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你們不能等著救世主啊!今天某個人很不講理,如果在座的其它人,十目所視、十指所指,形成一種群衆的輿論壓力,哪會無法製止他的惡行?千萬不能因爲“他沒惹到我”,就認爲“那不幹我的事”,這樣鄉願的心念,與清淨法是不相應的。”
在這樣的訓練之下,慢慢地同學們就會養成一種願意爲人仗義執言的正義感。即便說得有些偏差,也沒關系,因爲律製鼓勵人如法如律而說,若言語不如法、不如律,自亦有人提出矯正,我們只要願意接受矯正就成了。不說出來,又不表示心裏沒有這些不如法、不如律的想法,隱在心裏而沒機會受到矯治,其實更是不好。
所以,製度也有矯治人性的作用,不要以爲那只是一套空虛的架構。僧團依戒律的製度運行,就有助于成員建立正見、表達力、自信心、正義感,還有抗壓性。所以,製度能從旁輔助修道,有助于引出人性中良善的質素。
因爲這個問題比較深刻,涉及到觀念的問題,非常重要,所以法師回答的內容相當完整。
第五組提問:在當今的社會中,應該如何興盛佛法呢?
法師回答:“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佛弟子倘若守護諸根、善攝諸根,在哪個時間點,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慢慢累積福德智慧資糧,讓修道生活形成一個秩序,自然會讓接近我們的人,因爲得到平安喜樂而信任佛法。修道人讓惡法斷除而善法輾轉增上,世人就會因我們的表現而信賴佛法,于是佛法自能興盛。
法師提醒:相關的經文就在《中阿含》(大正二,頁726上至729中)。比丘各自表述,如何讓牛角娑羅林出現光輝?最後佛陀開示道:“比丘們著衣持缽、入城乞食,收攝諸根,善立其念,午後結跏趺坐,乃至漏盡,如此就能讓牛角娑羅林更加光輝。”在此,佛陀提示我們,做爲一個修道人,在日常生活中按正確修道節奏來運作,因圓自然果滿,這就能于世間增益佛法的光輝。
至于節奏要如何測定其“正確”呢?在原始佛教時代,就比丘的生活節奏來看,當然就是乞食時收攝諸根,端正意念,回來後禅坐、聞法、經行,減除睡眠而精進辦道,最後得到漏盡,這樣就能讓樹林裏,充滿著修道者意念清淨與聖證解脫的光輝。
第五組提問:“四禅無慧觀,並不能得離有見、無見”,是否應加上慧觀,才能令魔無隙可乘?《中阿含》第178經(大正二,頁718上至720中),“獵師經”提到,怎樣才不會被魔所系而處于魔王、魔王眷屬所不知處?方法是得四禅、四無量心、乃至四空定,最後達到漏盡。但是,如果只是得第四禅成就,爲何就可以讓魔王、魔王眷屬不至?難道不是要證得四聖果,才能讓魔王及魔王眷屬無隙可乘嗎?
法師回答:這問題問得好,同學提問雖只針對四禅,但此經亦提到:四無量心與四空定。總括來說,只有最後證得慧見,諸漏盡斷,才是真正的斷漏,其它都不是。
但本經爲什麼說,四禅就能讓魔王及魔眷屬無隙可乘呢?這是因爲,魔王是以欲貪來系縛我們的,而禅定的最大特征是“離欲”,到達四空定,更是連色法的系著都已舍去。無量心是用一種轉換的方式,例如:把個人心裏的快樂分享給無量衆生;或隨順他人的快樂而産生歡喜心,把歡喜心分享給無量衆生。大凡這些修行,都有一個特質:在禅定的當下,當然是離欲貪的,因此當然也就爲魔之所不系。這雖不是究竟離系,但依然會出現階段性、暫時性的離欲效果。
另外在《中阿含》第187經(大正二,頁734上),“至第四禅成就遊”,從中進一步達到“定心清淨”而得解脫。前面已說明,禅定可以達到階段性、暫時性的離欲效果,但僅有禅定還是不能得解脫的。那麼要到達怎樣的定力,才能得到解脫呢?如果依《雜阿含經》“須深經”所述,不見得要依第四禅而入解脫,重點在得“法住智”。若沒有法住智,再高的禅境也無法證悟。
但在本經,是在作證果的檢驗。一個人有沒有證果,並不是他說了就算數,你可以隨時用這些項目來檢驗他。因此在本經開端,佛陀開示:
若有比丘來向汝說“已所得智,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更受有,知如真”者,汝等聞之,當善然可,歡喜奉行。善然可彼,歡喜奉行已,當複如是問彼比丘……
于是本經說了一些檢驗的項目,其中之一就是“至第四禅成就”,接下來就是趨向漏盡(通至作證),乃至見到四谛,乃至不受後有。于是我們要問:“至第四禅成就”的檢驗項目是不是有問題?爲什麼一定要得第四禅呢?
