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擇滅。論主則認爲“無有蘊、處、界相續永滅,于彼不得非擇滅者”,無色界阿羅漢住最後心時,于不相續永滅蘊、處、界,“雖非今得,而名成就,先已得故”。無色界阿羅漢,般涅槃時,“除未來世正起刹那,于余蘊、處、界,皆得非擇滅”(大正27.167中)。
論主說:以叁事建立十八界::一、以所依建立六內界,謂眼界乃至意界。二、以能依立六識界,謂眼識界乃至意識界。叁、以境界立六外界,謂色界乃至法界(大正27.367中)。有問:若以所依、能依、境界,各有六,故立十八界有差別者,諸阿羅漢最後念心,應非意界,依彼不能生後識故。
論主說:
答:彼亦是意界;依彼不能生後識者,非彼爲障,但余緣障,故後識不起;設後起者,亦作所依。如有余緣不生芽等,豈沃壤地非芽等依。(大正27.367中)
雖然阿羅漢生死永盡,不受後有,不再轉世輪回,後有識不再生起,但有部是叁世實有論者,認爲阿羅漢最後心還是緣意界。障礙後識令不現起的,是無漏聖道;只是阿羅漢身中已無煩惱,無有滋潤後有生起的溫床,即使最後心仍緣意界,後有識也不會再現起了。
五、無有在家阿羅漢
在家衆可否證得阿羅漢?據《增一阿含》記載:有象利舍利弗出家修學,後舍戒還俗,行五欲樂。未久,又出家證得阿羅漢果,遂招致梵志譏毀。時諸多居士往問象利舍利弗:尊者昔時是阿羅漢否?有阿羅漢還舍法服、習白衣行五欲樂否?象利舍利弗言:我昔時未證得阿羅漢,尚在學地;五通與六通不同,五通仙人,欲愛已盡,若生上界,複來墮欲界;六通阿羅漢如來弟子者,得漏盡通,即于無余涅槃界而般涅槃。又“無有阿羅漢還舍法服,習白衣行”,以“得阿羅漢終不犯戒”,但卻有“住學地之人”因煩惱而犯禁戒的。以下他說:有十一法,漏盡阿羅漢所不習:一、終不舍法服習白衣行,二、不習不淨行,叁、不殺生,四、不盜,五、食終不留遺余,六、終不妄語,七、不群類相佐,八、不吐惡言,九、不有狐疑,十、不恐懼,十一、不受余師,又不更受胞胎(《增壹阿含經》,大正2.796上--797中)。
由《增一阿含》的“無有阿羅漢還舍法服,習白衣行”,可見證得阿羅漢者,不可能再過家庭生活,行五欲樂。這種說法,《婆沙論》亦有記載:
問:〔預流者七返生死,〕若滿七有,無佛出世,彼在家得阿羅漢耶?有說:不得,必要出家受余法服,得阿羅漢。有說:彼在家得阿羅漢已,後必出家受余法服。〔論主:〕如是說者,彼法爾成佛弟子相乃得極果。如五百仙人在伊師迦山修道,本是聲聞,出無佛世,猕猴爲現佛弟子相。彼皆學之,證獨覺果,無學不受外道相故。(大正27.241上--中)
論中有二說:一說必須出家,方能證得阿羅漢果。一說在家得阿羅漢果後,必出家受法服。論主雙存二說,可見有這二種情形存在。不過,論主仍強調“佛弟子相乃得極果”,“無學不受外道相”。又,有部說後叁果(二、叁、四果)有退。那麼,若阿羅漢退住于二果,是否還會沈浸于情欲等所不應作事呢?論者說:不複能作。因“退上果者所作事業,與先未得上果聖人,事業異”(大正27.319下)故。《俱舍論》亦說:“住果所不爲,慚增故不作”(大正29.131上)。由此,亦說明得阿羅漢者,即使退住有學,亦不可能再過系縛之習俗生活。
在家是否可以證得阿羅漢?或證得阿羅漢的聖者,是否仍過著居家之習俗生活?印公導師在《初期大乘之起源與開展》,有非常詳細的說明。以下,引該書之一段文字,作爲本篇章之結束。印公導師說:
在家與出家,歸依叁寶的理想是一致的,在修證上有什麼差別嗎?一般說,在家者不能得究竟的阿羅漢(arhat)。這是說,在修證上,出家者也是勝過在家者的,出家者有著優越性。然北道派(UttarApathaka)以爲:在家者也可以成阿羅漢,與出家者平等平等。北道派的見解,是引證經律的。如族姓子耶舍(YaZa),居士郁低迦(Uttika),婆羅門青年斯特(Setu),都是以在家身而得阿羅漢,可見阿羅漢不限于出家,應有在家阿羅漢(《論事》,南傳57.342--344)。《論事》(銅鍱部論)引述北道派的見解,而加以責難。《論事》以爲:在家身是可以得阿羅漢的,但阿羅漢沒有在家生活的戀著,所以不可能再過在家的生活。《彌蘭王問》依此而有所解說,如“在家得阿羅漢果,不出二途:即日出家,或般涅槃”(南傳59下.43)。這是說,得了阿羅漢果,不可能再過在家的生活,所以不是出家,就是涅槃(死)。這一解說,也是依據事實的。族姓子耶舍,在家身得到阿羅漢,不願再過在家的生活,當天就從佛出家。這是“即日出家”說,出于律部(大正22.105中;789下--790上;大正24.129中)。外道須跋陀羅(Subhadra)是佛的最後弟子,聽法就得了阿羅漢,知道釋尊快要入涅槃,他就先涅槃了,這是“般涅槃”說,如《遊行經》等說(大正1.25中;大正24.397上)。依原始的經、律來說,《彌蘭王問》所說,是正確的。北道派與《彌蘭王問》,都是根據事實而說。吳支謙(西元二二二~二五叁)所譯的《惟曰雜難經》,說到“人有居家得阿羅漢、阿那含、斯陀含、須陀洹者”(大正17.605上)。在家阿羅漢說,很早就傳來中國了,不知與北道派有沒有關系!(《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pp.185--186)
