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耶稣會的基督教與佛教的關系,我們看到有普潤的誅左集、密雲的辨天叁說、圓悟的辨天說、黃貞的不忍不言等。在蓮池大師的《竹窗叁筆》中,也有〈天說〉叁篇,他說:「一老宿言:『有異域人爲天主之教者,子何不辯?』予以爲教人敬天,善事也,奚辯焉?老宿卅:『彼欲以此移風易俗,而兼之毀佛謗法,賢士良友多信奉者故也。』因出其書示予,乃略辯其一二。」可知蓮池大師並不反對天主教敬天,並且也見到了天主教的宣傳品,只是天主教徒「毀佛謗法」,所以略說了幾點。
由于天主教的仇視佛教,且有見于文告的,如山西绛縣雷翀的告示,題名「尊尊天祛邪」說:「佛道二教,使人不尊天而尊己,西儒修身事天,愛人如己。」他把佛道二教看作邪教,因此也有佛教徒如黃貞等把天主教說成邪教了,結合了傳統的儒家勢力,遂形成了非教的風潮;真是非常的不幸,如果天主教徒能容忍一些,這是不會發生的。
(四)清朝的太平天國
耶稣會在中國滅亡之後叁十四年,英國的馬禮遜,又于清朝仁宗嘉慶十二年(公元一八○七年)到了中國,傳入了基督教的新教。
馬禮遜的基督教,後來對中國的影響極大,最大的是太平天國的形成。由于洪秀全四次府試(考舉人),均名落孫山;本想求功名,以舉子業邀富貴,他考了四次的府試,卻次次失敗,他就想造反了,在盛怒之下,擲書于地,而說:「且待我來開科取士可也。」
適巧當洪秀全于清宣宗道光十六年(公元一八叁六年)第二次到廣州應考,他從考場下來時,在街上遇到了一中一西兩個傳教士,講道並送書,洪秀全也得到了一套,那就是馬禮遜派的第一位中國牧師梁發所編的九本小冊子,名叫《勸世良言》。同時因爲考試失敗,傷心過度而害了一場精神病,在病中自覺到升了天,見到了一個金發黑袍的老人,命他除妖魔,驅邪神,並戒其勿妄殺兄弟姊妹;又見一中年人自稱爲長兄,教他遨遊四方,教他追尋妖魔邪神,並且助他誅滅。當他第四次趕應府試失敗,心灰意懶之下,詳讀先前所得的《勸世良言》。于是,牽強附會,便以爲他往年病中所見的老人即是耶教的天父,中年人兄長即是耶稣,因此,他就開始成了自成的基督徒,自施洗禮,並除去他所執教的私塾中的孔子牌位,又回家毀了所有的偶像及祖先的神位,並且積極傳道,勸人信教,俨然是一個信仰狂熱的基督徒了。
初期的洪秀全,到底是秀才出身,曾讀過中國的古書,所以他的天道教義,尚能參合中國的經史典籍,提倡倫理道德、辟除迷信、崇拜一神、去惡行善,堪稱是中西合璧的新宗教信仰。
但是洪秀全由于一度的精神病經驗,使他變得自負,自以爲天父天兄交代了他的任務,又加上厭惡滿清統治中國並受壓迫的民族意識,他的弟弟洪仁玕\也向他說:「獨恨中國無人,盡爲鞑妖奴隸所惑,以中國十八省之大,受製滿州狗之叁省,以五百萬之華人,受製于數百萬之鞑妖,誠足爲恥爲辱之甚者。」
因此,經過六年的醞釀,終于在道光叁十年(公元一八五○年),混合了民族的、政治的、宗教的意識,集合了狂熱的信徒,激起了作亂的怒潮,在廣西桂平的金田山區起事了。第二年即清文宗鹹豐元年(公元一八五一年),便成立了太平天國,洪秀全自稱天王。鹹豐二年(公元一八五二年),北入湖南又進湖北,破了漢陽、漢口、武昌。鹹豐叁年(公元一八五叁年)二月,就占領了南京,節節勝利,真是勢如破竹。
本來,洪秀全的拜上帝會所謂的妖,是指偶像邪神,至此,凡是與太平軍不合作的一切人員、書籍、製度等,都成了妖的代名詞,所以太平軍所到之處,對政府及宗教的異端則燒殺無遺。
遭受破壞最大的是佛教,太平天國自鹹豐元年至同治叁年(公元一八六四年)洪秀全自殺身死的十五年之間,太平軍的蹂躏,遍及十八省,例如廣西、湖南、江西、湖北、江蘇、安徽、浙江、福建、廣東、河南、山東、山西、甘肅、四川、雲南、貴州等;破城六百余座,如漢口、南京、鎮江、揚州、安慶、九江、蘇州、常州、無錫、杭州、甯波等;死人數千萬,佛教也因此大遭其殃。中國領土被占了叁分之二,東南景象已是滿目瘡痍!可是,太平軍既然殺了和尚,又僞裝和尚,當他們經過湖南及湖北之時,到處焚毀廟宇寺觀之後竟派了勇悍戰士叁千人僞裝成和尚,先到南京的各寺院挂單,等太平軍攻打南京城時,這叁千個假和尚便在城內趁機放火接應。從這僞裝和尚的數字判斷,太平軍經過湖南、湖北的期間,至少也殺了叁千個真的和尚。(以上資料系采自國防研究院印行的《清史》及《高中曆史》的太平天國部分)
著名的佛教道場,如鎮江的金山寺及北固山、西天目山的禅源寺、甯波天童山的弘法禅寺、天臺山的國清寺、杭州的海潮寺、江西的雲居山、南京的獅子嶺、福建的鼓山等是比較知名而被焚毀的。其實,除了鎮江的焦山,由于了禅禅師的冒死往太平軍中陳說利害而幸免于劫之外,凡是太平軍過境駐足之處,寺宇無不被毀,直到民國以後,尚有各省的舊時名剎,未曾恢複的,所以自太平天國之亂以後,中國禅宗一枝獨秀的臨濟宗,也就一蹶不振了。中國的佛教,自南宋以來,就已走向下坡,經此洪楊之亂的法難摧毀,便更加衰微了!
