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這是照空教給我的。于是太虛法師把那個遞信的老實人責怪了一頓。當時太虛法師因爲和圓瑛不和,打算辭職不幹了,要我和談玄、如明兩人組成佛教宣傳考察團,首先去安徽工作,並且說,如果我不參加,他們也不幹。因爲當時談玄還寫不通文章,如明雖去過德國,但筆墨有限。我替他們擬好了簡章和備案的公文後,就帶著一部分日常用品溜到上海。照空正准備到北平去,寂雲、照心則已經回了杭州。我在那小小的德國旅館裏只住了一晚,關于到法國南部建造佛教叢林的事並沒有談到。第二天他搭車去北平,我搭杭車回杭州。
到了杭州,才曉得照心雖爲照空而出家,但對他並不滿意,他們師徒之間,有老大的裂痕。沒幾天,照心憤恨地回香港去了,寂雲有事要問照空,還得由我轉述。最奇怪的是,還有倫敦Buddism in England的編者March君,要我轉寄給照空的一封信,大意如下:
……我早就想寫信給你,總沒有寫成。前幾天有一個朋友在柏林看見了你的大著War can be ab。lished,寫信來問我關于你的種種,我替你答複了他,現在來告訴你。
關于你出家是否真心實意的問題,我的答複是“一個剛從黑暗裏出來找到光明的人,我想不會再到黑暗裏去的”。
關于你受戒時,是否在頭上也要野蠻地燒上幾個疤的問題,我答道:“既在中國受戒,當然要燒上幾個野蠻的疤,何況又是到西藏去的絕好護照呢!”
我把這封信轉寄給照空,一直沒有得到他的信,消息從此斷絕。
二、照空的師父
寂雲俗姓謝,名國梁,號仁齋,浙江天臺榧溪人。早歲留學日本,攻法政。回國後,在東叁省做過官。家裏本來很殷富, 自奉甚厚,食非肉不下箸。後來去向弘一法師請教,因而茹素學佛,獨資造極樂寺于天臺蒼山之麓,供養弘一法師,但弘一法師只小住數日就他去。後寂雲與尤惜陰、龐子揚同去泰國,在那裏住了幾年。尤惜陰在南洋出家,法名演本,號弘如。寂雲回國後,經過廈門,于1 9 30年從南普陀寺的轉逢老和尚剃度,法名寂雲,號瑞幢,是年冬即去南京寶華山受戒,並定居于杭州城隍山准提阇。准提阇本來是一個很小的香火廟,寂雲接住後,在其東側空地上造了五六間靜室,作爲同道們修學之所。我回到杭州,就住在准提阇的樓上。到年底,聽說寂雲的皈依弟子之間發生了意見,我就離開准提阇到以梅花著名的超山去住,此後就沒有再見到他。1 956年6月1 7日,他從四川寄給我一封信,已經改名爲“了性”了。信的全文如下:
老拙自在杭別後,不久辄去結茅終南。迨抗日軍興,乃攜缽入川,寄居荒寺,農園自給。日寇投降,擬朝峨嵋後東歸。道經嘉定,被諸居士留住,忽忽又六七載矣。前日閱報,知京中有佛學院之籌設,聞訊之下,欣喜莫可言。當此大法絕續之秋,凡爲佛子,皆應努力,隨時代而改進。拙雖老病殘年,亦思奮勉,豈可沈寂空山。因之不揣冒昧,肅箋敬懇座下可否爲之介紹,加入僧團學習服務。倘獲依處,得親善知識,幸何如之。待寶成路通車後,便可帶一隨侍能耐勞苦之青年新戒,准備北遷。有無機緣,務望撥冗賜複,鹄候慈音。
寂雲禅師高年博識,對于開辦佛學院,如此熱忱,使我十分感動,當即寄去川資,請他東下。可惜,不久就得到嘉定方面佛教界來信,他因住山多年,感受風濕,心髒病發作逝世了。他的遺著有《農禅詩鈔》一冊。
叁、照空想去西藏被阻于重慶
據1931年7月世界新聞社報道:前國際偵探、英國會議員、耶教牧師及油企業家林肯氏最近在中國爲僧,完成了出家儀式。此事引起一個問題,即西方人歸向東方的宗教,已經到達如此熱烈的程度,原因究竟何在
因此,E.Uanter氏曾走訪照空于北平城中荒僻處的一所中國式房屋中。照空把他頭上的十二個香疤給他看,證明他已經變爲中國的外國和尚了。他全身都是僧裝,布衣布鞋布褲,純爲中國材料所製。 他說:
我在中國出家,就是對此世界已不複感有興趣了。我今年五十二歲,世味備嘗。張眼看此世界,看不到別的,只見苦痛與煩惱,而一般人如醉如狂,沈溺其中而不悟。
我自入世以來,也曾和大家一樣努力求快樂,我也曾經一度爲耶教牧師。然對于耶教,愈研究愈減少信心,終于脫離耶教。既而圖求教于蘇格拉底、柏拉圖、康德、尼采及叔本華,又求樂于金錢名位,然而愈求而失望愈多,余開始覺到生活真是一種慘劇。因此厭棄世間,轉而爲僧。
他說,他已不複注意政治,往往數星期不看報紙。他又說,國民黨政府曾因德國軍事顧問鮑歐氏的介紹,擬聘他爲政治顧問,他沒有答複,鮑歐曾批評他“愚不可及”。他到北平後,曾發表過《我爲什麼出家爲僧》一文,茲節錄其中數段如下,以見一斑。
一切生命,抱同一個目的,神與人,禽獸與草木,一切皆然,絕無例外,一句話,就是試圖快樂。所以樂的問題即是生的問題,生的問題也就是樂的問題。
吾人求樂之道,雖各各不同,而以滿是欲望爲樂則無不同,由此可見吾人所追求者,實屬同一。吾人自呱呱墮地到撒手長眠,無一時不如此,其間從無改變,也不能有改變。但事實上沒有一個人能得到真正永久之樂,這是不可否認的。因而人們構設一切幻想以遮掩之。