在家是否可證得阿羅漢果,長久以來即是诤論的焦點,尤其是對于一方面向往著斷煩惱得解脫,一方面又難舍五欲之樂的人而言,無不企盼兩者得兼。于是搜索枯腸,遍尋叁藏,冀望由聖言量以撫慰脆弱之心靈。印公導師的解說,無疑著給我們更清楚的答案:在家可以證得阿羅漢,但是不是即日出家,就是入滅,因阿羅漢者不可能再有爲欲樂所系縛的行爲。
玖、後記
學佛修行,斷煩惱,超凡入聖,乃至成佛,是行者努力的目標。但是“初地不知二地事”,筆者自學佛以來,空負歲月而無消息,以〈論師的聖果觀〉爲題,內心難免虛怯,深怕以一凡夫異生偏狹之心,揣測聖者的汪洋智海,會有所誤解。然而基于“雖未能至而心向往之”的心情,還是以《異部宗輪論》、《大毗婆沙論》爲根據,探討部派佛教時代,北方論師們對于“聖果”的看法。
在研讀印度佛教思想史的過程中,深深體會到,在缺乏曆史記載的印度,佛教經、律、論叁藏中所記載的思想學說、曆史事件,往往是當時現況的縮寫。由叁藏中透露出的訊息,正可彌補佛教曆史之空白,藉以瞭解佛教之傳揚,思想之流變。所以,〈論師之聖果觀〉,一方面以各部派,主要是大衆、分別說部,以及有部思想爲主,探討他們對于聖果之看法,以及彼此的爭議點。另一方面,亦試圖從論書的記載、論主的說辭中,去聆聽法音,聆聽時代的心聲,藉以認識當時佛弟子所開展之時代新思潮!
本文的撰作,除了依據《異部宗輪論》、《大毗婆沙論》外,也參考了印公導師的《唯識學探源》、《說一切有部爲主之論書與論師之研究》等著作,受到導師思想的啓發甚多。寫作的過程中,爲了詳細分別部派的诤議,在彼此比對中,幫自己厘清了諸多問題,這是一件很愉悅的事!
注31:
1.淨威儀路:彼阿羅漢先一處坐,若他來者,即觀其心:以何威儀令不起結?若知由此生彼結者,即便舍此住余威儀;若不起結,即如本住先住。
2.應時語默:彼阿羅漢見他來時,即觀其意:爲應與語?爲應默耶?觀已,若見語起彼結,雖即欲語,即便默然。若見由默起彼結者,雖不欲言,而便與語。若涉道路見二人來,即觀誰應先可與語。觀已,若見與此語時,彼起結者,即與彼語(與彼亦然)。若俱與語而起結者,即便默然。若語若默,俱起彼結者,即爲避路,令不起結。
3.善量去住:彼阿羅漢隨所住處,即便觀察:我爲應住?爲應去耶?若見住時起他結者,處雖安隱,資具豐饒,隨順善品,而便舍去。若見由去生他結者,處雖不安,資源匮乏,不順善品,而便強住。
4.分別應受不應受:彼阿羅漢若有施主以資具施,即觀其心:爲應受?爲不應受?觀已,若見受起彼結,雖是所須,而便不受。若見不受起彼結者,雖所不須,而便故受。
5.觀察補特伽羅:彼阿羅漢爲乞食故,將入城邑裏巷他家,觀察此中男女大小:勿有因我起諸煩惱。若知不起,便入乞食;若知起者,雖複極饑,而便不入。無如是事爲分別故,假使一切有情,因見我故起煩惱者,我即往一無有情處,斷食而死,終不令他因我起結。
彼阿羅漢修行如是五種行法,則能遮他相續煩惱,令不現前。(大正27.898中--下)
注32:據《遊行經》記載:世尊將欲滅度,阿難請問世尊:佛滅度後,葬法如何?佛告阿難:汝且默然!思汝所業,諸清淨士,自樂爲之(大正1.20上)。由此,世尊滅後之荼毗、建塔供養,皆是在家居士之所應爲。建塔,以香花、缯蓋、伎樂供養,並非真正供養如來,唯有“能受法,能行法,斯乃名曰供養如來”(21上)。
注33:
1.參考印順導師《說一切有部爲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p.307。
2.毗婆沙師:無別立大梵天、無想天。如問:聖者上流亦于二處有礙,謂大梵王及無想處,何故得名上流?答:彼無別處,即梵輔、廣果二處攝故。(大正27.875中)
注34:第一靜慮叁天:梵衆、梵輔、大梵。第二靜慮叁天:少光、無亮光、極光淨。第叁靜慮叁天:少淨、無量淨、遍淨。第四靜慮八天:無雲、福生、廣果、無煩、無熱、善現、善見、色究竟(《俱舍論》,大正29.41上)。迦濕彌羅國諸大論師皆言“色界處但有十六”。彼謂即于梵輔天處有高臺閣,名大梵天,一王所居,非有別地(41上)。
注35:何以阿羅漢住無記心入涅槃?見大正27.953下--954上。
注36:據《說一切有部爲主之論書與論師之研究》,尊者和大德,爲同一人,即是有部持經譬喻師大德法救(p.248)。
1998.04.12完稿、1998.08.06定稿
《讀《大毗婆沙論》劄記 論師的聖果觀(五)》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