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此時之人類來說明世間的淨化,又何需動言十方世界、一切有情呢![10] 所以人間佛教是“此時、此地、此人”的佛陀觀。
(一)“以人爲本”的佛陀觀
“佛在人間”的佛陀觀是依《阿含經》與初期大乘經而說的。人間佛教佛陀觀並不論及理想的佛陀觀議題,因爲理想的佛陀觀在現實的佛陀中是難以得到證明的。從理想的佛陀觀起源來看,現實與理想有著極大的差距。因爲在時空坐標的演變中,佛陀的面貌在佛弟子對佛陀的永恒懷念中,所呈現的是圓滿的、絕對的,于是釋尊在人間的一切都是示現之說。從根本佛教來看,理想其實是生命意欲的表現,也就是“自我本質的客觀化”。[11] 因此,在這樣的前提下,人間佛教並不論及理想的佛陀觀。
“人生佛教”以“人類”爲中心,宗旨在求人類生存的發達,爲了對治中國佛教重死重鬼的流弊,而說是“生人”的佛教。透過印順法師對“人生佛教”的批評,可知“人間佛教”其實是對“人生佛教”的修訂,意味著現實中國佛教的真正問題所在:不重此土而向往他方淨土,不重現生而重來生(重死),不重此人而重于天上(神化)。“天化”相對于“人間化”,換言之,他是站在人間勝于天界的立場而論。所以“以人爲本”便是人間佛教中非常重要的佛陀觀內涵。
佛法所關懷的是一切有情;佛法所要救濟的,也是一切有情,何故人間佛教卻說是“以人爲本”? 明顯的將一般宗教以爲最好的天上排除于外。印順法師說:“佛法從有情說起”,“有情爲問題的根本”。就佛法而言,世間唯有有情與器界,而有情又是世間的根本。當然多依有情來說明世間。更重要的是世間(界)的淨穢是有情業力所感的,有情的解脫與否是造成世間清淨的重要關鍵。印順導師就在其論著中,就人類所處的外在環境條件而將“人間”、“有情”與“世間”的關系作一番探討;[12] 就內在的成佛條件而言,人類德行中具有梵行、憶念與勇猛等叁大特勝,[13] 亦即慚愧、智慧與堅忍。就佛的特色而言,是大智、大悲、大雄。佛性是佛的性德,[14] 在人性中也含攝一分佛性,藉著人的特性可引發成佛的可能性,所以唯有充分的將人的佛性擴充、淨化,透過這樣的淨化究竟,人人可以即人成佛,到達一切衆生皆成佛道。此人性的叁個特點是成就佛道的重要因素。因此,在人間優于天上的前提之下,成立其“以人爲本”的佛陀觀。
因爲立足于此土──人間,勝于天界的觀點上而提出人間佛教,因爲此人具有叁大特勝,而有成佛的可能性。“佛在人間”肯定了“以人爲本”的人間佛教。這樣的佛陀觀,無非是希望能夠擇取到佛法的真義,而又能解決現實的佛教問題。
(二)“佛在人間”的佛陀觀
在大乘佛教思潮下,天上成佛與他方淨土爲學佛者趨之若鹜。“諸佛世尊,皆出人間,非由天而得也”。[15] 不僅說明人間是勝過天界的,甚至“人間于天則是善處”,[16] 人間佛教的佛陀觀是佛在人間成佛的,在此土成佛,當然以實踐人間淨土爲修行的目標。衆生爲何欣羨他方淨土呢?成佛可在淨土與穢土,就成佛速度而言,在何處成佛才是最好最有利的環境呢?人間佛教又如何看待他方淨土之說呢?如果這些問題都能得到解答,相信更能了解人間佛教思想的佛陀觀。
他方淨土的思想涉及現在十方諸佛的佛陀觀。人間佛教的佛陀觀是人間成佛的,是在此土成佛的,言下之意,贊同有相對的他方淨土與現在十方諸佛之說。人間佛教主張創造人間淨土,在穢土(此土)成佛是有其理論依據的。
首先,應知淨土、穢土與佛身佛土是爲了適應衆生根性而說的。大乘菩薩道的開展中,佛陀的“本生”、“譬喻”都是釋尊過去生中的事迹。過去諸佛說法次第出現,部派佛教中的大衆部也傳出十方佛說,同時有多佛出世,于是有他方佛、他方佛土的傳出。佛土的清淨莊嚴,在傳說中並不盡然相同,不過在大乘佛教時代中,“佛佛道同”“佛佛平等”的一貫理念裏,一切佛是平等的,沒有淨土與穢土的差別。所以佛身與佛土的差別之說,其實是爲了適應衆生的根機而說。
再者,淨土的成就與菩薩的誓願有關。就宗教的本質來說,宗教是人類意欲的表現;依佛法的本質,是以身心的修持,達成苦痛的解脫。淨土思想的根源即是在聖者的身心清淨的修證下,解除現實人類苦難而發展的。所以大乘佛教的他方佛淨土,是依佛的願力而實現的淨土,不外乎是依人類的欲望而成就的,因此透露出大乘的淨土法門是與菩薩當初的誓願有關。在這個前提下,說明了十方淨土爲何不完全相同了。人間佛教在利他方面,所重視的是“成熟有情,嚴淨國土”,表示淨土的實現在于人間。人間淨土是人間佛教的理想,成佛在人間,明白的說就是在穢土成佛。“佛在人間”,不僅說明了釋尊爲何在穢土成佛,也是人間佛教現實人間的佛陀觀。
