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些記載都只言造像,而未雲建寺,說明造像與建寺分離,造像不一定建寺。所造之像或還願于某寺,或供奉于自家。《靈徵志》載永安叁年,京師民家有二銅像,各長尺余,大概即屬這種造像的結果。這應看作佛教的一種改革,只有這樣它才能吸收更多的善男信女,才能深入到社會的底層。
第叁,造像者都要爲父母祈禱,相當一部分爲皇帝祈禱,說明佛教已滲透儒家忠孝的教義。唯其如此,它才能真正成爲統治階級的思想工具。當時儒家的一些代表人物批判佛教不要國家,不要父母,“傲君陵親”。(注:荀濟《論佛教表》、《全後魏文》卷51)看來在這種鬥爭中,佛教也在不斷改造自己。
第四,造像記不乏這類提法:“敢辄磬家財”(注:魏靈藏《造釋迦石像記》、《全後魏文》卷54)“各減割家珍”,(注:曹續生《造像記》、《全後魏文》卷55)“減割衣缽之資”。(注:僧釋演《造像記》、《全後魏文》卷66)民間造像用材多爲銅、石,沒有見到用金的記載。且形製較小,因此其造價遠低于寺廟造像。但民間造像涉及面甚廣,造像者很多是普通民衆,相對于他們的財力而言,這仍然是一種沈重的負擔。
3、齋會糜費,“設樂以誘愚小,俳優以招遠會”
濫設齋會是宗教消費中極爲重要的一項。佛教齋會甚多,而且場面極隆重,荀濟《論佛教表》說:“擊鴻鍾于高臺,期阙庭之箭漏。挂幡蓋于長刹,放充庭之鹵簿,征玉食以齋會,雜王公之享燕。唱高越之贊呗,象食舉之登歌。歎功德則陳詞之祝史,受櫬施則束帛之等差,設威儀則效旌旗之文物。凡諸舉措,竊擬朝儀。”極言其鋪張隆重,堪與朝儀比肩,准確概括了齋會的糜費。
按照佛教的教義,人死了要設齋超度,設齋的時間越長,規模越大,于死者于生人則越有好處。因此富室豪門有設齋多至百日的,規模大者有所謂“千僧齋或萬人齋”。設齋還可爲生人祈禱,消災彌禍,于是有的供養大批僧侶專爲自己祈福。晉何充性悭吝,不肯周濟貧困親友,卻崇修佛寺,供養沙門以百數,糜費巨億。宋臨川王劉義慶,“受任曆藩,無浮侈之過,唯晚節奉養沙門,頗多費損。”(注:《宋書•宗室傳》)《宋書•謝靈運傳》說:“安居二時,冬夏叁月,遠僧有來,近衆無缺,法鼓朗響,頌偈清發。散華霏蕤,流香清越。”華香、法鼓、頌偈,即言齋講之事。衆僧冬夏二時坐,謂之安居,辄九十日。耗費是十分浩大的。南齊的蕭子良,“數于邸園營齋戒,大集朝臣衆僧,至于賦食行水”,使徐孝嗣、何胤主管此等事宜,當世譏其失宰相體。(注:《南齊書•武十七王•蕭子良傳》)南齊的張景真利用齋會擺闊,“于南澗寺舍身齋,有元徽紫皮褲褶,余物稱是。于樂遊設會,使人皆著禦衣。(注:《南齊書•荀伯玉傳》)梁武帝以營齋爲功德事,中大通五年,一次幸同泰寺,講《般若經》,七日而罷,與會者數萬人。梁代的庾诜,“晚年以後,尤遵釋教,宅內立道場,環繞禮忏,六時不辍”。(注:《梁書•庾诜傳》)北魏的元太興“遇患,請諸沙門行道,所有資財,一時布施,乞術病愈,名曰“散生齋”。(注:《北史•景穆十二王•元太興傳》)“靈太後數爲一切齋會,施物動萬計”。(注:《北史•景穆十二王•元澄傳》)爲追念其亡父胡國珍,“設萬人齋,二七人出家”。(注:《魏書•外戚傳》)北齊武成帝的胡皇後,置百僧于殿內,累營齋會。盧潛由揚州吏五兵尚書,楊州吏人以其有善政且“笃信釋氏,大設齋會,以香花緣道流涕送之。”(注:《北史•盧玄附盧潛傳》)大量事實說明:這時期齋會已相當普遍,從最高統治者至普通吏人,以生老病死等各種名義設齋,有的人家一年四季齋會常設,成爲日常生活的重要內容。由于齋會延續時間長,參加人數多,布施廣衆,加上有的人利用齋會擺闊講排場,造成開支浩繁,至有將全部家當用于齋會者。
必須指出,統治集團濫設齋會,除了傳播宗教,擴大影響,麻醉別人也麻醉自己外,還有一個追求藝術享受的動機。因爲齋會總是伴隨許多隆重的儀式,特別是與某些藝術如雕塑、繪畫、音樂、舞蹈、雜技、魔術等相聯系。苟濟指斥佛教十大罪狀,其中第九條是“設樂以誘愚小,俳優以招遠會。”(注:荀濟《論佛教表》、《全後魏文》卷51)範缜《神滅論》也談到同樣的問題:“誘以虛誕之間,欣以兜率之樂……粟磬于墮遊,貨殚于泥木。”說明當時很多人是抱著欣賞、娛樂的目的來開展或參加佛事活動的。
