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看了好幾遍,出家前學問原很好,出了家又專閱藏經,不作他事,閱藏心得錄稿一櫃,得益當然很深。後來專看肇論、中、百論,覺到究竟要成立一能夠破一切而不爲一切所破的決定理,終立不牢,因此常常煩悶!有一天,散步到門外放生池邊,見一烏龜,欲從池壁爬出,將爬上壁,便跌下去,再跌再爬,再爬再跌,但終爬不上石砌的池壁,當時他見了忽然打破積年的疑悶,便作了一首偈:“休!休!休!烏龜休想爬上壁;名想分別非無功,畢竟不能得真實”。後面兩句,于佛法二谛義已雙方顧及。如烏龜陸行亦可,水遊亦可,爬上斜坡亦可,入洞藏身亦可,想爬上直壁則萬不可能。所以,名想分別自悟悟他皆有功能,如于此中計執有個究竟實在的東西而皆不可得,諸法實相唯心契證。在此種意義上,叁論宗便轉入禅宗,分別到究竟而超出分別,趣于實證。而印度後期空論師,如清辨等,則未得入實證,只執“勝義空”爲究竟。執此理解,又不能斷疑,欲問彌勒既問不到,還想保留色身以待後來再問,此是住名相分別中,取著空解者的困難。但也莫說他沒有功用,因爲初學人,初步信仰諸佛菩薩,繼之廣集福慧資糧,發起加行,其次乃由最勝加行趣入無分別真見道;所以龍樹說“空”爲“無生”的初門。學中觀論,須先得諸法皆空的勝解,廣集福慧資糧,這與印度的中觀師和密宗觀想法所傳在西藏者相近。在中國唐後的一般禅宗者,將一切的福慧方便,忽略廢棄,成爲守黑空狂,不能引發最勝加行,便不能入于真見道。比如剛才講的昱山禅師,經過閱藏多年,滿腹見解,後才覺到畢竟無何可立,始將錄選之稿──曾編錄他燒剩的數篇,曰毗陵集,載海潮音──完全燒掉,到普陀閉關住茅蓬,專擬向上;又二十年,印光法師也稱歎爲是現代于禅宗真有得者!我亦贈詩雲:“人在永嘉天目間,點紅塵亦不相關,叁年牧得牛純白,清笛一聲芳草閑”。他所以能如是,因爲他曾將藏經橫看過去,豎看過來,看了七穿八透,始得知“畢竟不能得真實”,超然悟入,同時又知名相分別功非無也。今中論二十五品已講完,持此主旨研究觀察,對于全論文義,自能頭頭是道的明顯了。
八 中論後二品
這後二品,就是觀十二因緣品和觀邪見品,釋論有兩種相傳的解說不同。清辨論師傳前二十五品是就勝義谛觀察世出世間法的,後二品是就世俗谛觀察世出世間法的,所以觀十二緣起“此有故彼有”,“無明滅則行滅”;破人我邪見及斷常等執,于五蘊法中破人我見上常無常、邊無邊等執。中國相傳的青目釋,則謂前二十五品依摩诃衍法入第一義,後二品是以聲聞法入第一義。二說雖俱可通,但清辨所說只適其自處時代,以清辨時大乘盛行,所對辯者爲唯識等。能直從龍樹造論時代看,則當大乘初興,小乘尚盛之際,前二十五品乃就聲聞所執法上破顯大乘空義,悟入實相,後二品亦兼明聲聞乘法,示不違反佛聲聞法,謂就大乘勝義雖是如彼;至佛法中叁乘共通的聲聞法,我龍樹也隨順奉持闡揚,所以兼明聲聞乘法。華傳中論很早,距龍樹菩薩造論的年代不久,正得造論本義。所以在觀十二因緣一品,說無明業感緣起與還滅,全就叁乘共義上講,也正是常途所說的流轉與還滅,並不談空理。說業等是無明所造;故論頌雲:“無明者所造,智者所不爲;以是事滅故,是事則不生”。由無明煩惱發業,招感生死輪回,以智慧照破無明,則業果不生,這是第二十六品義。
第二十七品,全品都在破依神我而起的過去是常非常等,未來有邊無邊等邪見,執神我在過去有無,或未來有無,故起邪見。不說法空,亦不說法無我,只依五蘊說人我空,如最後一頌雲:“一切法空故,世間常等見;何處于何時,誰起是諸見”?釋雲:“上已聲聞法破,今大乘法空,無人無法,不應生諸見”。在這段解釋上,涉及一大問題:相傳印度的中觀論師,清辨說大乘破法我執明法空,聲聞只破人我明生空,此理原非清辨一人作如是說,許多大乘經論亦如此。但在佛護月稱的解釋,聲聞乘真見人我空,亦必見法空,若不見法空,即不能真見我空入見道。在此诤論上,以華傳的中論看來,還是順清辨之說的。然在中國天臺、賢首等教義上,說聲聞有愚法和不愚法兩種:愚法聲聞,唯見我空,于法雖未明空,亦不執實,于五蘊、十八界等法中覓不到人我,即證人我空,而斷發業的無明煩惱獲證聖果。至不愚法聲聞,以利根故亦明法空,因見種種法空,法尚不可得,何況法上所起之人我,故聲聞人可有此二。所以龍樹菩薩講般若有叁乘共及大乘不共。金剛經雲:“一切賢聖,皆以無爲法而有差別”;叁乘雖同證空義,亦唯利根聲聞證人無我,亦見法空,故與鈍根未證法空不同。此叁乘同證者名共般若,至于深達諸法實相非空非不空的般若,則非二乘所得,即在利根聲聞,亦仍不能得到。在此種意義上講,聲聞乘有證法空一分人,但仍未能破除微細法執,所見法空,亦僅明緣起非自然有──無自性──的空義,僅破法執中的粗法執;如執諸法實有自性等。進至無自性性、無我性、勝義性、空性乃至涅槃等,登地菩薩亦猶有此微細法執,就是于一切法不能完全如實如量了知,稍有增損,便存謬執,此微細執即所知障;一切分別習氣,皆是微細法執。由此義判別起來,聲聞人或有見法空斷粗法執而證聖果,亦有未見法空證聖果的。清辨所說必大乘人乃證法空而破法執,以通達諸法實相空不空義及破微細法執言,亦皆可貫通。這是中論後二品文中所有的意義。
