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叁寶記》卷八“《成實論》二十卷或十六卷,弘始八年出,昙略筆受,見二秦錄”,說明其早出,然他自己也不相信托名僧叡的《二秦錄》,其實此說可能並非毫地根據,只是弘始八年當作義熙八年(412),因爲《成實論》譯訖是在義熙八年九月十五日。托名僧叡的《二秦錄》可能是南人之作,用的是晉之正朔,後人不明底細,當成了弘始八年。
《成實論》之晚出還有其他證據。僧叡爲羅什門下第一人,撰諸經序,多兼述此前譯出的其他經論,在現存的諸經論序中,無一語道及《成實論》,這足以證明其出也晚。據吉藏《叁論玄義》、《中論序疏》、《中觀論疏》等,僧叡作過《成實論序》,並爲講論之始。《叁論玄義》卷上雲:“昔羅什法師翻《成實論》竟,命僧叡講之。什師殁後,叡公錄其遺言,製論序:“《成實論》者,佛滅度後八百九十年,罽賓小乘學者之匠,鸠摩羅陀上足弟子诃梨跋摩之所造也。其論雲:色、香、味、觸實也,地、水、火、風假也。精巧有余,明實不足,推而究之,小乘內之實耳。比于大乘,雖複龍燭之于螢耀,未足喻其懸矣。””《成實論序》是在羅什卒後作的,並且表達了羅什本人的意圖,這是否表明《成實論》爲羅什最後譯著之一,僧叡在其生前忙于講解,未及爲序呢?
僧叡《成實論序》很可能有此論翻譯的時間,但是由于吉藏堅信羅什卒于弘始七年或八年,對于這一時間不肯采納,未引全序,也使後人喪失了可以確定此論譯時和羅什卒年的最可靠的資料。《中觀論疏》一末還有“叡師《成實論序》,述羅什語雲:“馬鳴是叁百五十年出,龍樹是五百叁十年出””之語,表明此序總結了羅什所譯大小乘經論,在諸序中最爲珍貴,可惜不見全豹。
《成實論記》其實是不必懷疑的。若謂其不足采信,那麼就等于認定爲僞作。那麼僞作此記又有什麼意義呢?對僞作者又有什麼好處呢?
《成實論記》可以輔證诔文的可靠性,但诔文所持的“四一叁說”並非只此一證。
據《高僧傳•昙邕傳》,慧遠弟子昙邕充當慧遠與鸠摩羅什之間的信使,“爲遠入關致書羅什,凡爲使命十有余年”,任繼愈等以爲“羅什死于公元413年,此首次投書約在403年,爲東晉元興二年”(任繼愈主編《中國佛教史》第2卷613頁注(3),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年版),其實沒必要如此反推。慧遠致羅什的第一封信有“去歲接姚左軍書”之句,羅什以弘始叁年(401)十二月二十日至長安,時已歲末,就算左將軍姚嵩馬上致書慧遠,慧遠接到此信之時也應在弘始四年之初了,一個“去歲”就足以表明慧遠最早是在弘始五年(403)首次致書羅什的。昙邕原爲武將出身,故能“強悍果敢”,不辱使命。其于弘始五年首充信使,且爲使命十余年,則羅什必當于弘始十五年(413)以後卒。
湯用彤據以史書,認爲劉裕討平桓玄(公元404年)之後遣大參軍詣姚顯通知,姚顯使吉默報之,至是兩國通好,交聘不絕,“約在此時前後(義熙元年頃[公元405年])慧遠得姚左軍書”(湯用彤:《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中華書局1983年版,253頁)如果慧遠于義熙元年得姚嵩之書,那麼他首次致書羅什必在義熙二年,如此則昙邕爲使“十有余年”就到了義熙十二年,未免太遲。那麼姚左軍是否另有其人呢?後秦崇佛最劇者除姚興、姚泓父子外,當首推大將軍、常山公姚顯與安成候姚嵩二人,姚興欽慧遠之德風,贈以龜茲國細縷雜變像,又令姚嵩獻其珠像,可見姚嵩與慧遠是有交情的。故此“姚左軍”當爲姚嵩無異。據僧肇《百論序》,弘始六年(404)譯《百論》時姚嵩爲秦司隸校尉、安成候,未有左將軍之銜,僧叡《法華經後序》則稱秦司隸校尉、左將軍、安成候姚嵩,則姚嵩當于弘始六年至八年間加左將軍銜。據諸經序,羅什于弘始五年十二月十五日譯出《大品》,又加校正,至弘始六年四月二十叁日乃訖。同年十月十七日羅什又與弗若多羅共譯《十誦》,是《百論》之譯出,當在此年四月至十月間。姚嵩或以是年末加左將軍,並致書慧遠,告以羅什入關之事亦未可知。若然則慧運首次致書在弘始七年,昙邕爲使則至弘始十七年(415)。因爲按照情理,姚嵩通報羅什入關之訊,不應太遲。
僧叡《喻疑》(一說作者爲慧叡,誤)有“及至苻並龜茲,叁王來朝,持法之宗,亦並與經俱集。究摩羅法師至自龜茲,持律叁藏集自罽賓,禅師徒衆尋亦並集關中。洋洋十數年中,當是大法後興之盛也”之語,所謂大法興盛“洋洋十數年”,足以破除弘始十一年說。此“十數年”是以羅什爲核心的,羅什以弘始叁年末到長安,以弘始十五年終于大寺,正好滿足十數年。羅什卒後,覺賢被擯,卑摩羅叉出遊關左,佛陀耶舍辭還外國,大師星散,長安佛教已呈衰敗之勢,與興盛無緣。因此若謂羅什于弘始十一年八月去世,則其弘法時間只有八年,此後諸大師亦多散去,長安佛教盛極而衰,何來佛法興盛“洋洋十數年”之說?
