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竭澤而漁,豈不獲得?而明年無魚」;又「爲簄者藩海」是指在海灣處用簄(竹籬笆或竹網)圍起來,漲潮的時候,魚蝦之類海物便隨潮進入海灣,退潮時它們就被簄攔住出不去了,從而也就成了漁民的「囊中之物」。
在有洪水的季節(如春夏之交的梅雨季節和夏秋之交的臺風季節),「簄」也往往被設置在江河溪流之中,洪水來時,將魚沖進「簄」,洪水一退,魚就出不去了,因此「簄」有「海簄」和「江簄」之分。「爲梁者斷溪」與「爲簄者藩海」(或「爲簄者藩河」),這兩種捕魚方法效率相當高,以致當地居民競相爲之,竟使得「梁」與「簄」「交橫塞水」,魚類紛紛被困而捕,「從此死亡,不可稱數」,甚至由于數量實在太多而來不及收拾,結果魚爛于野,「髗骨成嶽,蠅蛆若雷」,臭氣熏天,汙染環境,慘不忍睹,這不但「水陸可悲」,亦且「舟人濫殒」,捕魚者自己也遭殃。
面對此情此境,慈悲爲懷的智者大師看了非常的難過,感到實在看不下去了,于是遂發起救濟行動,其主要表現在以下幾方面:
(一)智者大師自己帶頭,發動僧衆信徒出「衣資什物」甚至「金帛」,向孔玄達等人贖「買茲簄業,永當放生之池」。
(二)應臨海內史計诩(計尚兒)之邀,給漁民講《金光明經》,當講到〈流水長者子品〉時,羊公賀等人聽後,頗爲慚愧,遂聯合「合境漁人,改惡從善,好生去殺」,不再「爲梁」、「爲簄」來捕魚,舍六十叁所(或五十五所)「簄梁」爲「放生池」,如此做法「一日所濟,巨億數萬」,何止《金光明經》中流水長者子所救的「十千魚」而已。
(叁)智者大師還經常「方舟江上,講〈流水品〉,又散粳糧,爲財法兩施」。
(四)更爲重要的是,智者大師還遣門人慧拔就廢舍「簄梁」之事上表陳宣帝,陳宣帝乃下旨:「嚴禁采捕,永爲放生之池」,將「從椒江口始,直溯靈江、澄江上遊,整個椒江水系都作爲施生池」,不得于中采捕,這「椒江水系流經今臺州的椒江、黃岩、臨海、天臺、仙居數縣,上流還有今紹興的新昌,金華的盤安、永康,麗水的缙雲,其範圍之廣,亘古僅有!」
爲了紀念整個椒江水系之被欽定爲放生池,智者大師于「椒江水系」入海口造了座「普光塔院」(現名崇梵寺,在今椒江前所鎮,已部分恢複),並在院內建了一個放生池以象征整個椒江水系放生池,此乃中國佛教史上最早作爲寺院附屬建築的放生池;至「20世紀70年代後期臺州發電廠興建,于放生池南建電廠宿舍樓9幢,寺址爲前所村罐頭廠所占,後電廠建幼稚園;放生池西段被劃入占用,僅存部分池面」,實在是非常的遺憾與可惜。
另外,陳朝當時的國子祭酒徐孝克,爲了紀念椒江水系成爲放生池,應诏欣然而作《天臺山修禅寺智顗放生池碑文》,這亦是中國佛教史上最早的「放生池碑」(梁代曾有放生亭碑但無放生池碑),碑當初就立于普光塔院內,今已佚,但文存于灌頂所輯之《國清百錄》。
從發動僧衆信徒集資湊物贖買「簄梁」水面作放生池,到遊說陳宣帝將整條椒江水系敕作放生池,智者大師的「放生」理念與精神,可以說是得到了徹底的實踐。不過,事情到此還未結束,因爲接著還有令智者大師更爲欣喜的事;陳宣帝將整條椒江水系敕作放生池的做法,可能觸動了同時期的北齊文宣帝,所以後者也「幹脆下诏:廢除官家漁獵,嚴禁天下屠宰,號召天下百姓吃素持戒修功德」,于是在中國北方,也有一些水系像椒江水系那樣成了放生池。
這種將某一水系(或其中的一段)作爲固定放生池的「放生」製度,自南北朝末年的陳、齊一直延續到唐代,比如,椒江水系之作爲放生池,「至今貞觀(即唐太宗貞觀年間),猶無敢犯;下敕禁之,猶同陳世」。又比如唐肅宗于幹元二年(759年)敕天下建放生池:「……于天下州縣臨江帶郭處,各置放生池,始于洋州興道,迄于升州、江甯、秦淮、太平橋凡八十一所。恩沾動植,澤及昆蟲,發自皇心,遍于天下。」但可惜的是,在唐末武宗的「會昌法難」中,這種「水系放生池製度」隨著佛教本身的被毀而遭到廢止,此後在佛教複興的過程中恢複起來的「放生」製度,就接近于我們今天的「放生」情況了,即不再把某一水系(或其中的一段)當作固定的放生池,而是哪裏方便就在哪裏放生;也有些時候是寺院附建放生池以滿足信衆的放生需求。當然,寺院附建放生池這種延續至今的做法,也是起源于智者大師在普光塔院建放生池的前列;只是智者大師當時在普光塔院所建的放生池,是用來象征和紀念椒江水系放生池的,不像後來的寺院所建的放生池,實際擔當著放生的功用。因此,智者大師的貢獻不僅在「放生池」,而是在「水系放生池」的構思;「水系放生池」乃是智者大師在中國佛教放生史上的孤明獨創,意義非凡,影響深遠。
