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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道錄▪P2

  ..續本文上一頁無力尋地,或崛起高科。世祿之門,百計營墳,或子孫貧窘,至有狼狽不可言者,何也?此理甚明,而惑終不解也,曰:「此必先世久遠以來風水之所致也。」

   又往告曰:漢高帝、唐神堯、宋藝祖,其先世乃祖乃父,誰爲擇天下最勝第一希有之地,而子孫世世得爲帝王也。此理甚明,而惑終不解也,曰:「此其先世雖無帝王之想,而偶得帝王之地故也。」

   又往告曰:天文易驗,地理難明。且如日食一法,差之毫厘,舉國悉見。彼地理者,脈從何來,穴從何結。地不能言,而但取憑于師人之口,果足信乎?又其應也,或遠在多載,未見朝安厝而暮現吉凶者,則何所考驗其言之得失乎?此理甚明,而惑終不解也,曰:「彼師人者,某公所薦,其術精高。曾爲某葬父,爲某葬母,皆曆曆有征也。」則末如之何也已矣。

   複次,甲所葬,乙非之。乙所改,丙複非之。遂有求地不得,而累歲暴露其親者。有兄弟繁多,曰:此不利長,此不利仲,此不利季。乃潛爲己謀,各賂師人,而至于爭競不和者。有地鄰他宅,而或張茔在左,李茔在右,或前或後。彼曰傷我,此曰犯我,至于成訟者。皆師人爲之也。雖高明賢淑之士,墮于中而不能出。嗟乎!穴在人心不在山。婦人、小子無不知之,而若罔聞。吾不知其何爲而然也。

   或曰:風水果無之乎?曰:古有明白真切之言矣。取其無石、無水、無風,無他日爲勢家侵奪之患,安穩平妥,而人子之心恔如矣。圖富貴利達而過爲營求,以受诳于師人者,非吾所知也。

  

  風水(二)

  

  如上所言,猶有未盡者。秦皇並六王,一四海,尺地寸壤莫非其有。隨所擇取,誰其禦之?又《六經》、子、史皆悉煨燼,而獨存蔔筮、種樹、雜術之書,甯無精于地理者爲之經營?而二世遂亡者何也?我聖祖自言:「昔乏葬地,感鄰人舍地爲茔。而禦極之後,侯其子孫以報德。」乃垂洪業于萬萬世者又何也?

   複次,陽宅風水尤爲難通。夫居第可徙可更。若部、院、司、道、郡、縣,其衙門廳事,永久如然。而官之居此者,或升或降,或罷或安,或病或死,各各異焉,則風水之說安在?巨室之子孫,貧而賣宅,將歸咎于宅之不利也?有富貴人買之,而彌增其富貴者,則風水之說安在?絕嗣之門,有居之而後裔繁衍者。孀婦之門,有居之而夫妻偕壽者。老儒之門,有居之而少年科第者。則風水之說安在?狂言逆耳,唯智者察之。

  

  怒不可縱

  

  學使某公,才一生,越次取貢。四生在前者,據格而力爭之,曰:「此祖宗定製,何可變亂?」學使大怒,遂停廪饩作缺。夫四生之爭,爭以理也。善言以慰之可也,而反罪焉,于心安乎?又學使某公,謂諸生言:「人苦不自知。本道有過,諸生其直言之,毋隱。」一生舉十二過上之。學使大怒,下學黜逐。此生遂終身流落。夫己使之言,不見聽則已,而反罪焉,于心安乎?二公乘一時之怒,而錯行至是。先德有言:「人于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至哉言乎!

  

  诳妄立誓

  

  世人受誣,往往仰天日、指神明自誓。真則可。不真,則毋謂天未必見,神未必知也。一某官典樞要,誓曰:「吾有私,神殛之。」而未免于私,後被逮,特逃于殛耳。一人毀前輩,誓曰:「吾有惡心,當吐血。」後溺血以卒,特免于吐耳。籲,誓何可輕發也哉!