僧肇有《答劉遺民書),鎌田茂雄認爲此書作于弘始十一年八月十五日(《中國佛教通史》第二卷299頁),湯用彤則認爲是弘始十二年(《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233頁)。這一時間的確定與道生離開長安的時間有關。《出叁藏記集》道生本傳謂其于義熙五年(409)還都,由于途中在廬山稍事停留,故謂其于弘始十年(408)離開長安,其年夏末到達廬山比較合適。劉遺民看到了由道生帶來的《般若無知論》,對其中一些說法有疑問,故而于次年十二月致書僧肇,僧肇的回信應當在第叁年的八月。將道生離開長安的時間定爲弘始九年(407),無非是爲了證明羅什卒于弘始十一年說能夠成立,其實這裏面仍有不少問題。道生在羅什門下號爲“四聖”之一,其從學羅什的時間不應太短,道生約于弘始六年(404)與慧叡、慧嚴、慧觀等自廬山到達長安,若謂九年夏便離開,未免過短。道生有《維摩經注》,且僧傳有“初關中僧肇始注維摩,世鹹玩味,生乃更發深旨,顯揚新異,及諸經義疏,世皆寶焉”之句,故而生注是在肇注流行之後,其離開長安不應過早。即便此書果作于弘始十一年八月十五日,若羅什五日之後便當辭世,僧肇還說什麼“什師休勝”、“什師于大寺出新至諸經,法藏淵曠,日有異聞”,恐怕與事實及情理不合吧。假如羅什果如鎌田茂雄一再試圖證明的那樣是患急症而亡(無非是爲了彌補與肇書的裂縫),那麼五日前還在“出新至諸經”(當是支法領攜至)的羅什必定有未完成的譯作,而僧傳本傳卻謂羅什臨終自述“凡所出經論叁百余卷,唯《十誦》一部未及刪煩,存其本旨,必無差失,願凡所宣譯,傳流後世,鹹共弘通。今于衆前發誠實誓:若所傳無謬者,焚身之身,舌不焦爛”,可見並無未曾譯完的經典,《十誦》業已完成,只是羅什還想加以刪治而已,今既不果刪煩,“存其本旨”,亦無差失。羅什對自己的譯作是充滿信心的,認爲自己留下的都是經得住考驗的佳作,于此並無遺憾。
僧肇《答劉遺民書》本身就說明了其寫作時間。《出叁藏記集》卷叁將僧肇《長阿含序》與《答劉遺民書》並列以說明《四分律》的譯事。所謂“叁藏法師于中寺出律,本末精悉,若睹初製”,按照肇序,指的是弘始十二至十四年佛陀耶舍于中寺出《四分律》,這就證明《答劉遺民書》必然作于弘始十二年以後。而此時羅什還頗“休勝”,正忙于譯經,怎麼會于上年就去世了呢?
僧肇《上奏主姚興表》中有“在什公門下十有余年”之句,《開元釋教錄》以此來證明羅什卒年不可能在弘始十一年,因爲如此則最多八年,不滿十年,不得謂“十余年”,《貞元新定釋教目錄》亦以此來印證弘始十五年說,似乎都忽視了僧肇曾至姑臧從學羅什的傳說。《高僧傳•僧肇傳》有“後羅什至姑臧,肇自遠從之,什嗟賞無極。及什適長安,肇亦隨返”之語,然而這一傳說唯見于僧傳,不見他籍印證。在現有僧肇著述中,看不出這一傳說的證據。如果此說屬實,則僧肇爲羅什奏地第一位弟子,而僧叡在《大品經序》中提到參與譯經的義業沙門慧恭、僧 、僧遷、寶度、慧精、法欽、道流、僧叡、道恢、道標、道恒、道悰等,沒有提到僧肇的名字,或謂前述皆是宿舊,僧肇年少,不預其列亦無足怪。然佛門並不只是強調年臘,入門先後也很重要,若是僧肇早在姑臧就從學于羅什,算是羅什關中弟子第一人,而且其時已到了“名震關輔”的冠年,僧叡也不好不加提及吧。
據史傳,雖然姚苌父子早就“挹其高名,虛心要請”,然“諸呂以什智計多解,恐爲姚謀,不許東入”,姚興不得已,于弘始叁年五月派隴西公碩德西伐呂隆,大破隆軍,隆只好于九月上表歸降,並乖乖地交出羅什。因此僧肇若是在此之前西至姑臧,呂隆未必會接納他,不將他當作秦國奸細就不錯了。呂光父子並不弘法,故雖然羅什“停涼積年”,卻是“蘊其深解,無所宣化”,也就是說,羅什在涼十八年,根本沒有從事弘化,並無弟子,在這種情況下,來自敵國的僧肇能否遠至是個問題,即便能穿越關卡,恐怕也無計停留。因此所謂僧肇遠至姑臧從學羅什數年是不合情理的。
值得注意的是,後世似乎也無人認可僧肇遠至姑臧求學的傳說。吉藏《百論序疏》謂僧肇“羅什至京師,因從請業”。吉藏以僧肇爲“玄宗之始”,又搜羅極廣,對僧肇最有研究,他的意見是應當重視的。元康《肇論疏)卷下謂“在什公門下十有余載,十九事什公,叁十一亡,十余年也”,僧肇十九歲時即弘始四年(402),也就是說,羅什至長安後才從學,與吉藏之說一致。吉藏《百論疏》又雲“在什公門下十有余年,亦雲十有二年”,而自弘始叁年末至弘始十五年四月正好爲十二年,恰好證明羅什的卒年爲弘始十…
《玄高從學佛陀跋陀羅的一樁公案(徐文明)》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