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須受持叁皈,即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同時還要持五戒,進而受菩薩戒,基本依據出家僧製。太虛則認爲:“在家佛徒沒有獨立的組織,要實行佛法必須出家”,“我覺得是一種錯誤。”他特別指出:“在家佛徒則使其爲研究信解佛法的學理,行爲則以社會道德爲基本,實行五戒十善之人間道德,改良社會政治、教育、風俗、習慣。這種平易近人的道德規律,最易實行和普及人間。使人人都可以學佛,都可以做佛教徒。”根據佛教五乘教法,五戒(戒殺、盜、淫、妄、酒)爲人乘,能令修持者得生人間。十善是在五戒的基礎上,約身、口、意叁業爲十不犯的善行(除前四戒外,還有不犯兩舌、惡口、绮語、貪、嗔和邪見)爲天乘,修持者可往生天界,均爲大乘之在家戒,以成欲界之樂果者。其實五戒十善,並非人人都能奉持,比如戒殺、戒酒、戒邪淫。因此太虛說在家衆不必依出家衆修持,強調研究信解佛理,奉行社會規範和五戒十善的人間道德,爲在家信衆大開方便之門,也爲其新佛化運動向社會各階層滲透大開方便之門。太虛與馮玉祥、白崇禧等軍閥、政客組織中國宗教徒聯誼會就是這一思想的産物。
叁,教産革命,謂之叁民主義的民生主義,包含護産和興學兩個方面的內容。根據教製革命的原則,消除佛門聖地私人占有寺産的封建余孽,確定寺産爲僧衆共有,並借助寺産興辦學堂和社會慈善事業。諸如金山寺的改革,武昌佛學院、漢藏理學院、閩南佛學院的設立,以及隨之而起的法源寺、拈花寺佛學院,河南佛學苑,普陀佛學院,陝西慈恩宗學院,奉化雪窦寺和甯波白湖講舍,還有武昌之佛學女衆院,菩提精舍等女衆教育機構。不再贅敘。
毫無疑問,任何宗教組織,都在不斷地遷流變化之中,它們的理念、框架與製度範式都難免與時俱進。對于視大幹世界“諸行無常”的佛教而言尤其如此。一部佛教史就是佛教自身不斷變革的曆史。太虛不過是佛教發展曆史潮流中,伫立濤頭,推波助瀾的弄潮兒。在佛教內外交困,非變不足以圖存的艱難形勢下,太虛力圖在思想、製度和經濟叁方面促成佛教的改革,將佛教變成服務社會、人生的集團力量。同時也應當看到,由于太虛僅把著眼點放在上層社會,始終和統治階層保持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千方百計謀求軍閥、官僚們的支持,完全漠視佛教本身固有的廣泛的社會基礎,從而造成這一運動的局限性,終至于名存實亡。其中對于資産階民主思想的牽合附益和對佛教教義隨,b所欲的诠釋,也有難以自圓其說之處,但在適應時代精神和社會思潮方面,無疑是一種創造性的嘗試,對于佛教人世轉向,以及時至今日的佛教世俗化,確實起到空前的推動作用。
叁、佛學思想的主要特點
盡管太虛熱心于佛教改革,但作爲一個佛教徒,自然還是以佛法應世的。不過他的思想已經偏離佛教聖殿、禅堂,邁進俗世的是非場所,表現出明顯的人世傾向和鮮明的政治色彩。“通”、“博”、“奇”叁字概括太虛思想特色應當說當之無愧。從佛教方面看,太虛難免離經叛道之責;用嚴格的學術方法衡量,亦有雜亂而不成章法之嫌。所謂“學綜內外,化洽中西”,“荟萃華梵”,“不拘一宗”,雖系溢美之詞,但也可見其思想之一斑。
“奇”,意謂敢于標新立異,大膽地用世俗的政治思想诠釋佛理,立足社會,立足人生。“通”,一指不墨守成規,能接受新思想,即通泰的“通”;二指融會貫通的“通”。“博”,意謂學識淵博,思:路開闊,僅以其通俗著作而言,自周易蠡測至禅定神通與原子彈等文不下數百種;即使談起美金行市也如數家珍。而“通”和“博”兩者互相聯系,只有通(泰)才能博;只有博才能(貫)通;只有博和通才能出“奇”;而“奇”則進一步顯現“通”、“博”。比較而言,太虛的“通”表現得尤爲明顯和具體。他通中西,通儒釋,通世出世法,企圖融貫大乘八宗及古今一切宗教、哲學、科學思想,致力佛法成爲現代科學中的佛學。太虛認爲“佛學從覺悟而來,哲學從推理而來,科學從經驗而來……科學愈發達,佛的真意愈顯……科學是求物質的進步,而佛學是求心理的進步”,力求在科學、哲學、佛學之間求同存異。單就佛教而言,太虛通禅教,通性相,通顯密,既主張“分宗專究”,又堅持“殊途同歸”,以“門門人道”、“頭頭是道””爲中國佛教之特色,並根據中國佛教發展中求同求通的趨勢,別大乘爲叁宗,融八宗爲一體,全面貫通、融攝佛教各宗的教義。
