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人,葬送了傳統。”[7]
故人間佛教禅法的視野,應嘗試跨越二千余年的佛教曆史,思能有所撷取,有所揚棄;這是一種“創造傳統”的智慧,使得淳淨的傳統禅法,擁有蘊涵古義,適應時宜,又能指點當代的生命活力。
基于以上的考量,筆者所提出的“人間佛教禅法”,對于佛教“傳統修持法”的繼承,計有以下的叁個重要著眼點:
其一、在掃除“傳統”禅修知見的迷障。“傳統”禅法已曆經千百年的演變,致許多後人對“傳統”禅修的意義任意附會,對其內容妄作添加,將“傳統”佛法“定、慧二學”的本初真義,弄得面目全非。所以在當代若建構“人間佛教禅法”,就不能忽略也同時要將禅觀古學重光之使命。
其二、重提“傳統”禅觀所緣的正境。有關于“傳統”禅修所緣境的選取上,印順導師認爲龍樹菩薩“先修觀身”的主張,較契合于佛法觀慧的真義。[8] 相較于千百年來,“傳統”禅法已趨于“觀心”──修心、唯心與秘密的歧途,所以當代臺灣“人間佛教禅法”修持的優先次序,筆者認爲應先重新接續《阿含經》中佛陀早年的教導:即從觀身以至于觀受、心、法──“四念處”,從諸法的“真實作意”中洞見無常、無我的緣起性空。亦即在“觀照內容”方面,強調修行者唯有從“勝義觀”契入,方能入于真實;而“假想觀”的方便,因易流于唯心修定的偏差方向,修行者不應過于依賴或濫用。
其叁、必須建構“傳統”禅法系統的分類。從依機設教的需要,先對“傳統”禅法作綱舉目張的系統歸類,再進而分辨各類“傳統”禅法,“因目標不同,則所行有異”的取向。而這系統分類的叁類“傳統”禅法,又皆統合彙歸于佛陀護生本教的究極一大乘理想──“成佛之道”。
總結叁者來說,其步驟就是“先學觀身”,使修行者既能上溯根本佛教禅法的淳樸踏實,又能承繼“廣觀一切法空”的大乘禅法,然後藉此得以矯正中後期大乘“傳統”禅法中,從修心、唯心而流于神秘欲樂的偏差。
此一觀法,不但可使“無量叁昧”[9] 的大乘禅法得以顯揚,修學者又能因此一大乘禅法的所緣正境──緣衆生苦而發菩提心,再進而透過利益衆生的實際行動,以及禅定觀慧的修持實踐,而得以使固執偏私的“我見”,一天比天薄弱;“無我空慧”則一天比天增長。然後,慈悲普覆的心行,亦能因之而擴展至無量無邊──全球化或六道衆生。
肆、“人間佛教禅法”要旨
“人間佛教禅法”的要旨,從佛教的宗教概念和術語來說,其前提就是大乘菩薩道:其一,是主張修行者須效法佛陀而發心修學,其二是,修行者須悲憫衆生苦難而走入人間。[10]──這並不是教條或宗教八股,而是根據佛教傳播的史實和經典的記載,體會到大乘佛教的興起,其精神動力與佛教青年的積極奮發有密切的關連。[11] 所以,要提倡“人間佛教禅法”,便須在精神上掌握此大乘菩薩道的宗教意涵,故就其宗教實踐的行爲來說,必然要倡導“青年的佛教”與弘揚“人間佛教思想”。
只是倡導“青年佛教”與弘揚“人間佛教思想”的宗教實踐,不能略去禅法的修持,否則實踐的德目和功夫皆無法圓滿。然則,如何在“人間佛教思想”的見地與願行上,修習“人間佛教禅法”呢?這就是本節一開始所提到的兩點:起步發心,就要發菩提心,而非厭離心,或增上生心。菩薩行人修禅,不是爲了自利,而是爲了培養堪能性,以有助于從事種種利他事業。
若進一步說明,其思考邏輯,就是基于下述的叁點反思:
一、此處所謂的“佛教青年”的,是取其如青年般的真誠純潔,或象征其慈悲柔和的可取之點,而不是指純只以生理年齡區隔的“青年”來說。此因,推動大乘佛教的青年菩薩運動,不是要建構一個“不識不知的(佛教)幼稚園。(而)是把冷靜究理的智慧,與熱誠濟世的悲心,在一往無前的雄健上統一起來,(所以)他是情智綜合的。”[12]
二、“人間佛教禅法”的精神,是“行在人間”,也是實際的入世和有利于社會大衆,故其修行的道場,在廣大人間而不專在禅堂,亦即是在通衢大街,而不在水邊林下。
叁、“人間佛教禅法”的修持,就是“菩薩禅法”的修持。是緣念衆生悲苦,願助其獲得安樂,故不專爲盤算自身的福樂,和勤求自我的解脫,而修持禅法。
一、“人間佛教”的禅觀功課
以上是“人間佛教禅法”的行門要旨之說明。但在“禅修”實踐上,又要如何進行的?