在中國佛教史上,曾經有過叁武一宗的法難,然而北魏太武帝時,地僅限于北方,爲時不過六年;北周武帝時,地僅限于關隴(陝西及甘肅兩省),爲時不過叁年;唐武宗時,尚許于長安及洛陽各存四寺,地方諸州各存一寺,上寺留僧二十人、中寺十人、下寺五人,爲時僅僅一年;後周世宗時,地域雖較大,但在群雄割據之下,尤其南方的吳越王極力保護佛教,周世宗的破佛令也只禁止私度僧尼,勅廢無勅額的寺院,並未將佛教一律毀滅,且其爲時五年之後,即到了宋太祖興隆佛教的時代,尚有周世宗時應毀而未毀的寺廟。因此,叁武一宗是道教加給佛教的法難,太平天國是基督教加給佛教的法難,太平天國的蹂躏燒殺之廣而且久,則比叁武一宗尤其具有毀滅性。故在太平天國之後,明末紫柏大師的方冊藏經版,即蕩然無存,海內人士欲求一冊單行的經典已不可得了。
洪楊之亂的太平天國,一開始就喊除妖、除迷信,他們實則一開始就帶有妖言惑衆的氣質(精神病患者洪秀全自認是耶稣之弟,又說什麼上帝降托楊秀清之身,耶稣降托蕭朝貴之身),也一開始就開口上帝閉口天國地推行迷信的愚民教育,最後也因假藉天父降诏而使楊秀清反逆洪秀全,終至內讧而告滅亡。
洪楊的拜上帝會,雖不即是馬禮遜傳來的基督教,卻是由于馬禮遜所傳的基督教而形成,本質可說沒有不同。
(五)民國以來的基督教
到了民國以後,在「五四」運動的浪潮聲波之余,學術界高唱民主與科學的口號,對宗教信仰,多半抱持懷疑的態度,卻有許多的知識分子認真地研究佛學,佛學的精深博大,使他們崇敬不已;至于基督教,由于其教理的不能自圓其說,已被看成外國來的洋迷信,連研究的興趣都沒有。
然而,仍有若幹軍政大員的基督徒,仗著他們的權勢,利用時機,摧毀佛教。比如有「倒戈將軍」之稱的馮玉祥,他是一位基督徒,在民國十七年(公元一九二八年)春天,就在他的勢力範圍的河南省開封及信陽,實施毀佛政策,沒收寺産,驅逐僧伽。馮玉祥的部將韓複榘,也受了影響在山東省驅逐僧尼。
同在民國十七年,馮玉祥的部屬基督徒薛笃弼主內政部期間,有「廟産興學促進會」的成立。各地紛紛非法拘捕僧人,乃至有被非法監禁至死,借口沒收寺産,興辦學校。鬧了叁年,雖未成爲政府的正式政令,它的影響卻至爲深遠,直到政府遷臺灣十六年後,在一九六五年十月一日,尚有行政院的第一組秘書余茂阱,對中國佛教會的理事長說:「過去在大陸,有若幹寺廟改爲學校,並不爲過。」又說:「軍隊占用寺廟,系通常之事。」(《覺世旬刊》叁○四號)
晚近以來的基督徒中,也有極崇仰佛教的,比如張純一先生,便是主張「佛化基督教」的基督徒。
近十多年來,基督教的發展非常迅速,且以佛教徒爲其主要工作的對象,雖未發生過迫害的案件,但在文字及口頭上的攻擊毀謗,已很普遍。佛教徒爲了護持正法,也在做著義正詞嚴的辯駁。
宗教的論爭,難免不涉及感情用事。實際上,凡是存心曲解和毀謗的文章,就已不足重視,何況夾雜了旺盛的感情用事?然而,宣傳的力量,不可忽視,你有聽過「曾參殺人」的故事吧?
第叁節 基督教與佛教的宗教價值
(一)宗教價值的衡量
宗教的價值,應由兩方面來衡量:一是信仰所産生的精神寄托,一是信仰所賴以成立的理論基礎。如果僅就精神寄托的價值來說,信仰宗教實即是自我安慰感的升華,可以不藉理論的基礎而得到宗教的安慰,這是神教所特別強調的;信到笃實真誠時,就會得著信的效果。其實,信是自己信,信的力量仍由自己所發出,至于他力的「神」或佛菩薩的感應接引之說,站在宗教的立場,絕不應該否定,但這他力的感應,必須先出于自力的要求。
人在宇宙間,不是孤立的,我們的神識依附我們的身體,我們的身體依附于大地,大地依附于太空,太空依附于宇宙,這是一個大實在、大依靠。從精神方面而言,我們自己依附于家庭,家庭依附于社會、國家,乃至世界,也是一個大實在和大依靠。那麼,我的信仰心,就沒有東西可資依附了嗎?下愚者依附上智,上智者依附神明,神明依附宇宙的自然律,自然律是什麼?在佛教說是「法」。法是自然存在的,不由造作的。完全順應于法,便不違法,既不違法,就能不受法束縛,不受束縛,便是解脫,解脫了的人,便是聖人,聖人的存在,是存在于宇宙、自由于宇宙、充塞于宇宙,而又超越于宇宙的大人格。所以聖人的感應力是無所不遍的,只要我們以合乎「法」的心去求合乎「法」的事,必然能有感應,這在現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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