淨土就是清淨的地方,是比對現實世間的缺陷而表達出理想的世界。釋尊時代的社會是不理想的,佛教的發展曾受到極大的障礙,佛弟子將希望寄托于輪王的王道政治,而後又有未來彌勒成佛時的人間淨土出現。所以佛教早期的人間淨土是輪王的傳說與未來彌勒成佛說法的相結合,也就是政治與宗教(佛法)都達到了最理想的時代。這是從現實人間、佛法的立場,表現出人間淨土的理想。在這點上與大乘淨土的發展有相同之處,以爲:“大乘淨土的發展,是在他方佛世界的傳說下,由于對現實世界的失望,而寄望于他方的理想世界。”[17] 對現實世間的失望是重要的問題關鍵所在,加上末法思想的興起,佛弟子對此土佛法逐漸失去信心,于是將信仰與護法的熱誠,轉而寄望于他方世界的現在諸佛。
其實穢土比淨土成佛速度更快。在初期的大乘經中可知:初期的他方淨土之說是凡聖同居的,因爲此土的不理想,所以凡聖都可以往生的。[18] 凡聖都可得生淨土,十方佛淨土又是理想的世界,難得的清淨,修行容易成就,尚未成就聖道的凡夫也可以往生淨土,于是他方淨士成爲多少人所仰望的地方。然而在稱揚淨土的經典中,卻出現穢土修行是勝于淨土修行之說法,[19] 甚至在部分的初期大乘經中還特別贊揚穢土修行的特長。[20] 印順導師以釋尊與彌勒成佛遲速來說明:
釋尊大悲普濟,願意在穢土成佛,發心遲而成佛早;彌勒願莊嚴淨土,在淨土成佛,發心早而成佛遲。所以淨土容易成就(不退墮),成佛卻慢;穢土不容易成就,成佛反而快些。[21]
總而言之,淨土、穢土都可成佛,而穢土的修行卻比淨土修行更有效率。在穢土種種不圓滿的因緣條件,[22] 反而是構成成佛較快速的重要因素。
成佛是學佛者的目標,淨土的實現源于對現實環境的企求而來。因此,淨土的成就與衆生的誓願有關。依經而言,佛在人間,確立人間勝于天上;在此土(穢土)成佛又較淨土更快,人間佛教信仰者當然主張實踐人間淨土,這正是人間佛教世間正見與出世正見的佛陀觀。
(叁)“見佛功德法身”的佛身觀
人間佛教對大乘的行解──菩薩道是極力倡導的,其佛身觀就是立本于根本佛教的教義,只有生身與法身之說:釋尊出于人間,所以是“父母所生身”,正覺緣起法究竟解脫的是佛的“法身”。佛身觀其實是“人間佛教”與“人生佛教”的重要差異點,當代臺灣學界對此也作過討論。[23] 我認爲:因爲兩人思想的抉擇不同,印順法師是在“緣起性空”的思想體系下建立的佛身觀,是“人間爲本”的人菩薩行形象;太虛大師則是在“法界圓覺”體系下,建立重佛陀果德的佛陀形象。
人間佛教是在發展純熟的大乘佛教中提出的思潮,據印順導師所言:不是複古的,也絕不是創新的……是振興純正的佛法。[24] 意謂著純正的佛法就是人間佛教,是“能立本于根本佛教之淳樸,宏闡中期佛教之行解(梵化之應慎),攝取後期佛教之確當者,庶足以複興佛教而暢佛之本懷也欤!”[25] 因此,人間佛教的佛身論應從這個思想原則來探究。
在臺灣佛教思想發展中,不是複古的,意昧著人間佛教的佛身論並非念佛生身的;中期佛教的行解,所指的不只是易行道的念佛名號。梵化之機應慎,則非“天佛一如”的佛慢思想。所以,人間佛教的佛身論是回歸佛法的本質,以緣起中道法則來诠釋佛身,就是“見佛功德法身”。
聲聞教中,爲適應衆生根性差異,開展出以法或信爲導引衆生的法門,六念就是以信爲先導的法門之一,念佛是憶念佛的十號功德:“如來、應、等正覺、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禦丈夫、天人師、佛、世尊”,[26] 佛世時,佛弟子就因爲身心憂傷、恐怖時而修六念。透過這樣念佛可以增強心力,並不具他力的意義。只是在衆生危難時,憶念叁寶的功德,無形中念佛也具有他力的思想了。大乘佛法的佛陀觀,由于重于菩薩與佛陀的果德,將理想的佛陀觀極度發揮,佛陀成爲“無所不能”,“無所不在”,“無所不知”,成了不可思議的佛。因爲佛弟子心性的怯弱,對菩薩道的長遠成佛缺乏信心,在十方叁世思想開展下,自然欣羨他方淨土的易行道。人間佛教的“見佛功德法身”涉及修行法門,與大乘易行道的念佛修行法門有著截然不同的意趣。印順導師將大乘佛法的念佛法門分爲四門:“稱名”、“觀相”、“唯心”、“實相”。[27] 人間佛教的念佛應是“實相念佛”,就是從因緣法則的開展中,深悟無所有的諸法空性,以見佛功德法身。
當代臺灣佛教流行著他方淨土易行道思想,印順導師在〈淨土新論〉中明確的說:
淨土,應以阿隬陀極樂淨土爲圓滿,以彌勒的人間淨土爲切要。以阿粊佛土的住慈悲心,住如法性爲根本因;以阿彌陀佛土的行願莊嚴爲究極果。在修持淨土的法門中,首先要著重淨土正因。[28…
《當代臺灣人間佛教佛陀觀及其宗教實踐(釋德檍)》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