予隨順,令其獲得佛經所說的“現法安現法樂”:
世人皆愛金錢、愛情、名位、權力、物質等等,但我們不能一概否定,一概要世人發出離心,放棄人間。我們應適當地引導大衆的正思,來過合理的經濟生活、正義的政治生活、服務的社會生活、慈悲的道德生活、尊重的倫理生活、淨化的感情生活。[注28]
秉持佛陀重視現生、示教利喜的本懷,星雲大師倡導現世生活的改善,諄諄勸誡人們如法獲得身心的健康、家庭生活的美滿、生存財富的豐足、人際關系的和諧、環境的保護,鼓勵夫妻相敬相愛,善于教育子女,“不能把夫妻視爲冤家、兒女說成討債鬼、金錢喻爲毒蛇、名利講成糞土;反而菩提眷屬正可以在佛道上互相扶植,淨財越多越能做更多的佛教事業,正當的名利可以激發見賢思齊的上進心,甚至對現世安樂的追求要更重于死後往生的期待。”[注29]
對死後或臨終往生西方淨土、永出生死的期望,是中國佛教界尤其淨土宗信徒的基本信仰。星雲大師本人禅淨雙修,常教人念阿彌陀佛,並不反對求生淨土,但從以人間爲本的立場出發,更重視人間淨土的建設,他說:
既然人間是如此的重要,爲什麼我們要將希望寄托于未來的淨土,而不把目前的世間轉化爲安和樂利的人間淨土呢?我們爲什麼要追求不可知的未來,而不去落實現實國土的身心淨化呢?[注30]
只要我們這個世界,沒有惡人的侵擾,沒有政治的迫害,沒有經濟的缺陷,沒有情愛的糾紛,沒有交通的事故,沒有環保的汙染,有的是諸上善人聚會一處;有的是善良同胞相互敬愛,這就是人間淨土的實現,何必一定另求淨土?[注31]
這種意義上的人間淨土,在淨土宗信徒看來也許難以滿足信仰需求。但建設這樣的人間淨土,無疑是無論何乘何宗的佛教徒皆應承擔的義務,是佛教對人間應盡的責任。星雲大師把他理想中的人間淨土稱爲“佛光淨土”,開創佛光淨土,被奉爲佛光人的理想。星雲大師率導徒衆爲實現這一目標而努力,爲讓佛光淨土首先建成于佛光山,他創辦佛光精舍養老,設立大慈育幼院撫孤育幼,創設佛光診所、雲水醫院、萬壽園(公墓)、功德主會等,讓信衆一生生老病死等問題都可以在佛光山解決,不必等到往生他方才能獲益。星雲大師本人雖然常念阿彌陀佛,曾有念到愉悅忘我的心得,但“向來不以往生西方作爲自己的修行訴求”,[注32]而是學習阿彌陀佛的榜樣,願將“淨土極樂人間化”。爲此,他發願來生、甚至生生世世都來人間做和尚,爲建設人間淨土奮鬥不已。這種敢入生死大海的菩薩願力,著實令人欽佩。
星雲大師還強調建設當下的“唯心淨土”,並以之爲建設人間淨土的法要。所謂唯心淨土,乃據佛法“心淨則國土淨”之義,保持自心的純淨和快樂自在,開采自性的靈山,發現自心的佛陀。“只要內心淨化,當下就是佛國淨土。”[注33]在唯心淨土裏,“雖然身…
《正法重輝的曙光──星雲大師的人間佛教思想(陳兵)》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