這種情況洛陽十分典型。前面提到長秋寺有“六牙白象負釋迦像”,每年的“四月四日,此像常出,辟邪師子,導引其前,吞刀吐火,騰骧一面,彩幢上索,詭谲不常。奇伎異服,冠于都市。像停之處,觀者如堵,疊相踐躍,常有死人。”(注:《洛陽伽藍記》卷1 城內)景樂寺“至于大齋,常設女樂,歌聲繞梁,舞袖徐轉,絲管嘹亮,諧妙入神”,“奇禽怪獸,舞抃殿庭,飛空幻惑,世所未睹。異端奇術,總萃其中。剝驢投井,植棗種瓜,須臾之間皆得食。士女觀者,目亂睛迷。”(注:《洛陽伽藍記》卷1 城內)當時洛陽其他寺廟齋會的情況大體類似。據《洛陽伽藍記》卷3記載,洛陽宣陽門阊阖宮前, 每年五月八日有一千余軀錄像在此集中,“于時金花映日,寶蓋浮雲,幡幢若林,香煙似霧,梵樂法音,聒動天地。百戲騰骧,所在骈比。名僧德衆,負錫成群,信徒法侶,持花成薮。車騎填咽,繁衍相傾。”這些材料充分說明,當時寺廟齋會甚多,有的齋會還是衆多的寺廟聯合舉辦。齋會的內容豐富多彩,隆重的宗教儀軌,奇特的佛象陳列,絲管百戲,舞袖歌喉,幡幢香煙,金花寶蓋,宗教的誘惑與藝術的感染交融,吸引著成千上萬的信徒法侶,名僧德衆。
情況十分顯然,齋會所形成的許多熱鬧而奢華的場面,確已成爲上流社會精神消費的重要組成部分。善男信女們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來觀看這些儀式和場面,除了宗教的虔誠,還包含著大量欣賞的成份,宗教的狂熱中,包含著對藝術的狂熱。而正是這種欣賞的動機,進一步促使佛事的奢侈化。
4、服食燒煉,“假外物以自堅固”
魏晉南北朝道教經過一系列改造而完全貴族化,其主要表現就是提倡燒丹煉汞,追求長生之術。葛洪是燒丹派的早期代表人物,他著《抱樸子》一書,內篇言道,外篇講儒,攻擊原始道教爲妖道、鬼道,主張采藥煉丹,養生延年。該書被曆代統治者奉爲道教經典。東晉南朝,出現了不少道書,其中陶弘景的《真诰》二十卷一直保留到現在。北朝在魏太武帝時,道士寇謙之“清整道教,除去叁張僞法,租米稅錢及男女合氣之術”,“專以禮度爲首,而加以服食閉煉”(注:《魏書•釋老志》)完成了對原始道教的改造。
隨著被改造的道教的廣泛傳播,士族豪門燒煉金石以求生長的人日漸增多。所謂燒煉金石,即燒煉金丹、玉液。名目甚多,或稱黃白(黃金、白銀),或稱鉛汞,或稱爐鼎,或稱龍虎,都是指的煉丹,不過所取角度不同,黃白鉛汞言原料,爐鼎言器具,龍虎言水火。當時人們認爲吃了可以長生的藥很多,葛洪按其作用排了一個隊:仙藥之上者丹砂,次則黃金,次則白銀,次則諸芝,次則五玉,次則雲母,次則明珠,次則雄黃,……以下依次還有很多,不一一例舉。
仙藥之上者爲何推丹砂呢?葛洪作了一個解釋:“老子之訣言雲:子不得還丹、金液,虛自苦耳。……丹之爲物,燒之愈久,變化愈妙,黃金入火,百煉不銷,埋之畢天不朽。服此二物,煉人身體,故能令人不老不死,此蓋假求外物以自堅固,有如脂之養火而不可滅,銅青塗腳,入水不腐,此是借銅之勁以捍其肉也。”(注:《抱樸子•內篇•金丹》)吃了不朽的東西,人即可以不老不死,原來是源于一種非常機械,非常簡單的思維方式。
但是迷信這種藥物的人不少,而且都是上流社會的人。這種人可以上推至那些玄學的提倡者。“晉人多服寒石散,……世有食鍾乳,烏喙而縱酒色以求長年者,蓋始于何宴,宴少而富貴,故服寒石散以濟其欲。”(注:《資治通鑒》晉安帝義熙5年,胡叁省注)此風一開, 效之者接踵。稽康“常修養性服食之事”。(注:《晉書•稽康傳》)皇甫谧“初服寒石散,而性與之忤,每委頓不倫。”(注:《晉書•皇甫谧傳》)王羲之好服食養性,采藥不遠千裏。許邁餌術涉叁年,時欲斷穀。張孝秀“服寒石散,盛冬能臥于石”。(注:《梁書•張孝秀傳》)陶弘景合成飛丹,色如霜雪,據說梁武帝服之體輕。拓跋珪置仙人博士,立仙坊,煮煉百藥,令死罪者試服,多死,而珪猶深信,訪求不已。拓跋嗣“服寒石散,頻年藥發。”(注:《資治通鑒》宋武帝太初叁年)崔浩修養性服食,以國師事寇謙之。高洋命術士合成九轉金丹,置之玉匣說:“我貪人間作樂,不能飛上天,待臨死時取服耳。”(注:《北史•藝術傳》)
這些一心只想成仙的人,究竟吃了一些怎樣的東西,爲了得到這些東西,他們又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葛洪《金丹篇》提到很多丹名,他認爲最好的是“還丹”及“金液”。“還丹”又名“神丹”,成之凡九轉,故又名“九丹”。他認爲“九丹”誠爲仙藥之上法,然合作所用雜藥居多,若四方清通者市之可具,若九域分隔,則物不可得也。又當起火晝夜數十日,伺候火力,不可令失其適,勤苦至難,故不及合金液之易也。”(注:《抱樸子•內篇•金丹》)所以他主張合金液,金液效果與還丹同…
《論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宗教消費(劉愛文)》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