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了天上成佛,重天神而輕人間的心聲,的確值得人間的佛弟子注意!61
2.鬼、畜、天既然菩薩化,與鬼神相結合的咒術等世俗信仰,也就不免融入佛法,而出現在大乘經中,這主要是爲了護法、降伏邪魔。從「佛法」的天神自動來護法,到「大乘佛法」的念咒來祈求天神護持,神教的重于他力護持,是在佛法中發展起來了。62
3.爲適應一類慧弱信強的衆生,「佛法」有念佛、念法、念僧、念施、念戒、念天等六念的方便法門。當佛弟子孤單怖畏或病重瀕死之際,即可依之修行,引發內在的自信而遠離憂懼。「大乘佛法」中,菩薩深廣大行的開展,對部分佛弟子而言,是向往有心而自信不足、力恐未逮、深怕墮落的,爲了適應這一分志性怯弱的衆生,種種方便易行法門因而大大的發展起來。如「念佛」由憶念信敬佛的功德法身,發展爲依信佛、念佛,求生佛國淨土。往生淨土而不憂退墮,其實與六念中的念天相類。63又如西元前後,開始有了佛像的雕塑,于是塑造佛像、禮拜佛像,也說有種種功德可得。「念法」也是如此,原本正法是缺少具體形象的,然而大乘佛法中,書寫經卷的風氣流行,于是對書寫經典、供養經典、以經典施他,乃至讀誦經典,都給以高度贊歎,而認爲可得種種現生利益(消災、延壽、治病等)。64這些世俗方便的流行,終使佛法有了與神教更多的共通性,再接下去,佛教神化的現象更顯著了,所以導師雖然推崇「初期大乘」的菩薩大行,卻對方便信行的神教化現象提出警語,值得人間佛教的追隨者簡擇!
4.「攝取後期佛教之確當者」:
【教史分期】:「後期佛教」,指五期說的「如來傾向之菩薩分流」與「如來爲本之天佛一如」;四期說的「後期大乘」與「秘密大乘佛法」。導師譬喻如人之老年,或許知識經驗豐富,卻也接近死亡。
【教典宗趣】:
A.「大乘佛法」後期,爲真常不空的如來藏、我、佛性說,點出衆生心自性清淨,爲生善、成佛的本因,重在「爲人生善悉檀」;覺音注爲「滿足希求」。
B.「秘密大乘佛法」的流行,融攝了印度神教所有的宗教行儀。在修持上,重定力,以欲天的佛化爲理想,從欲樂中求成佛,是「世界悉檀」;覺音注爲「吉祥悅意」,以生樂爲宗。65
【抉擇理由】:
關于什麼是「攝取後期佛教之確當者」,導師在〈契理契機之人間佛教〉歸結說:
古代經論,解理明行,只要確立不神化的「人間佛教」的原則,多有可以采用的。人的根性不一,如經說的「異欲(願欲),異解(信解),異忍(認可)」,佛法是以不同的方法──世界,對治,爲人,第一義悉檀,而引向佛法,向聲聞,向佛的解脫道而進修的。這是我所認爲是能契合佛法,不違現代的佛法。66
這段話透露了二個訊息:
A.佛教思想在因時、因地、因機的對外適應中,內部也一直不斷地在調整腳步,發展理論以回應世間。從「佛法」到「大乘佛法」,從「大乘佛法」再進到「秘密大乘佛法」,導師確立其發展的動力皆源自于「佛涅槃後,佛弟子對佛的永恒懷念」。只是距離佛世越遠,佛弟子對人間的佛陀陌生了,于是不斷增加想象的成分,人間的佛陀終于在不斷的被理想化、世俗化中,到達與印度教的天神合一;而佛法也在不斷的含容外教、融攝世俗中,徹底地異質化!所以導師才斷然贊同「佛法」與「大乘佛法」的初期行解。67人間佛教的追隨者亦當站穩腳跟,確立緣起性空的中道正見,才能依此來抉擇流變中的佛法,是了義或不了義,是究竟義或方便說。
B.人的根性、志趣是各自不同的,佛法在不舍一衆生的前提下,必然需要以種種方便來攝引這些衆生,《法華經》說:「更以異方便,助顯第一義。」悁68種種方便,必然要以可將衆生引入究竟爲目標,否則即不名方便。如後期大乘說如來藏、佛性、我、自性清淨心,經說還是修菩薩行的,如知道這是「各各爲人生善悉檀」,能善用以激發人來發菩提心、學菩薩行,那就是方便,正所謂「先以欲鈎牽,後令入佛道」。69先以如來藏、佛性說使其相信有我所作一切功德,有我生死流轉與還滅解脫,待其智慧漸深、自信漸強,再將其引入佛法正義,而說無我我所──空,這是正確發揮方便的妙用了。如隨順世俗心發展,說一切衆生本具如來無邊智慧、無邊德相,甚至叁教同源、神佛不分,那是離佛法太遠了!所以導師一再強調方便是有其時空適應性的,人間的佛弟子應切實把握佛法不共世間的特質,才能充分實現「初期大乘」「正直舍方便,但說無上道」70的精神。
二、契機──人間佛教不僅契合佛法真理,也是契應時代機宜的,試依導師在〈人間佛教要略〉中揭示的「時代傾向」,以說明其與時代之相契性。而時代傾向又可對應于人間佛教的理論原則,作爲互補的說明:如青年時代對應于自利與利他的合一;處世時代對應于緣起與空的統一;集體時代對應于法與律的合一,以下就分別論述之:71