其實在佛教的學派裏,仍有重定學派及重慧學派的分別。重慧學派通常以《須深經》爲根據,主張證悟不需要到達第四禅,但重定學派則是強調,必須要依第四禅。第四禅的定力穩定而有力,以此來觀照名色、因緣,會更加清楚。但此經似乎是用俱解脫阿羅漢的標准來作檢驗的,所以禅定的標准就會比較嚴格。
智慧的重要性,從《中阿含》第188經(734頁中)也可體會。沙門蠻頭梵志自吹其豐富的修道經曆,佛陀問他是否真有其事,他回答道:“他對于行住坐臥等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能夠了了明明。”
佛陀並沒有針對這個問題再做進一步的質疑,卻回過來頭反問弟子:“我所說的智慧,你們是不是受持了?”沙門蠻頭梵志自認爲所作已辦,也認爲他的“知”已到達了全滿的程度,沒有不知之事。但是審問他的“知”是什麼?他說,他對于眼前所發生的事情都非常清楚,這就是他所謂的“知”。
這給我們一個提醒:“活在當下”未必即是正知,並不是當下每個動作都了了分明,就叫作“正知”,如果只是這樣,沙門蠻頭不也就這樣嗎?了了分明的當下,倘若出現的是一個有害與己或有害他人的動作,難道只是知道它在發生就算數嗎?當然還要製止它。因此“活在當下”而了了分明,那只是慧觀的基礎,進一步還是要依“四正斷”,對當前情境是法或非法、義或非義,做出研判與簡擇的。
第五組提問:若被人惡口傷害,要用慈心觀祝福他,似乎有些困難。請問該如何修持?
法師回答:這是一個很困難的心境,你如何可能在別人非常惡毒的情況下,依然生起對他的慈憫心?一憶念到他,瞋恚心與厭惡感就猛然就生起了。因此不但要原諒他,還要慈悲他,這種能耐當然是需要刻意修學的。瞋恚心一生起,對對方自然就會築起一道心牆。一般人基于自衛的本能與報複的欲望,總是朝“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慣性思考來對待惡人。
有些基督徒雖然受惡人的傷害,但對《聖經》笃信不疑,因此照著聖經中耶稣的教導,學習著原諒對方。這是一種來自信仰的力量,使他們心甘情願地作意念的轉移,轉移了瞋恨意念以後,他們竟然發現:“原來,當我原諒了別人,我真的是會變得快樂。果然聽耶稣的話是對的。”這當中心理運作的機製是,先笃信,然後隨行,之後驗證,發現果然有效,就更增強了信心。
像基督徒敬信耶稣一般,佛弟子當然也可以因敬信佛陀的緣故而謹遵佛教。敬信佛陀是一種純淨的情感,純信不疑地照著去做,就會發現到:慈悲並原諒怨敵,其實是善待了自己,你會因放下對方而産生安樂。
然而在佛典中,也有雖敬信佛陀而不能依教奉行的例子。在《四分律》“拘睒彌犍度”裏,佛陀要相互诤鬥的弟子以慈止瞋,並講了一段“長壽王本生”的故事來勸谏弟子,豈料比丘們瞋火已起,竟請佛陀不要管這檔子事,連佛陀的諄諄教誨都聽不進去了。
原來,瞋惱是情感的呈現,慈悲也是情感的呈現。當瞋惱的情緒強烈之時,要轉換成慈悲的情感並非易事。這時理智的運作與精進力是很重要的,不能一味順著情感的驅策。能運用理智思維佛陀的教誨,明白“以慈止瞋”的效果,那也會産生精進力。試著修學四無量心,勉力將瞋心停息下來,起始修時當然覺得十分勉強,因此修學時還須有“由親而中,由中而怨”的次第。
如果初步修學時,覺得對怨敵發慈心還是十分困難,那麼建議大家修習身念處。因爲慈心是觀照對方,同情他,憐憫他,祝福他。可是身念處卻是作自我的回光返照:我生氣了,身體熱惱成這個樣子,對自己有什麼好處?身體的色聚順著心念而持續變化,瞋心其實是嚴重地在懲罰自己。觀照到此,必然得立即放下,因爲無論你願不願意慈悲對方,但最起碼不需要跟自己過不去。
有學員問:《中阿含》“羅摩經”,佛陀初轉*輪,爲五比丘說八正道(大正二,頁776中),但是,佛陀不是爲五比丘說四聖谛嗎?