目前,德國的若幹學者,繼法國學者之後,認爲基督《聖經》包括《新約》在內,不是以使人信服。同時在錫蘭、印度工作的若幹英國人,因爲接觸了《吠陀》經典與佛教,感到非常有味,尤其是佛教。遂不畏艱難,從事學習梵文及巴利文,首先譯佛典爲英文。英德兩國均設有巴利經典會,其目的在于把巴利文經典翻譯刊布于世。經多年的辛苦工作,巴利經全部已在英國刊布了。
今日的西方世界,對于佛教的興趣及了解,正在日漸滋長。德國柏林附近有一所佛學院,系已故的丹律克博士所設。在漢堡、萊伯錫、特來斯登,均有佛教團體。在慕尼克有一個佛教會,主持者乃西方最偉大的佛教學者葛立穆博士。慕尼克佛教會與法國南部的一個佛教團體有聯絡,這個法國的佛教團體是我去年遊法時所組織的,其總部設在尼斯。英國佛教會有多處,在倫敦附近有一佛寺,乃錫蘭僧人于兩年前募建的。美國也有佛教團體若幹。而佛教刊物,則英、德、美叁國都有。
中國及中國的佛教徒應派導師到歐洲及美洲,用佛說的真理教導其人民。教彼等以達到和平快樂之路,教彼等應作善而勿爲惡,教彼等求生命之真理,勿妄信幻構之天國。
從上述照空的自述看來,他出家是有深刻原因的。可是他研究過南傳佛教,沒有接觸過中國所傳的佛教,尤其對于中國佛教的現狀,毫無所知。據l 934年《海潮音》五月號法舫寫的一篇文章中說:
憶在北平時,余曾請照空在柏林寺講演,其所說的道理,純屬小乘佛教,曾蔑視中國無真正之出家僧人,表示彼將傳道于中國。當時中外僧俗聽衆五六百人,頗有不惬意者,余即宣告:
“照空所說不能代表整個佛教,更不能代表中國佛教,他所說的不過是少部分的小乘佛教耳。他如果要在中國傳教,希望他息心在中國居住十年研學中國佛教。”聽衆頗以爲然。後來,我又約胡子笏、汪波止、林黎光諸人與照空談話,現將該談話情況錄要如下:
“照空師,你到中國有幾次
”我們問。
“前後共六次”他回答。
“未出家前,研究佛學有幾年
”
“與佛學接觸有叁十年之久,但是專門的真實的研究,是最近的六年。”
“研究佛學所取材料是何種譯本
”
“大多數是巴利文的德文譯本,間及巴利文的英文譯本以及日本人的英文寫本。我看這幾種譯本佛書時遇著難題的時候,便直接去研究巴利文,但我對巴利文,亦未深通。”
“照空師,你曾與中國出家、在家的佛學者談過佛學沒有
”
“沒有,我從沒有看過中國佛書,也沒有與中國佛學者談過佛學。”
後來照空又說:
“我對于佛學唯信仰“佛說”””的才認爲是真的,不信其他的東西,如像中國的偏于大乘和錫蘭、印度的偏于小乘,我一概不相信那些大小乘的佛經。那些不是真實佛經。佛經沒有大小乘的,須知佛在世本無大小區別,也沒有寫出各種經書來。《四阿含經》裏包含佛說很多,所以我不相信佛法有大小乘的分別。”
“你不相信有真的佛經,那麼,你的佛學知識,從何而來
”我們又問他,,
“我也不完全說一切經典都是假的,我也相信有很多的聖典是真的可學的,不過其中有很多是錯的。但是依著惟一無二的一個方法,也容易知道哪部經是真的,哪部經是假的。”他回答。
“依何種方法得知
”我們問。
“無我,凡與無我道理相應者爲佛說,否則不是佛說,,”他的回答。
“我們知道無我這一點,在中國佛學上,是所謂叁法印之一,是佛教大小乘法的共同原理。還有兩個法印,你全不知道。”我們最後對他的回答。
如此不斷地談了是有一小時半才結束。我們認爲他對于巴利文小乘佛學,似稍有相當的研究,未必全部洞悉。不過他認識佛教“無我”的原理,那是《艮對的。其他的話,不過是觀察不同,他有先入爲主,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我慢主觀罷了。
照空在當時的北平如此演講,當然不受歡迎,還有化名“不空”的人,著文大加攻擊,照空就離開北平,到達重慶。
從上述英國March君給照空的信看來,照空本有去西藏研究佛教的打算,他到重慶,就是去向劉湘提出幫助他去西藏的申請。劉湘是個軍閥,當時他非常注意西康和西藏的問題,又正支持開辦漢藏教理院的事情,對于照空的申請,顧慮重重,非但不予答複,還把他安置在北碚缙雲山上的寺院裏。照空在那裏住了一些日子,知道此路不通,就出川離開中國返回歐洲。
照空師徒是在1 93 5年初回到我國的。及至日本軍隊進入華北,照空到了上海,聽說日寇開始想利用他,他堅決拒絕,並曾寫文章發表在歐美的報刊上,反對日本侵略中國。日寇就想對他下毒手,他曾和一個徒弟帶著一點資財,潛往後方,但半路上被國民黨軍劫掠無余,他又不得不重回上海。
1943年10月8日,六十四歲高齡的照空,因手術逝世于仁濟醫院。其葬禮舉行時,有各國人士參加,安葬于上海第一區公墓。有人說,照空在手術中逝世,是日寇下的毒手。
《洋和尚照空》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