  

  蘇 子

  

  蘇子曰:「武王非聖人也。」至言也。或曰:叁王以聖君並稱,夫子之所憲章也。蘇子何以雲然?噫!獨不曰「武未盡善」,亦夫子之言乎?「憲章」者,遵一時之王製。「未盡善」者,正萬世之大倫。湯之于桀,放之而已,放之猶有慚德。武王以黃钺斬纣頭而無慚也,其于湯何如哉?子瞻氏奮千載無人敢道之筆,而曰「武王非聖人也」,至言也。一雲:武王未嘗斬纣,蓋傳者誤也。

  

  漢高帝(一)

  

  漢高帝以淮陰等,誅秦滅項,而有天下。慮其爲後世子孫憂也,用呂氏計,而剪除之。其忍心甚矣,非唯不仁,亦複不智。何也?後之幾危劉氏者,諸呂也,非諸將也。宋藝祖保全功臣,未聞功臣之爲宋禍也。彼高帝者,何以私憂過計爲哉!

  

  漢高帝(二)

  

  蘇子曰:「高帝之不去呂氏者,爲惠帝計也。家有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與弱子抗。」予以爲不然。惠帝之賢,不必帝爲之慮也。卒之以人彘之慘,傷心而早殒。然則殺惠帝者非豪奴悍婢也,妒婦也。高帝不去呂氏者,不能去也。如世之所謂懼內也。蘇子之評武王則誠然,而論高帝則未也。

  

  徐居士

  

  居士不入仕途,不學問,而頗有格言。年既邁,裏人舉于官,授耆德冠帶。則借冠帶著之,一日即謝去,不再著也。既寢疾,諸子問曰:「入殓用冠帶乎?深衣乎?」閉目不答,徐而曰:「棺材內搖擺去乎?」斯言雖小,可以喻大。今之生前華衮者,亦戲場中之搖擺也。賢矣哉!

  

  張、海二公

  

  數十年前,浙直指張翁,面金色,人呼「張黃子」。其出也,驺從不過十余,邑簿典不若也。沿路受狀,觀者如堵。曰:「孤寒鄉民,或豪強所阻,不能一一至吾庭也。」明斷不留獄,人呼神明。

   又二十余年,剛峰海公者,以鄉進士宰嚴之屬縣。時梅林胡公,總製浙、直、福叁省,威勢赫奕,縣官可以軍法行事者。公子入杭,所過供帳廪給甚盛。公獨尋常一例待之,曰:「吾民窮,吾不能剝民脂膏以媚權要。」胡大怒,然卒無以加公。後受知世廟,賜進士,官至九卿,功德及于民甚厚。

   嗚呼!如二公者,豈不真豪傑丈夫,國之股肱,民之父母也哉!

  

  嶽王廟

  

  嶽武穆王墓前,有銅鑄秦氏夫婦,及萬俟等叁身,反縛長跪,以示戮辱,今忽不見。夫桧逆黨仇敵而主和,害忠良而誤國,千載猶有遺恨。而人顧有撤其醜像者,得非冥報盡而然欤?予童年時,見有裘姓者,大言曰:「當其時勢,不得不和,桧無罪。」夫兀朮畏武穆如天神,正謀北遁,以避其鋒。何謂不得不和?此實桧之流類耳。予雖年少,心大惡之。籲!若冥報已盡則不必言。如其未盡,必有複鑄其像者。

  

  儒昧當務

  

  宣聖,儒之宗主,青衿之士所當朝夕禮拜而供養者也。乃舍之而事文昌,則盡其恭敬焉。事文昌非不善也,而其心則在富貴也。《六經》、《論》、《孟》,所當朝夕信受而奉持者也,乃舍之而持《准提咒》,則竭其虔誠焉。持《准提》非不善也,而其心則在富貴也。夫富貴在天,聖有谟訓矣。在天也,文昌、准提何與哉?