法師回答:這是很有趣的問題。這部經中,佛陀憶昔爲五比丘說法。一開始並非直接切入“八正道”,而是先說“中道”,如雲:
當知有二邊行,諸爲道者所不當學:一曰著欲樂下賤業,凡人所行;二曰自煩自苦,非賢聖求法,無義相應。五比丘,舍此二邊,有取中道。(大正二,頁777下)
佛陀這樣說,其實是在對治五比丘的心病。因爲五比丘瞧不起悉達多放棄苦行而接受乳糜供養。他們心裏還有迷思,認爲一定要依于苦行,才能夠達到梵行解脫。所以佛陀先破其疑,告訴他們:樂行是一邊,苦行是另一邊,離此二邊,才是賢聖求法的正途。
因此,初轉*輪爲五比丘先說中道,這是很近情近理的。試想,如果不先解決他們心頭最大的困惑,他們對于佛陀的梵行是否值得信任就先有疑。帶著疑心聽佛陀講四聖谛,這樣會有多大的效果?就好像一碗好藥水加了一點毒素,其效果是會打折的。因此,佛陀得先破除他們的心頭疑慮,正告他們:苦是一邊、樂是一邊,離此二邊行于中道,才是正途。
在其它初轉*輪的經典敘述中,佛陀在講完中道後,開始叁轉四谛*輪。講到道谛時,他又透過八項條目的分析,讓大家知道何謂中道。這八正道中,第一項即是正見,首先得確立“苦真實是苦”的正見。但問題是,苦是怎麼來的?如果不能理解它是怎麼來的,就可能會下錯藥,例如:用極端的苦行來求取離苦解脫。要滅此苦,就要循正確的方法,也就是八正道。所以,我們不必把四谛當作一邊,八正道當作另一邊,它們的內容其實是貫穿的。
有學員問:《中阿含》“持齋經”(大正二,頁771)講到五法,這是于六念門中去掉布施。爲什麼沒講布施?
法師回答:因爲這部經的脈絡,是在講八關齋戒的功德。從戒法直接切入,加上念佛、念法、念僧,就叫做四證淨,可以證得初果;再加上念天而成五法,因爲持戒功德還是可以生天的。
礙于時間關系,法師的解說扼要精辟,但依然一針見血地回應疑難,剖析關鍵,學員聽了,莫不有恍然大悟的法喜。
出堂前的殷殷叮咛
院長性廣法師在結訓開示時,提出了兩個概念:
一、人活在這個世間,只有兩件事情能夠做:1、做對自己的身心成長有意義的事。2、做對別人的身心成長有利益的事。這兩件事情之外,只要做了,既對自己不好,對別人也不好。
出家衆的人生目標很明確,那麼在家衆呢?該怎樣使人生有意義?佛陀並不會要求每個人都過出家生活,但會要求我們從基本的戒德開始,愛惜自己也尊重、護念他人。在《阿含經》中,佛陀教導了很好的修行方法,以及面對生命、生活的正確信念,值得大家仔細聆聽並精進學習。很多大乘經講菩薩高來高去的境界,那是在我們身心淨化的前提下,才能進一步修學達成的。我們不能躐等僥幸。在這次研習《阿含經》時,只要各位能夠收攝身心,聞熏作意,應當都能得到很好的受用,親身印證《阿含經》教的效益。
二、學法是每一個人自己的事,但是即使有心想學,還要看因緣成不成熟。以昭慧法師來講,她手邊有很多對佛教、對衆生有意義的事,在那麼多的事情當中,優先做哪一件事情?這時,“講經”就未必是絕對優先的事。因爲那還要看求法者是否有殷重的求法之心。法師倘若要放下“講阿含經”這件工作,這並不代表她不工作,她可能會去做一些更爲重要的事情。試問這會是誰的損失?當然是求法者的損失。所以勉勵大家,要以殷切誠懇的心,來向法師請法,希望她能夠繼續爲大家講《阿含經》。
早在小組代表上臺報告時,筆者就已將“殷勤期盼法師明年續講《雜阿含經》因緣相應”的學員心聲,一並提出了報告。明年此時,相信法師還是會滿學衆之願,續登法座的。但廣法師的提醒十分重要,不可因聞法的機會太過輕易獲得,反而輕忽以對。
對于兩位師長昭慧、性廣法師的殷殷教誨,大衆深切感恩,法喜盈滿地結束了本期《阿含經》研習營的課程。
後記
本期阿含研習營因爲事先沒有寫作計劃,因而上課期間完全優遊沈浸在法義的聞思之中。課程接近尾聲時,臨時受命于傳法法師,請我作日志的增補,擬登載于《弘誓雙月刊》。情急之下,立刻調出錄音檔幫助記憶。再次聽聞的過程中,原本打算只做綱要性的補記,結果發現法師廣說經文的部分非常精彩,由此欲罷不能,將這些特見述諸文字,與大衆共同分享法喜。
法師說法時,往往將身邊發生的事情,信手揀來作正見的抉擇,令學員對這些事情後面,有關個人心性以及倫理尺度的把握,有了更深刻的反省,對于《阿含經》中佛陀觸類說法的體悟,也多了幾分當前情境一般的親切感。“流轉”、“解脫”這個亘古的課題,從佛世延續到現在。這個看似複雜的過程,它的下手處實際就在根門,因此要常憶念佛陀聖教——“非眼系色,非色系眼,中間欲貪是其系也”的諄諄告誡。
筆者個人聞法後,雖感法喜猛利,但因時間、篇幅的緣故,短時間整理的內容,難免有遺珠之憾。是以在此殷勤地懇請法師,來年續登法臺,引領我等問道者,持續聆聽佛陀的智慧綸音。
《以義饒益,長夜安樂──第二期《阿含經》研習營聞法劄記》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