雖然「會昌法難」以後,「水系放生池製度」不再是中國佛教放生製度的主流,但是,在天臺宗的內部,僧衆們對于由其祖師智者大師所創導的「水系放生池製度」仍然念念不忘,如唐宣宗大中年間(847—860)就有國清寺的兩位和尚惟幻和清觀到京城長安,乞求皇帝將椒江水系恢複爲放生池,但未果而回。直到宋代天臺宗複興,在遵式(964—1032)、知禮(960—1028)等天臺大師及地方官王欽若、王隨等的大力鼓動下,「宋真宗天禧元年(西元1017年),敕令天下重修放生池。天禧叁年,天臺宗遵式奏請以杭州西湖爲放生池,自製『放生慈濟法門』,于每年四月八日佛誕日舉行放生會,爲天子祝聖。天聖叁年(西元1025年),四明知禮亦奏請永久成立南湖放生池之佛生日放生會,並撰《放生文》以定其儀規。」(同前引文)
雖然宋代天臺宗以杭州西湖爲代表的「水系放生池」也只是昙花一現,沒有形成有效的、大規模的連鎖反應,而使「水系放生池製度」重新成爲中國佛教放生製度的主流,但是,遵式、知禮等天臺大師當時爲「水系放生」所製定的一些「放生儀規」卻一直流傳至今,這是天臺宗對中國佛教「放生」製度的又一大貢獻。
在天臺宗對中國佛教放生製度的諸多原創性貢獻中,在今天最值得重視的還是智者大師所創導的「水系放生池製度」;雖然這種製度現在已無法實行,且多半已被佛教界所遺忘,但其所體現的「放生」精神,以及這種「放生」實踐所帶來的環境效益,實在是今天生態環保護所必需的理念。
智者大師的「水系放生」,其實就是一種「生態放生」,即把整個水系(或其中的一部分)保護起來,不讓采捕,這是通過生態保護的措施來保護魚類的生命,因此,這與其說是「放生」,不如說是「護生」。相對而言,我們今天所行之「放生」則是一種「人工放生」,即到市場上或販賣商處買魚去「放生」,這與其說是「放生」,還不如說是「救死」。由此可見,智者大師的「生態放生」是一種積極的主動的「放生」,而今天流行的「放生」,則是一種消極的、被動的「放生」。在生態環境日益汙染與惡化的今天,「生態放生」應該比「人工放生」更值得提倡與推廣。
上天好生.憐憫萬物(下)
──略述中國佛教放生的起源
與天臺智者大師的「放生」理念和實踐
四、「生態放生」對當代佛教「生態環保」與「心靈環保」的啓示
1.「生態放生」與「人工放生」相結合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放生到底有什麼好處呢?正如現時教界很流行的一首偈頌所說:
放生就是救命,放生就是還債。
放生就是救急,放生就是慈悲。
放生就是覺悟,放生就是實踐。
放生就是積極,放生就是方便。
放生就是改命,放生就是解冤。
放生就是消災,放生就是治病。
放生就是救親,放生就是延壽。
放生就是福善,放生就是生西。
以上所說的,諸如消災、治病、救親、延壽、福善、生西等,無疑都是「人工放生」的功德;然而這種「人工放生」的方式,其中存在著種種弊端,因此一些有心人士嘗試製定了不同的「放生注意事項」,例如:第一,放生無定物,即無論是海陸空的飛禽走獸,量力買放;第二,放生無定日,雖然有些寺院道場規定每月一次或佛菩薩聖誕日舉行,其他日子最好不要限定時日,以免有人專門于此日前大量捕捉生靈;第叁,放生無定處,即不要在一般人時常放生的地方去做,以免有人伺機于放生後馬上抓回,然後再次出售圖利;遇有特殊情形,如信衆居士發心,即可隨時選擇適合之處做放生,只要如法稱念佛號加以接引即可,不一定要舉行整套的儀式。不過,「人工放生」所引生的種種問題,實難以得到徹底的解決,因爲發心「放生」者,不可能嚴格地按上述「注意事項」進行操作。
現時大部份的「人工放生」,有時候可能淪爲「爲放生而放生」,造成牟利的不法商人,在放生前的大量抓補;如此不但讓魚群活受罪,而且有時也會造成環境某種程度的破壞,比如經過一番折騰後才被「放生」的魚類,有些適應能力較差的,再被放回自然的江河溪流中,不久便死亡了;再過幾天就會腐爛發臭,汙染了水質。因此,從整體客觀的考慮去看,佛教的「放生」,還是應該返回源頭,回到智者大師的「生態放生」比較合適,因爲它較全面地解決了「人工放生」中一不小心就會出現的種種弊端,而更重要的,它還是一種有效的生態保護措施,與我們今天的環保理念與實踐不謀而合,實在有百利而無一害。
而事實上,現時所有的環保活動幾乎都是朝「生態放生」的方向去做。我們希望將「放生」和「環保」合而爲一,將「人工」與「生態」和諧地結合;這樣的話,自然與生命才能産生有機的聯系,這才是21世界最需要的環保意識;不過,佛教的環保,不只是「生態環保」或「自然環保」,而更注重的是「心靈環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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