A.青年時代←→自利與利他的合一
導師引《佛藏經》說:長老大德們但知保守瑣碎的戒條,偏于自利,不能住持佛法;虧了少數青年,才將大法傳弘下來。部派分裂之初,上座部即多爲耆年上座,而大衆部則多青年學衆,大乘法即從大衆部中開展光輝的一頁,這是佛教史上的事實。如大乘法中的文殊、善財、常啼等菩薩,都是現青年身,發廣大心,勇猛精進,學不厭、教不倦的攝引青年學佛;這不是菩薩偏心,而是青年人具足了適宜于修學大乘的條件──對生命充滿熱誠,富正義感,勇于追求理想,可塑性強。雖然時下青年有很多是天之驕子,處處以自我爲中心,冷漠又與人疏離;在家庭教育與學校教育都面臨重大挑戰的現代,以宗教教育──尤其是人間佛教的人菩薩行,來喚起當代青年的責任感、道德感,使其在充分了解大乘菩薩行的偉大之後,依菩薩作爲典範,從關心人類社會的苦難,到投身救助人類社會的苦難,最低限度,也能消極地不去製造他人的苦難。
時代社會高度發達,然而社會的每一個環節無不充斥層出不窮的問題,處在此一極度不安定的社會,不管青年、中壯年或老年,都各有其無法面對與解決的問題;尤其青年,更是苦悶、仿徨又茫茫然,不知人生的目標何在,不知自己存在的意義何在。佛教如還是傳統一樣的教人念佛往生、敲打唱念,恐怕對其實際人生的俾益相當有限,或者負面效果要多過正面。如能將菩薩入世利生的精神高度顯揚,在青年崇尚英雄的心理取向下,必能使其起而效法菩薩心行,從利他關懷中肯定自己的人生價值,進而得到自利,這也就是自利與利他的合一了。人間佛教確應掌握青年爲社會重心的時代傾向,著重青年佛教與佛教青年,「青年佛教所表現的佛教青年,(其可貴)是在真誠、柔和、而生力充溢的青年情意中,融合了老人的人生的寶貴經驗。」72不過,導師提醒我們:「青年是象征的,在他的見解行動的是否青年,不是生理的名詞,這一點是千萬不可誤會的!」換言之,勇于實踐人菩薩行來利樂、悲濟世間的,便是永遠的青年!
B.處世時代←→緣起與空的統一
傳統中國佛教一直以來,是以弘揚禅與淨土爲主要的,禅宗重于隱遁山林靜修,可說是「山林佛教」;淨土宗重于死後的往生,則可稱之「來生的佛教」;73現代還有標榜「禅淨雙修」的(基本上這是個互相矛盾的議題)。禅宗與淨土宗的所以長期流行,固然有其時代環境、政治等種種因素;但是口說大乘,行在小乘,其根本症結還是在于難行能行、難忍能忍的菩薩道,令一般畏難畏苦的凡夫衆生聞之卻步,這才禅、淨等重視實修的簡易法門普遍地傳揚開來,74而志在實際利他,不重利己形式的人菩薩行者,卻反要落個沒有修行之譏!
日新月異的科技改變了這個世界,也爲這個世界帶來不少問題。這個人人競逐財富、名位、權勢的世界,正需要不爲一己私利而能真誠利他的菩薩行者付出關懷。佛教徒必然要開闊自己的視界與胸襟,不能再如過往一般只將目光投注于個己的生死解脫或往生他方佛土,而應將出世的精神用在從事入世的利他事業。然而菩薩行者並非不識不知的幼稚園生,他之所以能久處世間而不畏生死、不趣涅槃,又不退初心,最重要的一個關鍵,則是來自對于緣起性空的勝解。有了此一處世的利器,菩薩于是而能普入各階,「在不離世事,不離衆生的情況下,淨化自己,覺悟自己。」75
C. 集體時代←→法與律的合一
無庸置疑的,這是個重視集體組織的時代,單打獨鬥而能發生大力量的,誠不多見。不過世間上的團體,除一部分NGO組織是爲特定弱勢族群(如動物、環境、被侵害者、被汙染者等)發聲之外,大多是以保障組織成員的權益,或創造成員的共同利益爲前提而成立的。佛教團體,如佛教會的成立,政治力介入的因素不說,或多或少也是爲了維護會員的權益而存在的;只是維護的,是僧衆能安心修行而不爲世務、外力侵擾的權益。
佛世的出家弟子,特別是人間比丘,也是過著集團生活的。釋尊雖然依法以攝僧,然而根本佛教確包含法與律二個內容,「導之以法,齊之以律」,這二者的相應協調,才是佛教的整體。在團體中,彼此依法依律而互相教授教誡、互相慰勉、互相警策,由此淨治自心的煩惱、改除不當的言行,銷融累世的習氣。即使有發心不純正,或煩惱障重,不能專心于佛法的,在道德感化與法律製裁兼施的團體生活陶煉中,也能激發爲法的真誠,用功辦道,了生脫死。對外自能發揮團體的力量,達到令正法久住的目的。釋尊製律建僧的真義被忽視,乃至現代缺乏真正依律而住的僧團,是導師在著作中再叁提及而常入于胸次的。「僧在即佛在,僧在即法在」,這個僧,「不是偉大的個人,…
《從契理契機面向探討印順導師人間佛教思想及其實踐(下)》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