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爲實,以免壅塞不通,墮入于相對窠臼之中,而無以自拔,其于言說與實義也,則又嚴爲區別,不稍含混,用心良苦,楞伽經雲:“大慧,彼諸癡人作如是言:義如言說,義說無異,所以者何,謂義無身故(無本體也),言說之外,更無余義,惟止言說,大慧,彼惡燒智,不知言說自性,不知言說生滅(相對者),義不生滅(絕對者),大慧,一切言說墮于文字,義則不墮,離性非性故,無受生亦無身,大慧,如來不說墮文字法,文字有無不可得故,除不墮文字,大慧,若有說言如來說墮文字法者,此則妄說,法離文字故,是故,大慧,我等諸佛及諸菩薩,不說一字,不答一字,所以者何,法離文字故(絕對本體中,文字不能存在),非不饒益義說,言說者,衆生妄想故,大慧,若不說一切法者,教法則壞,教法壞者,則無諸佛菩薩緣覺聲聞,若無者,誰說爲誰,是故,大慧菩薩摩诃薩,莫著言說,隨宜方便,廣說經法,以衆生希望煩惱不一故,我及諸佛爲彼種種異解衆生而說諸法,令離心意意識故,不爲得自覺聖智處”,故知就佛性本體上言,文字言說雖無價值之可言,然就說法度生上觀之,則仍以言說爲主要工具,迨靈山會上,拈花示衆,迦葉領旨,始宣言有“不立文字教外別傳”法門傳于迦葉,此一法門,乃直接表示佛性體用。使衆生不由文字而直接悟入真如本體者也,意者,諸大弟子受世尊薰陶已久,世尊知其根機已熟,故特示此微妙法門,使頓悟無生,直超佛地者欤。
思想語言文字,同出于一念無明,一念未動時,空洞冥漠,無思想感覺,當然亦無語言文字,此一境界,謂之無始無明境界,迨無始無明受刺激,一今已動,思想遂生,由思想面有語言,由語言而立文字,思想是無聲之語言,語言是有聲之思想,文字是有形之語言,語言是無形之文字,凡此叁者,可以一“名”字統之,攝大乘論雲:“名有二種,一言說名,二思惟名”,英哲羅素亦謂“思想爲內在之語言”,臨濟禅師雲:“名句不自名句,還是汝目前昭昭靈靈鑒覺聞知照燭底,受一切名句”,然叁者乃起于一念無明,一念無明有生有滅,變幻無常,名句文字亦隨之變幻無常,無常是相對者,而佛性是絕對者,相對不能表示絕對,故絕對佛性只有自修自證,方能認知,不能用文字來表示,亦不能用腦筋來揣量,楞伽經雲:“第一義者(指絕對佛性),聖智自覺所得,非言說妄想覺境界,是故言說妄想不顯示第一義,言說者,生滅動搖展轉因緣起,若展轉因緣起者,彼不顯示第一義”,解深密經雲:“我說勝義(指佛性),是諸聖內所自證,尋思所行(指思想度量),是諸異生輾轉所證。”又雲:“勝義無相(指絕對)所行,尋思但行有相境界。勝義不可言說,尋思但行言說境界。勝義絕諸表示,尋思但行表示境界。勝義絕諸诤論,尋思但行诤論境界。”故知思想文字與真如佛性,實不能相及,常人每遇事物之不能形容者,辄曰:“可以意會,不可言傳”,其實絕對佛性,雖欲意會亦不可得,況言傳乎,不獨佛性如此,即一至尋常之技藝,其妙處亦不可以言傳也,莊子雲:“桓公讀書于堂上,輪扁斲輪于堂下,釋椎鑿而上問桓公,敢問公之所讀者爲何言也,公曰:聖人之言,曰:聖人在乎?公曰:死矣,輪扁曰:然則君之所讀者,聖人之糟粕耳,公曰:寡人請書,輪人安得議乎,有說則可,無說則死,輪扁曰:臣以臣之事觀之,斲輪徐則甘而不固矣,疾則苦而不入矣,不徐不疾,得于手而應于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于其間,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斲輪”,于此可見文字言說,乃間接之又間接者,其所能表示者實極有限,況欲傳達絕對之本體耶,故佛曰:“不可說,不可說”,文殊菩薩贊淨名曰:“乃至無有言說,是真入不二法門者”,老子曰:“是以聖人處無爲之事,行不言之教”,孔子曰:“予欲無言”,子思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聞也,性與天道,不可得聞也”,列子曰:“以悟本性也,故不可告他”,儒道諸家,實同具此種見地。世尊爲救文字言說之窮,特于言教之外,別傳更爲直接之方法,則拈花示衆是也,不獨拈花而已,即揚眉瞬目,聲欬瞻顧,無非接引後學使悟入絕對本體之方法,楞伽經雲:“大慧,非一切刹土有言說,言說者,是氖耳(唐譯雲:言說者假安立耳),或有佛刹瞻視顯法,或有作相,或有揚眉,或有動睛,或笑或欠,或謦欬,或念刹土,或動搖,大慧,如瞻視及香積世界,普賢如來國土但以瞻視令諸菩薩得無生法忍及諸勝叁昧,是故非言說有性有一切性,大慧,見此世界蚊蚋蟲蟻,是等衆生,無有言說,而各辦事”,後來中土祖師之喝棒怒罵,豎拂舉指,皆從此出,並非憑空杜撰,或謂禅宗乃中土所特創,蓋未深究也。