筆者曾在二○○○年初所主持的一次禅修活動中,依據“人間佛教”人菩薩行者的修行意旨,擬具十項基礎禅修的功課提要與注意事項,和與會的衆多禅修者共勉。
當時,筆者在整個內容上,以盡量照顧到“直接與間接”、“靜中與動中”、“利他與自利”等情況的需要,來施設“人間佛教禅法”的基本架構。[13] 故那次團體禅修的收效,據參與者的會後感想來看,尚稱不惡。筆者當時的提示重點有五:
一、結期專精禅修的諸禅者,因屬在禅堂中一意專心于禅觀力的鍛練,故其功能僅爲間接利他;補救之道,就是在平時專注投入事業,以爲直接利他之菩薩行。盡管如此,此二者的比重、頻率,須不可偏廢,才能真正收效。
二、靜坐中所得的定慧能力,須進一步在平常日用中練就出(動態的)“般若叁昧”的能耐。[14] 亦即是以“止、觀別修”爲基礎,進而達到“定、慧等持”的修持目標。
叁、靜坐中的禅觀所緣,是依“持息念”來調心修定,依觀身四大(即以觀慧力覺照地、水、火、風等組成身體質素的四種特性)的無常變化,以爲定慧修持的正確止觀所緣(即專念的主要對象)。因此,這不是忽略次第而迳從“觀心”入門的方法,也不是側重修持勝解假想的不了義禅觀,而是正確的擇法──依次第從“觀身”起修,而達于“無自性空”的“勝義觀察”。所以,可減少禅修者常見的自我膨脹和無謂的胡思亂想。
四、強調長養慈心的重要。此中還區分:獨處靜坐則修慈心禅(最高至叁禅);處衆曆境,則依緣曆境修無量叁昧。然而,仍強調禅修者須以直接的利生行動爲主,不能只停留或僅滿足于勝解作意的觀想,否則即背離“人間佛教禅法”的基本實踐精神。
五、認真簡別錯誤的禅修心態。即主張排除如底下常見的錯誤的幾種禅修心態:(一)貪靜怕吵,(二)能靜不能動,(叁)耽戀禅境而忽略日常事行,(四)只重視自己的修行進度而吝于花費時間幫助他人等。換言之,只有在調整或矯正以上所列的種種錯誤的修行心態之後,方能算是符合“人間佛教禅法”的中道修行正見。
二、“人間佛教”的禅法精神
“人間佛教禅法”的禅修訓練,除了學習定慧的基本課程,鍛鏈遇事堪任的能力之外,更有培育叁種菩薩精神的寓意。
此叁種精神,即印順導師所說的:“忘己爲人”、“盡其在我”與“任重致遠”等精神的長養。從“不忍衆生苦,發長遠心”的意義來說,此一主張和強調,也是針對“傳統禅法”流弊而作的導正之舉,故具有現實性的批判意味。
以下就菩薩的叁種精神:一、忘己爲人──修無緣慈,不入深定。二、盡其在我──如實觀照,不修假想。叁、任重致遠──發長遠心,不求急證。並配合禅修功課的具體說明,來深入诠釋所謂“人間佛教禅法”的行門要訣。
其一,爲何要提倡“忘己爲人──修無緣慈,不入深定”,以作爲“人間佛教禅法”的菩薩精神之一?此因奉持大乘禅觀的修行者,必須由悲心深切出發,才能常懷“忘己爲人”的無限精進力。因而,此類菩薩道修行者的典範就是:雖已能修定離欲,但不雜功利思想,也不耽溺禅悅之樂,而只是重于自身煩惱的調伏或心性的鍛鏈,以爲成就利生助人的願行奠下深厚的修行基礎。
亦即,說到禅修場域或實踐菩薩道的修行場域,就其終極的關懷來講,仍有其宗教性和現實性必須達成的遠大目標;換言之,就是在這利生事業的現場以論禅觀所緣,才屬真正能“益生利他”的禅修正境。否則大乘禅法的行爲終極,若還僅停留在修行者自身的樂道禅修之受用,或僅一意地爲自身(成佛)而勤修求脫,縱能廣說神通或修證心得,充其量也只是換湯不換藥的“小乘心行”之再現罷了。
所以嚴格而論,離境獨處而修無量叁昧,若只純用觀想來祝願衆生離苦得樂,其實只是強化心理“長養慈悲和增上意樂”的構作而已。惟有實際面對衆生,走入人間,以從事“普緣有情而與樂拔苦”的大慈悲行──無緣大慈,才算是真正落實大乘利他的大慈悲行履。
正如修行者的調心初階,固以坐姿爲佳;然而,靜定非獨于坐中得。此所以悲智相應的菩薩禅法,應從一切處去實踐:于靜坐中能得安止,在行動中則能深入種種利生行的“個中叁昧”。而印順導師在其“人間佛教”的思想啓蒙中,便根據此一精神,提醒其後學,當以彌勒菩薩的“不修禅定,不斷煩惱”爲初學者的修行模範。[15] 這誠然是深體初期大乘經義的宣說,也是筆者在提倡“人間佛教禅法”時,奉行不逾的准則之一。
然而,印順導師這句簡要的“不修禅定,不斷煩惱”之話語,在臺灣當代的佛教界居然也引來不少诤議。許多人據此誤以爲印順導師是不主張修禅定的佛教思想家,並質疑道:不修禅定,如何離染?因此,筆者二○○○年十一月間,曾就此請教老人家:其語義究竟是何所指?他明確的意見其實是:“不修深禅定,不斷盡煩惱。”
顯然他的主張,不是反對修學禅定,而是不修無益于“護生利他”的深定(“不深攝心,系于緣中”);煩惱也不是不斷,而是對于不障利他的微細無明,則因“今是學時,非是證時”,故留惑而潤生。這不是印順導師別創一格的說法,而是深契初期大乘深意的。
如《小品般若經》中所說的:“若菩薩具足觀空,本已生心,但…
《新世紀的臺灣新禅學刍議──“人間佛教禅法”理論與當代實踐(性廣法師)》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