  

  睢陽雙忠

  

  張、許二公,力守亂城,城陷而死。萬世而下稱「雙忠」矣。獨惜其殺妾、殺仆以飨士,又括城中婦女食之。婦女盡,又括城中老弱食之。所余才四十人而城陷。夫一仆一妾之肉,不足以供百夫之一餐。己受城隍之寄,城陷,則舉家死之可也,合城死之可也。又何至括城中之婦女老弱而殺食之?若曰不殺食亦死于敵人之手。然殺食之余,所存才四十人。夫項羽之屠城,白起之殺降者,未必盡盡城中之百姓而僅存四十也。乃先殺而食之,可乎哉?嗟乎!忠有余,智不足,蓋學問之功未至也。吾是以深惜之。

  

  馮道(一)

  

  馮道曆仕五季,其人品之卑惡陋劣,昭昭于古今人之論列久矣。今世李、曾二君,爲之賞贊。賞贊之太過,則非也。譬之一女而更數夫,可以爲賢女乎哉?而亦有可取者,其治家也儉,其事上也敬,其待下也慈。則惡雖不可掩,善亦不可沒,所謂惡而知美者是也。

   彼二君之于道也,當曰:道之失節,其大虧于人臣之義不待論矣。亦有可取者,失節之人,必貪婪無厭,而道廉;失節之人,必侈肆無度,而道約;失節之人,必上媚其君,下愚其民,而道亦有良言以悟上而安下。大行雖玷,小長足稱。不得爲節義之臣,而亦可以爲善良之士也。此則公心之談,不易之論。而何至獎之爲菩薩之等流,譽之爲今古之豪傑?此忠臣義士所以扼腕而不平者也。故君子之品題人物,必合乎天理,協乎人情。不隨俗以依阿,不矯枉而過正。

  

  馮道(二)

  

  或問:子不取馮道矣。梁公事武後,不幾與道等乎?曰:梁公終竟反周爲唐,是其臣武氏者權也,功足以贖其過也。道之曆事五季也,甲亡則歸乙,乙亡則歸丙,從則順之以終其身,未聞其反丙爲乙,反乙爲甲也。或曰:管仲不死子糾之難而相桓公,夫子何以仁之?曰:仲之九合一匡,澤被當時而垂後世,亦如反唐之功,贖過而有余也。道何功之有?縱有微功,過大功小,狄、管二公未可並論。

  

  示童子叁事

  

  一者習舉業,非只是望取科第。讀聖賢書,須要學做聖賢。孟子雲:「達則兼善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不羨汝達,不瞋汝窮,唯願汝無愧于二「善」字也。

   二者做文字,非只要哄試官,叨進取。文字即是本人精神心術。艱險怪異,小人之文也。正大光明,君子之文也。得失自有命在,不可見有艱險怪異而得者便效之也。

   叁者從師,非只要學文藝,要以德行爲本。但教我以文藝,而不教我以德行者,非賢師也。若遇賢師,須親如父母,敬如神明,終身依附可也。

  

  古文、時文

  

  有顛倒爲稱,而人莫覺者。以古文爲時文,以時文爲古文是也。何也?今士子所作應製舉業文字,皆命題于《學》、《庸》、《論》、《孟》、《易》、《書》、《詩》、《春秋》、《禮記》,則二帝、叁王、周、孔、顔、孟諸聖賢之言也。而士子作文,如畫工寫真,一一若諸聖賢口中流出,豈不謂之「古文」,而反稱之曰「時」。今古文者,若傳若記,若辭若賦,種種所作,隨代不同,隨人各異,皆目前事,豈不謂之「時文」,而反稱之曰「古」。嗟乎!文亦何古何時之有?但其不悖于理,有利于人,正大光明,莊重典雅,達之天下而無能議,傳之萬世而不可易者,皆古也。抽黃對白,競巧爭奇,于理不協,于人無益,艱險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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