雖然,文字方便,不可偏廢,一切言教,喻如指月,圓覺經雲:“修多羅教,如標月指,若複見月,了知所標,畢竟非月,一切如來,種種言說,開示菩薩,亦複如是”,故知如來文字教法,皆自性海流出,欲令衆生循之以達絕對本體,離于有無二邊,非尋常文字語言可比也,解深密經雲:“以離言法性,爲欲令他現等覺故,假立名相”,又雲:“然無自性性,離諸文字自內所證,不可舍于言說文字而能宣說”,經雲:“了法不在言,善入無言際,而能示言說,如響遍世界”,華嚴經雲:“一切諸佛出妙音聲,爲衆生作佛事,一切諸佛寂寞無冒,爲衆生作佛事”,故知佛之一語一點,一動一靜,無非引導衆生達于解脫之境,如醫師對症下藥,但能愈疾,便是良方,不必較其爲鹿茸牛溲也,即素以不立文字爲本色之宗門祖師,如道信、惠能、道一、百丈、大珠、臨濟、雪峰、雪窦等,皆有法語著作行世,並未完全屏棄文字,故知所謂“不立文字”者,乃指佛性中覓文字不可得,修行者勿墮文字妄想致爲文字所縛耳,若徒以不立文字爲標榜,非佛祖本意也,六祖壇經雲:“執空之人有謗經,直言不用文字,既雲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語言,只此語言,便是文字之相,又雲直道不立文字,即此不立兩字,亦是文字,見人所說,即便謗他言著文字,汝等須知,自迷猶可,又謗佛經,不要謗經,罪障無數”,祖庭事苑五曰:“傳法諸祖,初以叁藏教乘兼行,後達磨祖師單傳心印,破執顯宗,所謂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然不立文字,失意者多,往往謂屏去文字,以默坐爲禅,斯實吾門之啞羊,且萬法紛然,何止文字不立者哉,殊不知道猶通他,豈拘執于一隅,故即文字,文字不可得,文字既爾,余法亦然,所以爲見性成佛也,豈待遣而後已”,是故文字雖屬相對,倘能因指而見月,則文字未曾無功,倘能明心見性,入于一昧一相之境,則文字當體即是實相,相對變爲絕對矣,倘執指以爲月,則文字未曾無累,叁藏十二部經典,乃世尊所假立,亦世尊所否定,假立者爲度衆生,否定者爲免累衆生,能假立而不能否定,非佛也,能否定而不能假立,亦非佛也,惟其能假立又能否定,于是佛法乃圓融而無礙,純粹而無瘕,佛嘗說“無常苦空無我”矣,隨而否定之,佛嘗說“四谛十二因緣”矣,隨而否定之,佛嘗說“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矣,又隨而否定之,曰:“假也,非實也,不可得也。”夫如是而佛之說法乃無沾滯,導入于絕對而無余,或有欲以經典法門議佛者,而不知所謂經典所謂法門者,佛早已一一自加否定,隨說隨破,以至不留一字,無迹象之可尋,則尚何指摘之可加乎,故議佛謗佛者,有如揮拳以擊空,仰面而唾天,其不自汙自弊者鮮矣,知乎此,然後可以學佛參禅。
宗教之分
宗門教門之分,始自中土,而源本于楞伽經,經雲:“佛告大慧,一切聲緣覺菩薩,有二種通相,謂宗通及說通,大慧,宗通者,謂緣自得勝進相,遠離言說文字妄想,趣無漏界自覺地自相,遠離一切虛妄覺想,降伏一切外道衆魔,緣自覺趣光明輝發,是名宗通相,雲何說通相?謂說九部種種教法,離異不異有無等相,以巧方便隨順衆生,如應說法,令得度脫,是名說通相,大慧,汝及余菩薩,應當脩學”,佛雲宗通者,即自參自證之實踐禅法也,說通者,不離自性,不墮二邊,說法自在之教理也,一爲直接,一爲間接,一在心行,一憑口說,世尊宣教利生之法,大略不出斯二途,其方法雖不同,其最後目標則一也。然細究之,宗不離教,教不離宗,自來宗門雖雲,不立文字不重經典,然世尊拈花示衆之後,隨即說雲:“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此八句即是語言,即是教理,至若初祖達磨以楞伽經傳慧可,五祖弘忍以金剛經授惠能,四祖有法語,六祖有壇經,此宗不離教之明證也,又如教典之中,華嚴、涅槃、圓覺、楞嚴、金剛、楞伽,皆直表宗旨,不離法身,此教不離宗之明證也,故證道歌雲:“宗亦通,說亦通,定慧圓明不滯空”,末世衆生,不明斯旨,先入爲主,鮮能貫通,各立門戶,互爲傾軋,習宗者則執宗以非教,習教者則執教以輕宗,其實宗離教則墮于空疏,教離宗則流爲雜遝,宗教如車之兩輪,相輔而行,不可偏廢也。
宗門行者參禅用功,除親近善智識明白正當用功方法之外,仍須明白四乘境界之不同,與其用功方法之互異,方不至認小爲大,走入歧途,無法達到明心見性之目的,欲明四乘,非廣閱經典教理不可,放六祖雖不識字而勸人“廣學多聞,識自本心。達諸佛理”,即此意也,習教理者明白四乘之後,仍須真參實證,方能明心見性,倘不明心見性,雖一肚皮裝滿經典文字,下筆萬言,口若懸河,與佛性本體了不相幹,甚至錯解佛意,肆意發揮,贻誤後學,如唐之圭峰、宋之永明,儱侗颟顸,令人寒心。
四乘大意
佛之一字,尚屬假名,況四乘乎。然世尊大悲救世,方便度生,因衆生之根器有淺深,故假設種種言教法門以爲之用,因時製宜,隨機設施,如良醫治病,對症下藥,輕劑重劑,…
《月溪法師講禅宗修法》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