佛教傳人中國,曆經四、五個世紀,至隋唐達全盛。隨著中印文化的交流、融合,南北朝時期佛教或重實踐,或重思辨的不同特征,不同學派,分別演進而爲具有中國特色的新的宗派。太虛認爲:“論震旦之佛法,以隋唐爲盛,六朝以往,發端而微,五代以降,殘廢而偏。于隋唐諸宗大別爲南山、少室、開元、廬山、嘉祥、慈恩、天臺、清涼之八宗”。此八宗或弘教理而重思辨,或講修行而重實踐;真如緣起或法界緣起;一心叁觀或見性成佛;萬法唯識或諸法實相,各扇宗風,莫衷一是,爭論繁興,黨同伐異。即使到宋元以後,各宗雖呈現融合趨勢,但門庭之設,未嘗稍減。時至晚清,居士佛學諸宗合流的倡導,經世佛學禅、教、性相融合的實踐,也不能完全消除沙門中的門戶之見。與以往的佛門弟子不同,太虛雖師承禅宗,精研法相,但不拘一宗,平等宣示,對密宗和淨土法門也興趣盎然。諸如其語錄第十一節所雲:“密宗所以翹于諸宗之上者,亦自有理由。以前法界緣起爲自證最高位,唯密宗則依佛果,”回佛向生,回自向他,回真向上,得殊勝利他之方便……然以回佛向生之利他言,則淨土但以業縛衆生一念即成佛果,爲法之簡,攝機之普,則又一在其上矣。”太虛實際上是以人世濟人之懷抱判教,故有此言。
鑒于過去僧伽多束縛于教,故太虛多論佛理而少說佛教。論及佛理,又多以現代思想參綜熔鑄而不拘守成法。在《佛教各宗源流》中,太虛合論大乘各宗教義,貫而通之,力圖在理論上消除宗門之隔閡。在此,太虛將佛教八宗以七對義門攝而該之,在形式上造就而成一個“全始貫終,全終徹始,無一不具一切,一切攝一”的統一體,並列圖示之:
太虛解釋這個模式,“由豎觀之,可見順序之則,前南山而後清涼。逆序之則,前清涼而後南山。由橫觀之,可見順序之則,前清涼而後南山,逆序之則前南山而後清涼。蓋逆順皆次第,橫豎悉通達也”。
就內容而言,太虛說:“戒爲佛道之基”,“五戒不守一,不得具人格……故以基獨配南山。所基之道。則即余七宗”,首先標出人格爲修佛道之基。進而太虛根據《華嚴疏鈔》,分道爲教、證一對,教爲可說,證爲自覺,證智離言而不可說。禅宗以世尊拈花傳法,不立文字,故以禅宗配證,余六宗皆言教。教分顯密,密以叁密相應爲法,故密宗屬之,余五宗皆屬顯教。顯中分法、信,淨土屬信,唯識屬相,叁論配慧,法華會歸佛乘爲終,華嚴根本*輪爲始。如此則全始貫終,圓融通達。最後太虛進一步強調:“南山宗曰圓教戒體,嘉祥宗曰無得正觀,開元宗曰本不生菩提心,廬山宗曰是心是佛,是心作佛,則亦一而已。”這裏,有基,有始,有終,不僅在形式上聯爲一體,而且各宗內容相即相入,不分彼此,同時又以空慧、唯識、真如叁宗統而攝之。相應關系如示:
太虛在這裏說得更明白:“夫同一大乘教,特其所诠于境行果有偏重,或自證化他有偏重……而統計其全,則平等平等也。大乘八家,均以實相法界爲根本,以妙覺佛果爲究竟,以此根本義故、究竟義故,同一大乘,平等平等。”就是說大乘八宗,盡管說法有所側重,但從根本和目的上講,完全相同,故諸宗平等平等。太虛如此分析八宗,力圖把握它們的共性和內在聯系,在理論上融貫諸宗,爲佛教組織形式上的統一奠定基礎。但是,上述繁瑣晦澀的羅列,很難找出貫徹始終的邏輯關系,終難免有“分河飲水”之嫌。或許太虛也注意到這一點,所以又強調“分宗專究”、“貴在一門深造”,“久修自知殊途同歸”的道理,從分的角度說明“教爲诠理”,“理爲起行”,覺悟大乘度人救世之心“普融前義,開建人乘趣大乘行果之佛學”,體悟“無生死可出,無涅槃可證”的世出世法,以“我不入地獄誰人地獄”的精神服務于社會,服務于人生。太虛改革佛教用心良苦,實在難能可貴。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太虛的“契機原則”,也是太虛佛學思想的另一個特色,即“變”。就此而言,太虛先是傳統的佛教觀念;後持附小于大,八宗平等的思想以及叁期叁系之說。僧製改革的思想表現前後也—多不相同。原因雖有理論、曆史的根源,但更常受社會政治因素之左右,這也是太虛被譽爲政治和尚的一個重要原因。太虛常講佛法要“適應這現代的思想潮流”,“適應時代性的轉移,隨時代以發揚佛法之教化功用。”③在《複亦幻書》中進一步強調:“揆度我國將成一歐美式的民主國,故《整理僧伽製度論》,爲適應建設。然以國內軍閥割據,政變疊起……遂適應改爲《僧製今論》。民國二十年後,外因世界經濟大恐慌,內覺“中國佛教會”無有全國性之健全組織,另爲《建僧大綱》擬議。今更縮爲先建菩薩學處,皆由中國經濟、政治無一確定之趨向。”一方面表現太虛融佛法于社會政治生活的人世精神,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他隨風轉舵,過于遷就政治形勢,缺乏相對穩定性的多變性格。所以,盡管太虛高談闊論,著作等身,余勇可賈,但在近代思想史上依然相對失色;倒是在複興的佛門,無論是推動佛教人世轉向的人間佛教思想,還是佛教義理的綜合研究,太虛都應當是首屈一指的。
《太虛與人間佛教的理論建設(麻天祥)》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