九 中國佛學之特點
現在所講的法性空慧學,與中國佛學有特殊關系,以是從法相唯識學、法界圓覺學、相對的意義上分立來講故。大乘分此叁宗,是依中國佛學特點的需要而說。所謂中國佛學,並非中國獨創而建立異于釋迦牟尼的學理;蓋一切佛法,皆以釋迦牟尼所說爲根本,不過因流傳的時代與區域有機緣的差殊,或在某一時代、某一區域、某部分人、對佛法某一分義生起好樂,並給予特別發揮,依此以融會貫通而說明一切佛法,即成爲特殊的風尚,而宗派亦由茲産生。佛法傳來中國甚早,機緣不一,且中國固有的文化思想深厚,南北又異風氣,依之作特殊的發揮,故就中國佛學的特點需叁宗分立。現在從中國佛學一般趨向上,提出兩個特點來說:
甲 總持
中國佛學,很注重統攝總持一切法的統持;如在佛法中的聲聞法上,重破我執,破我是常、是一,故析爲生滅的五蘊、六大……,這正是從消極方面對有情所執的我加以分析的破除,乃至最後則歸于一切寂滅的涅槃。大乘明一切法皆空,或者究竟寂滅不可得的實相,卻沒有明積極的統持法。但在中國各宗佛學的趨勢上看來,則昌盛的各宗皆說統持;如天臺始終心要雲:“中谛統一切法”,明一切法無非中道實相,故中道實相是統持一切法的。“一色一香,莫非中道;隨拈一法,皆爲法界”。就以現前的一念心來說:“介爾念起,具足叁千性相,即空假中”。一念如此,念念如此。一色一心各即全法界,念念都能統攝一切法,豎窮叁際,橫遍十方,小而毛孔,大而刹海,乃至過去、現在、未來,一切衆生和佛菩薩種種差別,皆在一念心中,更無外求。華嚴玄談雲:“大哉真界,萬法資始;統包空有,全該色心”;真界即一真法界,總統一切。六祖壇經雲:“自性能生萬法,本不生滅動搖,本來清淨”。禅宗常說:“若欠一法不名法身,若余一法亦不名法身”。唯識以“阿賴耶爲所知依,爲法身因”,阿賴耶識能攝一切法。楞伽說:“如來藏爲善不善因”,如來藏能統持一切法。以上所說,皆就中國佛學一般趨勢上注重發揮的總持義,來加以扼要的說明。
我從前講圓覺經時,曾作一文名唯識圓覺宗;內分叁科:一、法有我空宗,二、一切皆空宗,叁、唯識圓覺宗。初明聲聞乘法,次明大乘空法,叁以法相唯識及法界圓覺合爲一宗。于破除人我法我執的深空中,從不可思議智境上,進明總持一切法義,所以或說“中道實相”、“法界”、“法身”、“佛性”、“如來藏”、“阿賴耶”,都非單說空,亦非單明有,隨舉一名即可總包空有,爲一切法總持。不注重于發揮總持義之各宗,則皆不旋踵而衰歇!後來教下只存天臺、賢首、慈恩叁家,乃其明證。蓋中國向爲有統持性有積極性之偉大民族,與長時分散而未脫離之印度人,及局偏自守之緬、藏人等民性相異,非大統持不足以餍其情!古往如斯,則今後亦可推知矣。
乙 融會
中國佛學的第二個特點,就是融會。自古以來,凡能在中國盛行的佛法,必定能夠融貫會通,絕不是那偏執邊見,局守宗義者所說的,能夠博得多數人信奉的。所以在中國的佛學中,對于空有的融會,是處處可見的;如天臺智者大師的摩诃止觀卷第九說:“龍樹、天親,內鑒冷然,外適時宜,各施權巧;而人師偏解,學者苟執,遂興矢石,各保一邊,大乖聖道也”。他指出了後代論師──人師──的偏執空有,互相排斥,乖違諸佛菩薩的聖智道理,他融會了龍樹、天親諸大論師的應機巧說,空有互成。
又如賢首國師的十二門論宗致義記裏,對融會空有說得很多,其中有很簡要的一段說:“由緣起法,緣有、真空,有二義故:一、極相順,謂冥合如一,舉體全攝。二、極相違,謂各互相害,全奪永盡。若不相奪永盡,無以舉體全收,是故極違即極順也。龍樹、無著,就極順門,故無相破;清辨、護法,據極違門,故須相破。違順無礙故,方是緣起”。清辨與護法,雖如水火的不相容,明暗的不共存,說真空則畢竟只是真空,要破斥唯識;說緣有則畢竟只是緣有,要破斥皆空;互相違害。但上推到龍樹和無著,則舉緣有即全攝真空,舉真空即全攝緣有,空與有,是冥合無二,融然一致的。清辨、護法之所以必欲相違者,因空有之學流傳已久,學者多所偏執,不能體會冥合如一的意趣,若不相違相奪,則不能顯出“舉體全收”的勝義,所以“極違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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